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快到了,张风奇打算在家里请客,请徐向之的同事们来家里吃饭。
他思来想去,决定叫明明、胡雅安妮几个年轻人,虽然徐向之说过,大家不会特意去关注同事的性取向,但这毕竟不是大城市,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低调些好。
端午要吃粽子,张风奇以前学过包粽子的手法,打算买点材料回来大家在家里包。徐向之开车载他去镇上,有个大型的农贸市场几乎什么都有卖,张风奇先买了点新鲜的粽子叶,五斤糯米,一些红豆和蜜枣,但是觉得大家可能都不太喜欢吃甜粽,便临时改了主意,去买包咸粽的材料。
徐向之觉得麻烦:“随便包点就行了,我爱吃甜粽。”
“你爱,别人又不爱。”张风奇说,在市场里寻找猪肉和海鲜铺。
“我怕你累着,包粽子好麻烦的。”
“我喜欢啊。”张风奇说,这是真心话,也许是没有工作,让他把精力都放在日常生活的小事上。他喜欢这种感觉,顺应着四季的变化,在节日到来之前做一些应节的动作,证明他有在好好生活。
“那个,”徐向之深深看着他,“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张风奇内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你好像小媳妇啊。”徐向之说,心里有点痒痒的,“我是丈夫,你是妻子,我挣钱养家,你打理我们的小家,有没有这种感觉?”
张风奇瞪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没有好话。你怎么不说你像在外挣钱的妻子,我是苦心经营家庭的丈夫呢。”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徐向之无所谓地说,“总之我们是夫妻。”
周围人来人往的,张风奇赶紧让他闭嘴,“快买东西吧,都快中午了。”
路过海鲜市场的时候,张风奇买了一点螃蟹,个头小小的六月黄,很新鲜,可以蒸来打打牙祭。吃螃蟹得配黄酒,市场里有卖撒装的黄酒,张风奇不敢买太多,黄酒吃多了会头痛,小酌就可以了。
他打算包肉粽,里面放一些五花肉、香菇,板栗、虾和蛋黄,家里还有干贝和海参干,都可以包进去。粽子要煮很久,上午包完得到下午才能吃,张风奇又买了排骨、番鸭、牛肉和瓜果蔬菜,打算明天中午做一顿大餐。
逛完菜市场都中午十二点了,出来的时候烈日当空,二人头上都一层薄薄的汗。
徐向之提议说:“这么晚了,就不回去做饭了,在外面吃怎么样?”
张风奇说:“好啊。”
镇上没什么好的餐厅,他们随便找了个小馆,吃野生菌火锅,菌类以前张风奇只吃过几种常见的,没见过这么丰富的菌种。
徐向之说以前刚来的时候吃菌子不习惯,因此中毒过。
张风奇瞪大双眼,很是震惊:“啊?不会是网上说的那样,有很多小人儿吧。”
“没有吧,我就感觉头昏脑涨,眼睛看不清楚,在地上坐了很久才缓过来。”
“那应该是中毒不深。”
挺可怕的。张风奇一直觉得这东西很可怕,不能拿来开玩笑,误食毒性大的菌子可能真的会死掉。
火锅上来的时候张风奇就有点害怕,不太敢下筷。徐向之笑话他:“人家大姐在这儿看着呢,没事,熟了就能吃,乖。”
大姐不知道他俩是情侣,只以为是关系比较好的兄弟,还感叹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啊!真是难得。”
两人笑笑,没有解释。
下午没什么事,他们又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动作片,有点儿血腥暴力,看到一半的时候徐向之忽然捂住张风奇的眼睛,悄声说:“害怕了吗?害怕就来我怀里。”
张风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是徐向之的恶趣味,动不动就把他当成小孩子。
他掰开徐向之的手,让他安分点。
徐向之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傻笑,握着张风奇的手,把他的手放进自己掌心里,时不时就提起来亲一下。
晚上回家吃,白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很热,张风奇突发奇想,要做凉面,刚好他前几天新卤了牛肉、做了牛肉辣酱,只需要擦点黄瓜丝、鸡蛋丝进去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徐向之感慨:“我觉得我现在好幸福。”
张风奇看他吃得唏哩呼噜的样子,内心也幸福极了。
他以前曾经幻想过幸福的样子,大概就是现在这样,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家里住着他和他的爱人,生活平静,偶有波澜,一直持续到生命尽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徐向之走了,给张风奇留了纸条说去基地一趟,会跟明明他们一起回来。
张风奇便一个人准备包粽子的材料。糯米昨晚已经泡上了,这会儿正吸饱了水静静躺在容器里,张风奇将多余的水控出来,先放在一边,然后开始腌五花肉。腌完五花肉,还要先将香菇、虾仁和板栗炒一遍,炒出香味,接着就是煮粽子叶,张风奇一个人厨房里忙碌,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徐向之带着明明等几人进了家门,除了明明,其他人都还没来过这里,因此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尖叫,张风奇戴着一次性手套走出来,看到大包小包的明明等人,还愣了一下:“你们来了?”
徐向之走过来,很自然地亲了张风奇的额头一下:“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在场的几位都愣住了,面面相觑,胡雅清清嗓子,说:“师娘,初次登门,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张风奇尴尬死了,“叫我名字就行,什么师娘……”
“嘿嘿。”胡雅放下手里的礼物,亲热地挽住张风奇的手臂,将他往厨房带,“师娘,可不是我要这样叫你的,老师来之前,特意嘱咐我们,要对你礼貌、记住你的身份——我不叫你师娘,叫你什么?师娘在干什么?学生帮你吧,诶唷,包粽子我熟啊,还是肉粽……”
以往安静的小屋像是来了一窝百灵鸟,喔喔喔地从头叫到尾,最后张风奇的耳朵都快让他们给震麻了,几人浑然不觉,在屋里走来走去,对着一些不起眼的摆件装饰评头论足。
终于,材料都准备好了,张风奇把餐桌收拾好,几个人围着桌子旁包粽子。
胡雅说:“师娘,你真贤惠,老师娶了你,简直是上辈子祖坟冒青烟……”
张风奇对这个称呼特别不感冒,每听一次就沉默一次,这次终于忍不住了,说:“小雅,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娶了你老师呢?”
几人包粽子的手顿时停住了,八卦的眼神纷纷望向徐向之。
徐向之若无其事地折粽子叶,淡定地道:“对,是他娶我,不是我娶他。”
“这么说,”胡雅狡黠的眼神在两个人中间转来转去,“老师您是老婆,张老师是老公?”
徐向之说:“是啊。老公,”他看着张风奇,说,“帮我把勺子拿过来。”
“……”张风奇给了他一记眼刀,“你好歹是个老师,能不能在学生面前正经点。”
胡雅连忙举起双手:“您两位就当我们不存在,呵呵,我们什么都没听到、看到,出了这扇门,就什么都忘记了……”
明明面如菜色,不能接受两个大老爷们这么腻歪,不过一个是自己的老师,一个是自己的好友,只能装作鸵鸟,沉默地折粽叶、包粽子。
安妮小声地说:“徐老师、张老师,难道你们已经结婚了?”都老公老婆了,一定是结婚了吧。
徐向之说:“还没呢,等结婚那天我告诉你,一定要来,见证老师们的婚礼。”
张风奇就看着他满嘴跑火车。
粽子很快包完,一锅煮不完,张风奇用高压锅和电焖锅同时煮了两锅,然后来做午饭。胡雅在厨房帮忙,徐向之在客厅陪明明和安妮玩。胡雅平时也不做饭,手很笨,只能打打下手,她看着张风奇熟练地斩鸭肉、切排骨,打鸡蛋切胡瓜一气呵成,忍不住赞叹道:“张老师,您是从小就会做饭吗?我听说做饭也是要天赋的,有的人头一回进厨房就能做出一桌好菜,有的人做几百遍还是难以入口,我就是这种人,无论怎么就是学不会。”
“我是搬来这里才学会做饭的。很简单啊,照着菜谱来就行了。”
“那您是天赋型的。”胡雅摘完小青菜,放在水池里慢慢地洗。
张风奇看她的动作倒是挺利索的。而且他发现胡雅没有美甲,照理说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一定爱打扮,可张风奇却鲜少见她光鲜亮丽的样子,大多时候都是素面朝天。也许是工作性质的原因吧,整天在田里和大棚里打转,没什么打扮的心思。
张风奇和她聊天:“你们在基地待着会无聊吗?”
“还好,刚来的时候忙着开荒,没有玩乐的心思。中期呢,要做研究,写论文,不觉得无聊,反而很焦虑。到后期就好多了,而且今年最后一年,明年我们就回C城了,想想还挺舍不得呢。”
张风奇正在切青椒,听到“回C城”三个字时,忽然刀尖一划,差点切到自己的手:“回C城?你们都回去?徐向之也走?”
“对啊——”
胡雅忽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徐老师没告诉你吗?”
“没有。”
张风奇停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继续切菜。
胡雅知道自己好像闯祸了,借口说去上厕所,赶紧给徐向之报信,徐向之听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什么反应?”
“没反应。”胡雅很自觉地立正挨打,“老师,我错了,您批评我吧。”
“……跟你没关系,正好我不知道怎么说。”
吃饭的时候,张风奇的兴致也不怎么高,徐向之一直试图逗他开心,殷勤地又是夹菜又是递水,可张风奇好像真的生气了,压根不理他。餐桌上的氛围不好,就是明明这个二愣子都察觉出来了,说话小心翼翼的,生怕战火燃烧到自己。
吃完饭,几个年轻人去影音室打游戏,徐向之悄摸靠近张风奇,试探地道:“生气了?”
“没有。”张风奇说,手里拿了一本书。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徐向之认错态度很好,“其实我正要跟你说,让胡雅抢先了。”
“哦。”
张风奇很平静,只是书看了十来分钟,一页都没有翻过。
“对不起。”徐向之说,捉住张风奇的手,“你打我吧。”
张风奇把手抽出来:“别碰我。”
“还说没有生气。”徐向之嘀咕,“生气就要有生气的样子啊,打我,骂我都可以。别憋着。”
“我怎么敢跟你生气。”
还嘴硬,都阴阳怪气了。徐向之不合时宜地觉得张风奇可爱,恨不得把他抱在怀里亲两口,“回C城是去年就决定的,项目结束,基地会被T城农科院接手,做成综合型的扩繁试种基地。而我们整个组迁回C城,继续做育种研究……对不起,我真的应该早点跟你说的。”
“你回去吧,我留在这里。”
“……”徐向之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你留在这里,我们异地吗?”
“可以分手。”
徐向之脸色一变,强制收回张风奇手里的书,扳过他的脸看向自己:“这种话不可以乱说,我要生气了。”
“你凭什么生气?”张风奇静静看着他。
“……”徐向之自知理亏,紧急撤回了一个生气,“对不起,但是我不要和你分手。我们要结婚的,在一起一辈子,你答应过我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徐向之非常伤心:“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是吧?”
“……你少来这套。”张风奇难受极了,一点儿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我先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回C城,这里才是我的家。”
这种话,徐向之听在耳中,伤在心中:“不是有我的地方才是家吗?”
“……”
张风奇拒绝和他交流,由于脸被他的手紧紧箍着,他干脆闭上眼睛,假装鸵鸟,不回应,也不再说话。
徐向之说:“你要待在这里,如果你决定,我会来陪你。等我在C城的项目结束就回来找你。但是,你不能一直再这样逃避下去,你需要社交,需要朋友,难道你的生活从此以后围着我打转吗?”
张风奇闭口不言。
徐向之继续道:“你的生活里只有我,我当然很开心,可是你会闷的,一个人闷久了会出问题,你需要朋友,需要自己的事业,哪怕就是开个小店,老公给你钱——”
“呸,你真不要脸,谁要你的钱。”张风奇忍不住睁开眼,愤愤盯着他,“而且你不是说我才是老公吗?”
“老公。”徐向之眼也不眨,从善如流,“就因为你是我老公,我才愿意给你钱啊,以后咱家的钱都归你管,我的工资卡也给你……”
“恶心。”
“……”徐向之生气了,照着他的唇咬了一口,“你怎么能说我恶心。好老公,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说正事!”张风奇忍无可忍,“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
“真是的,对亲老婆下手这么狠。”徐向之委委屈屈,真像个小媳妇似的,“你不愿意回C城,咱们就先异地个两三年,我买个C城T城的随心飞套餐,一有时间就来找你,等我那边的工作结束,就申请调回T城,总之,老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说着说着,他忍不住上去抱住张风奇,委屈地说,“你怎么能随便说分手,这是交往的大忌,为夫的现在就给你立个规矩,不能再随便说这两个字,不然就要对你实行家规,让你一个星期,不,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张风奇被气笑了:“明明是你的错,怎么现在倒打一耙了?”
徐向之抱着他不肯松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我错了,你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你还想还手?”
“不不不,我疼死都不会还手的,我犯了错,疼是应该的。”
张风奇心里还有气,又真舍不得打他,于是象征性在他肩膀上咬了两口。
徐向之装模作样地“哎哟、哎哟”直叫,张风奇受不了了,赶紧松开嘴离他远点。看着徐向之表面委屈,实则一点不害臊的撒娇行为,张风奇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徐向之一下子就来精神了:“你吃醋啦?”
张风奇瞪着他。
徐向之就跟刚浇了水的花一样,腰杆嗖地一下挺直了:“吃醋就说明你在乎我,爱我,有啥事咱不能商量啊。”实在是爱得不得了,徐向之凑上前,叭叭叭地亲了张风奇几口,声音响亮极了,“以前谈恋爱不是这样的,我最爱你了,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张风奇没忍住,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你就会哄我。”
“你是我老婆,我不哄你哄谁。”
像是终于得到了恩准,徐向之扑到张风奇身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胡雅和安妮扒在影音室的门缝里听墙角,越听脸越红,兴奋地快要尖叫出声。
“那个,”明明提醒二位女士,“非礼勿视,你们好歹是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点。”
两个人没一个搭理他的,安妮小声说:“师姐,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回头要被老师骂的。”
胡雅恨不得拿手机把眼前的画面拍下来,哪管得了这么多,“他骂就让他骂吧,啧啧啧,没想到徐老师还是个老婆奴,我的天哪,完全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粽子快煮熟了,满屋飘荡着香甜的粽子味,安妮吞了吞口水:“可是师姐,我想出去吃粽子……”
“再等等!小馋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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