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尛不记得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只知道,灾难来临前,他好像住在一个城堡之类的地方。
他的周围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人,但是抱歉,作为一只不稳定的蘑菇,他已经忘了他们的样子,也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和身份。
不过,他相信,他应该是个无牵无挂的人,要不然,这么久总该有人来找找他的。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出现在山洞附近的人很多,他们确实是来找人的,但是他们找的那个人都不叫阿尛。
所以他应该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至于阿尛这个名字怎么来的,他也记不起来了。
他只知道,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大概就是他唯一没有遗忘的东西,除此之外,他已经想不起任何值得牵挂的人。
没关系,做个蘑菇挺好的。
一菇吃饱,全家不饿。
可是现在,忽然有个小不点儿蹦出来,奶声奶气,可可爱爱的叫他爸爸。
哦天哪,爸爸是可以乱叫的吗?
更何况他只是一只蘑菇,他跟崽崽的妈妈甚至不是一个物种,他怎么可能做虫族的爸爸?
而且他根本没有任何经验!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当务之急就是别让这个崽崽冻坏。
一时着急,菌丝便自发的游弋出来,一股脑儿的往声源所在的位置涌去。
一缕一缕的菌丝,拧结在一起,化作了一个袖珍的小巧可爱的滑梯,阿尛叮嘱道:“别乱喊,先到我怀里来。”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不点儿滚落下来,掉在毛巾上的时候,奶声奶气的哎呦了一声。
这下连阿尛也要哎哟了,因为他孵化出来的居然……居然……
居然是一个人类形态的崽崽!!!
然而这个崽崽的尺寸实在太小了,只有他的小拇指指尖那么大一点点。
崽崽是个小女孩,没有衣服可穿,害羞得厉害,身后那双薄如蝉翼的翅膀下意识弯折,挡住了小屁屁和前面。
崽崽又打了个喷嚏,无辜地抬头看着这个臭臭的爸爸:“我真的很冷,爸爸有衣服给我穿吗?”
啊……阿尛赶紧扭动菌丝,当场编织起来。
一旦编织结束,阿尛便会直接扯断自己的菌丝。
一件黄豆大小的菌丝衬衫,一条米粒大小的菌丝裤子,再加一件厚实的菌丝“棉衣”。
还不忘给崽崽的翅膀附近留下了“纽扣”,这么一来,穿的时候不会难受。
最后,再努力编织出一顶红豆大小的帽子。
崽崽本来就白,这下更是白上加白,活脱脱像个雪娃娃。
只有小小的鼻子冻得红彤彤的。
崽崽这下不怎么冷了,歪头看向了这个臭臭的蘑菇:“爸爸,你真的很臭,还有,我妈妈呢?”
……这个问题超纲了小小小朋友!!!
阿尛没办法回答,只得声明道:“我不是你爸爸,臭点也没什么吧?”
“为什么?是你孵化了我呀?”崽崽不理解,可可爱爱的歪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这个臭臭的菇。
阿尛遇到了菇生难题,只得尝试沟通:“因为你妈妈是虫族女王,而我只是一个蘑菇,物种不同,是不会有孩子的。”
“是吗?”崽崽理解不了,有些沮丧的坐在了毛巾上。
可是这不对啊,她在卵壳里的时候就听到过妈妈和别人讨论的声音,谁孵化了他们,谁就是爸爸。
没错的,所以眼前这个臭臭的蘑菇,就是爸爸。
说服了自己,崽崽便不郁闷了,她仰头看着这个红艳艳的蘑菇:“爸爸,我还是有点冷,昨晚那个热热的东西没有了吗?”
……什么?昨晚?
崽崽居然记得昨晚的事情?
阿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把崽崽塞到毛巾里面,叮嘱道:“阿卟睡着了,你不要吵闹,我出去找点柴火,回来给你弄热热的东西。”
“我跟爸爸一起去!”热心的崽崽想要帮忙。
阿尛拒绝了:“不行,你会冻死的,你在这里等着。还有。我不是你爸爸,我叫阿尛,记住了吗?”
“记住了爸爸!”崽崽的回答掷地有声。
这让阿尛实在是并不人心再纠正他,只好认命地出去了。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他总算在水潭边的山洞豁口那里重新点燃了一堆篝火。
等他辛辛苦苦把毛巾和里面的崽崽、虫卵全部转移过来的时候,忽然好奇,他忙了半天,怎么没看到那条小蛇?
真是可惜,要是小蛇在的话,就可以让小蛇亲眼看看了,这些卵宝宝根本不是死物!
他们是可以孵化成人类小崽崽的!
阿尛低头,看向了躺在毛巾上的崽崽,小家伙惬意得眯上了眼睛。
那天真的笑容,好像具有神奇的魔力,让阿尛也忍不住的微笑起来,他问道:“崽崽,你有名字吗?”
“算有吧。”崽崽太舒服了,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阿尛好奇:“什么叫算是?”
“妈妈给我们编了序号,我是一号卵宝宝,不过在我之前,还有个零号卵宝宝,你找找看,它是最大的那个。”崽崽翻了个身,把脸庞靠近有火光的一面,惬意得连那无处不在的臭臭味道都可以忍受。
阿尛将菌丝伸进毛巾里面找了找,确实有一个卵宝宝比其他的大了半圈,即便这样,整个卵宝宝也只有小黄米那么大的一点点。
需要特别仔细才能看出它比别的宝宝大了一点。
阿尛把它放了回去。
崽崽好奇地转过来看着他:“爸爸,你不把姐姐孵化出来吗?”
阿尛想笑,她怎么知道一定是姐姐呢?
不过他不想为难一个小崽崽,便解释道:“今天太累了,明天再孵孵看。”
“那你要加油哦爸爸,要不然我一个人太寂寞啦。”崽崽继续转过身去烤火,也许到了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就有姐姐了。
这日子真好啊。
要是妈妈也在就更好了。
崽崽想着想着,笑脸慢慢成了哭包脸。
“呜呜,我想妈妈。”小家伙哭得太伤心了,穿得又很臃肿,几声之后便从毛巾床上滚了下来。
阿尛虽然怕热,但他离火堆不远,察觉到异常,菌丝瞬间发射出去,将崽崽稳稳地托住。
崽崽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毛巾床上,忽然兴奋道:“哇,这就是蹦蹦床吗?爸爸我还想玩!”
阿尛已经没有力气提醒她不要叫自己爸爸了,任劳任怨地把菌丝留在毛巾附近,让她玩个够。
后来阿尛睡着了,崽崽想顺着菌丝跑到他身边,可是离开火堆太具有挑战性了。
崽崽惜命,还是不去了。
就这么躺在毛巾床上,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静静地观察着。
暖橘色的火光跳跃不息,崽崽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她终于来到了这个世上,谢谢爸爸。
等她找到妈妈,她要把这一路上的见闻全部说给妈妈听。
包括爸爸一开始想吃了他们,这太可怕了,希望爸爸下回不要这样吓唬他们了。
*
山谷里,执炬变成了一只虫子,跟五彩斑斓的小蛇一起,躺在枯枝残叶的地上。
虫子的翅膀折断,整只虫在血泊里飘着。
小蛇的身上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几个血窟窿,看起来也是奄奄一息。
这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小蛇靠着物种克制的优势,勉强捡回一条性命,能不能撑到明天,很难说。
此时此刻,他只能装死,免得被出来觅食的夜行动物当成美味佳肴。
白天的暑气褪去,山谷里却一点也不冷。
这里靠近地下熔岩,反倒是成了这个极端气候下幸存的桃花源。
山谷里的生态自成一体,这会儿正是夜行动物出来觅食的时候。
一群硕大的老鼠首尾相连的结伴路过,领头的大老鼠嗅了嗅地上的血迹,命令道:“别碰,让他们自生自灭。”
“哇,这蛇好臭。”殿后的大老鼠嫌弃地抖了抖胡须,“老大,这滩血液好像有熟悉的味道。不信你再闻闻。”
领头鼠是个刚愎自用的独裁者,他不满的回头,骂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又想反抗我的命令!”
殿后鼠只好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脚下的路。
可是他没说错啊,那滩血里真的有熟悉的味道。
天知道他们变成老鼠之前是研究所的安保队成员,不至于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可是领头鼠当初是关系户,硬被高层领导塞过来的安保队负责人,手下管理着十二个安保队队长。
结果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
外行领导内行,难怪研究所里会出那么大的纰漏。
殿后鼠实在是受不了了,这种随口说一句话都要被挑刺的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正好领头鼠安排大家采摘野果,他便静静地脱离了队伍。
他回到了那滩血迹面前,盯着旁边那套破损的制服思考着什么。
看起来是一个可以变成动物的人类留下来的,也许他还在附近。
殿后鼠迅速搜集了制服口袋里的所有物品,卷走后躲在了一个洞穴里翻看起来。
身份铭牌:维坦基地,外勤物资队队长,执炬。
通讯器腕带一条。
匕首一把。
还有一块怀表。
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女人的照片。
虽然只有背影,但是已经足够辨别女人的身份。
殿后鼠赶紧回到凶案现场,盯着那条好像死透了的蛇,又在血泊里来回嗅了嗅。
最后对着血泊试探道:“是你吗?淮策队长?”
血泊里的虫子动了动,呵,好久没有人这么喊他了,还真是,一个遥远的名字呢。
可惜他已经力竭,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倒是旁边那条装死的蛇,立马瞄准了殿后鼠,弹射起身,咬住了殿后鼠的脖子。
同一时间,维坦基地的第一救援队来到了峡谷上方。
救援队队长一声令下,峡谷里便跟下饺子一样,飞下来无数个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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