年夜饭吃到晚上九点。
电视里在放春晚,没有人看。后来酒不够,大家又不想喝啤酒,胡雅就把自己私藏的红酒给拿出来了,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他们喝酒都挺斯文的,毕竟是读书人,以前张风奇参加生意上的酒局,那简直把胃当成是储酒桶,顺着喉咙眼就灌进去了,一直到满出来为止。
这里不一样,大家都不劝酒,我敬你,你随意,是真的随意。张风奇作为客人,本来是大家的重点关照对象,可他们端着酒朝张风奇致意时,都说张老师,你随意,不喝酒,喝果汁也行。张风奇哪能真的喝果汁,认真陪了大家一圈。后来感觉到不胜酒意了,他就把杯子里的酒换成了牛奶,没人说什么,还贴心地问要不要换成椰奶。
张风奇喜欢这里的氛围。
下半场,不知道怎么就聊到八卦去了。胡雅第一个遭殃,问她和老公异地,会不会坚持不下去。胡雅的老公是个律师,平时工作也挺忙的,胡雅也忙,两口子就各忙各的,经常三四天都不联系。
“一条消息都不发?”众人感到很吃惊。
“对啊。”胡雅人如其名,优雅地啃着一只鸡爪,一顿饭下来又是汤又是酒的,口红硬是都没蹭下来一点,“有啥好发的,我知道他想着我,我也想着他,就行了。发条消息问他还活着没,要是活着,大家就继续忙,凑到都休假的时候,就好好在一起腻歪。我们约好了,分则各自为王,合则恩爱夫妻,这些年都这么过的,习惯了。”
明明瞪着眼睛说:“你们平时靠脑电波交流?不对,隔着十万八千里呢,脑波还有介质传递吗?”
胡雅白了他一眼:“小孩子就不要插嘴大人的话了。你谈过恋爱吗?”
“怎么没有?!”明明感觉到自己被小瞧了,一拍桌子,说,“实不相瞒,我从小学就开始和隔壁班班花谈恋爱了!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平均每一年谈一个,‘情圣’两个字,我当之无愧!”
“还情圣呢。”胡雅拆他的台,“渣男还差不多。”
明明不干了,走到胡雅旁边和她探讨感情圣经。他说自己对待每段感情都很认真,小学的时候天天给人家带零食,带漫画,有啥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了她,“结果她转头看见一个比我帅的,就把我给甩了。”明明郁闷地说,“这能赖我吗。”
“不怪你。女孩儿谁不喜欢帅的啊。”胡雅戳了戳一旁的安妮,“你说是吧,安妮师妹。”
安妮正在专心啃大骨头呢,闻言愣了一下:“啊,是、是,我也喜欢帅的。帅哥养眼,嘿嘿。”
胡雅悄悄问她:“你和那个安东尼怎么样了啊,他上次说要来中国找你呢,怎么还不来?”
安妮小声说:“他好像有更喜欢的女孩子了,最近没有找我聊天了。”
胡雅冲她挤眉弄眼,忽然大声说:“大家都快恭喜安妮啊!安妮那个小男友说要来中国找她了,人家说来了就不回去了呢,要和安妮在中国结婚,变成中国人。”
大伙儿都惊了,“安妮,真的假的啊?前段时间还说受不了异地要分手呢,怎么这会儿都谈婚论嫁了啊?”
“是啊!不过还好那小子懂事,没让安妮去意大利,意大利多不好啊,听说有黑手党,一枪一个小朋友!”
明明的脸色有点不好看,阴阳怪气道:“听说意大利男的都花心,人均渣男,脚踩两只船,见一个爱一个,安妮,小心被骗了!”
“怎么你见一个爱一个就情圣,人家见一个爱一个就渣男了,明明,你可真双标!”
“可能是看见安妮被意大利人拐走了,心里不爽,嫉妒了吧!”
张风奇微笑听着大家挤兑明明,忽然想起来徐向之好像也被封过“情圣”的名号,他转过身,趁着酒意还没退去,问徐向之:“现在能告诉我师姐是怎么回事了吗?”
徐向之愣了一下,凑到张风奇耳边,低声说:“小点声,不然等下集火的对象就变成我了。我是师姐多,但是我很清白,师姐们喜欢我,是因为我帮她们干活,免费劳动力谁不爱呢?不止师姐,师哥,师弟师妹,都是叫一声我就去,从小就爱交朋友,没办法。”
张风奇怀疑地盯着他,上看下看,“好典型的渣男语录,虽然朋友多,但没有一个是女朋友。”
“确实没这想法。”徐向之很坦荡,让他看,也不躲避,“有的话我就第一时间公开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只搞暧昧不给承诺的人。”
张风奇抱着手臂,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
“怎么了?”徐向之端起酒杯,用盛着红酒的玻璃挡住自己勾起的唇角。
“没什么。”张风奇这么说。
他才不信徐向之是清白的。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一个搞学术的帅哥,双商高,颜值高,嘴巴还会说话,谁见了不爱啊。这个人的情史指定很丰富,不过眼下不是追问的好时机,等有空吧,张风奇打定主意,一定要挖出那个所谓的初恋情人。
吃完饭,明明追着要继续打牌,非要把张风奇赢他的那五百块赢回来,张风奇说行吧,又打了一圈,又赢了明明五百块。明明怀疑是自己喝酒喝晕头了,怎么手这么臭!所有人都笑话明明,说他牌技臭还瘾大,明明开始怀疑他们几个合起伙来赢自己的钱了,死活要换人。最后老马和小陈下来,徐向之跟胡雅上来了。
明明惨了,这两个人没一个手下留情的,最后一数,倒赔了一千多。
“我不玩了!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
“完了,把孩子打哭了。”胡雅搓着麻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明明啊明明,你这么菜,怎么好意思说自己雀圣的。”
张风奇也在搓麻将,对徐向之老吃自己的牌耿耿于怀:“你怎么老吃我啊?”
徐向之说:“谁叫你在我上家的。要不咱俩换个位置?你也吃我的牌。”
胡雅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一激动把垒好的牌给推倒了:“什么吃来吃去的,你们在说什么!”
“吃牌。”徐向之看了胡雅一眼,淡定地道。
“嗐!”胡雅大失所望,很快又把麻将重新垒好,“来来来,换个位置继续打!”
换个位置还是一样,明明最后输的都急眼了,停下来算了个账,整整两千块!一个晚上输了两千块!明明心疼得直滴血,气愤地质问三人:“你们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只赢我的钱?”
徐向之说:“我也输了。”
“你输多少?”
“一千。”
张风奇的心情很好,说徐向之:“谁让你老吃我的牌,让你瞎吃,现在输了吧。”
徐向之笑眯眯的,表示钱输了无所谓,开心就好,“控制不住,就想吃你的牌。”
明明幽怨地看着徐向之:“我有所谓。继续打,今天打通宵!我不信我赢不了。”
几个人端着盆和碗走进来,大声说:“别打啦!马上跨年了,快来吃饺子!”
明明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洗牌:“继续,我要赢回属于我的一切。”
“‘福饺’都在里面哈,看谁吃到硬币,明天早上让徐主任发大红包!”
明明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果断把牌一推,吃饺子去了。
春晚快到尾声,都是一些歌唱节目,张风奇端着一大碗饺子,坐在徐向之旁边。其他人都围在餐桌旁,只有他们俩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聊天。张风奇说:“你们每年都这么热闹吗。”
徐向之摇头:“也不是,经常人聚不齐,大部分都回家了。今年是明明在才这么闹,他是个人来疯。”
“挺好的。”张风奇说,“我挺羡慕明明,没心没肺,活得会更快乐。”
“怎么说?”徐向之就盛了几个饺子,很快吃完了,端着一杯果汁慢慢地喝,“你也可以这样,不把很多事放在心里,自然像他一样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有事?”
“猜的。”徐向之侧过脸,说。
张风奇也看过来,看到徐向之把碗放下了,开玩笑说:“你怎么就吃这几个?怕吃到炸弹吗。”
徐向之大方承认:“是,万一我吃到自己的愿望,怎么办。”
“这倒也是。”张风奇把嘴里的饺子吞下去,慢慢地说,“我确实是个心里容易藏事的人。”
徐向之觉得刚吃的酸菜猪肉饺子有点咸,果汁又太酸,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白水,顺便给张风奇也来了一杯,“什么事?说出来看看,也许我能帮你开导。”
张风奇执着道:“你的初恋情人是你某个师姐吗?”
徐向之差点把杯子打翻了,转过头,无奈地看着张风奇:“你怎么跟我师姐杠上了?我都说了,我跟我的师姐们很清白,好几个师姐都结婚了,人家孩子管我叫叔叔 ,过年我还给他们发红包——这么纯洁的关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
“你也可以不解释。”张风奇说。
“我——”徐向之顿住了,片刻后,他看着张风奇,忽然说,“其实也可以解释。”
“那你说呗。”
“我哪个师姐都不喜欢。”徐向之说,喝了一口凉白开。
“那你喜欢谁?”张风奇在心里猜测,不是哪个女老师吧?禁忌的师生恋?抑或是哪个师妹?徐向之喜欢清纯可爱的?
“我不喜欢师姐。”徐向之看着张风奇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准确地说,我不喜欢女孩子。”
张风奇的筷子一抖,下一秒,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徐向之吓了一跳,站起来说:“怎么了?呛着了?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边说边轻轻拍着张风奇的背。
张风奇咳够了,把嘴里的硬币吐出来,高兴地说:“不是,我我我,我吃到硬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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