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谈贺汶道,“你已经毕业了,也是成年人,不能总是住在你哥家里。”
言下之意在说,你现在拖累了你哥。
“……”赫秀一张口欲驳,却无言可辩,只是暗暗握紧了拳头。
雷雨天的空气总是闷燥,天空阴沉,乌云密布。
谈贺汶等不到想要的回应,皱了眉不满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如果缺钱,我可以借些给你。”
“不……”赫秀一喉咙发疼,出声是嘶哑的,“不需要……”
谈贺汶早已憋着火,赫秀一的态度俨然成了火药桶的导线:“赫秀一,你爸已经死了!赫渂……已经仁至义尽照顾到你成年。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希望你能自觉!”
话完拍下一张钞,抓着包便夺门而出。
赫秀一红了眼眶,愣在座位上没了声响。
“客人,有需要帮助的吗?”店员是位女生,同情心易泛了些。
“没事……”赫秀一勉强撑起笑容,对店员轻道了声“谢谢”。
“没关系。”店员笑了笑。
赫秀一扭过脸,望向玻璃外,天空里的云压地极低。
明明天地之隙如此广阔无垠,现在却这般窄仄逼人,仿佛空气都又涩又噁,令人窒息,使人扼喉。
赫秀一恍然一瞬,周遭都嘎然安静了,耳中炸起嘶鸣。
而余光之外,一条闪电在远处乍然蜿蜒,扭曲闪动一秒后,一道声音轰隆作响,笼罩整个空云。
不过多时,几组电闪雷音后,咖啡屋外骤然降下滂沱大雨,豆大雨点坠打地面的嘈杂声响盖过赫秀一的耳鸣。
赫秀一听见了手机铃声在响。
“喂?”
“一一。”赫渂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在哪呢?”
“哥……”赫秀一睁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虚空,“怎么了呀?”
“我们一一不是毕业了么,哥哥带你去吃大餐呐。”
赫渂真的很温柔,赫秀一想,脱口而出道:“哥可以来接我吗?”
赫渂一怔,莞尔道:“当然啦,一一在哪呢?”
赫秀一抿了唇,往外看了眼,道:“在学校呢。”
“……”赫渂在车内向外看着,把着方向盘,一手握着电话,目光晦暗不明。
“好啊,那哥哥十分钟之后到,一一在门口等一会好吗?”
“好。”电话里是一一乖巧的应答声。
赫渂挂了电话,赫秀一问店员道:“请问你们有多余的伞吗?”
“有的,先生。”店员笑说。
“我可以……”赫秀一思索一番,道,“向你们买一把吗?”
店员一愣,旋即笑回道:“可以的。”
赫秀一举着伞在门口等候,张着眼发愣。
“一一。”赫渂果然准时,“等久了吧。”
“没有,我才来呢。”赫秀一抬头望他,笑得憨气。
赫渂摸了摸赫秀一脑袋,笑说:“走吧,我定了餐厅。”
赫秀一道:“好。”
赫渂牵住赫秀一的手,尽管有水珠滴落在两人手上。
“哥。”赫秀一坐在赫渂身边,赫秀一向来是贴着赫渂落座,无论摆座如何。
“怎么了?”赫渂微微偏头。
“溓溓他已经找到实习了,好羡慕。”赫秀一感叹了句,转而又黯色道,“可是,我连考试都没过……”
赫渂将切好的牛肉喂到赫秀一嘴里,笑道:“没关系,只要一一需要,哥就可以一直养着一一。”
赫秀一口里嚼着肉,盯着赫渂。
赫秀一从不在嘴里有食物的情况下随意讲话,这是赫渂教的。
好不容易咀嚼完,赫秀一还未启口,赫渂又一块喂上来。
如此反复,赫秀一不禁怀疑赫渂是不是心情不佳。
他含着食物,含混不清道:“哥?”
“嗯?”赫渂看他。
赫秀一吞下食物,道:“为什么不开心?”
赫渂一愣,低头道:“被骗了,是有些心情不好,不过没事呢。”
闻言,赫秀一心中忽地有了不安感。
随即赫渂展颜一笑,道:“一一吃饱了吗?”
赫秀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十指搅弄起来,忐忑回道:“饱了。”
赫渂起身,道:“回去吧。”
“……好。”
副驾驶侧的车窗倒映出赫秀一极度紧张而难堪的脸。
赫渂此刻毫无交谈的兴趣,狭小空间里的氛围似非流体般胶着,即使回到了家。
“我还有工作。”赫渂笑对赫秀一讲,但那笑实在使人寒渗。
“哥?”赫秀一紧张到手脚发颤。
“一一自己玩会就去休息吧。”赫渂却没有停下看,扭头走了。
“哥!”赫秀一害怕了,发冷似的浑身轻颤。
“你是不是……”赫秀一声丝微弱道,“也不想要我了……像我妈妈一样……”
赫秀一抬头看向赫渂,脸上仿佛没了活色,“哥是不是……现在觉得我,是累赘?”
“什么?”
“你……”赫渂大步上前。
只见赫秀一像只淋湿的猫,惊怕而且戒备,浑身哆嗦。
“怎么会?”赫渂皱眉,察觉什么似的,单膝跪在赫秀一的面前,“一一,是不是我妈来找你了?”
“……”
赫秀一沉默着,抠手指的动作一滞,接着突然大力,撕开了一块皮,血珠渗出成形。
“没有。我……”赫秀一硬生扯开一个笑容,说道,“不是已经毕业了吗,齐沵他……好像去留学了,溓溓也工作了,只有我还在家里……”
赫渂瞧着赫秀一皮笑肉不笑的惨白模样,顿时黑了脸。
“一一,如果你想继续学习,哥哥可以送你去外面,但是工作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找……”
赫秀一忽地打断他,说:“不着急?那我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你都照顾我这么久了,我现在成年了!我不能……”
“一一!”贺渂蹙眉,面容严肃,“我是你哥!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我……”赫秀一被喝斥的一惊,肩膀一颤,随即珠子般的泪就砸落下来,他小声的,压制的,抽泣起来。
见此状,赫渂也无奈极了,他深吸一口气,吐了出去。
“一一,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对不起,对不起哥,我不知道,我就是很……很着急,我,我不想的,我没想说这些话……对不起,呜……对不起……”
赫秀一抬了头,猛然摇头,抬起手臂要去抱赫渂。
赫渂倾身拥住赫秀一,拍宝宝似的替赫秀一顺气。
赫秀一哭得突然,又猛又急,现在几乎抽噎的痉挛。
“呜,对,对不起……我错了,哥,哥哥,哥,对……呃呜呜呜……我错了……”
赫渂心疼极了,拥住赫秀一,轻声慰道:“没事了,一一,别哭了,没事没事……”
赫秀一发泄了许久,也慢慢平息下来,缓缓呜咽着,情绪似乎得了和缓。
“哥。”赫秀一边啜泣着说,“血……弄,弄到衬衫上,上了……”
“嗯。”赫渂柔和道,“手破了吗?”
“嗯,嗯……”
赫渂:“我们去包扎一下?”
赫秀一闷声道:“好……”
赫渂松开赫秀一,手摸到赫秀一的腿下,擎住,一使力,将人托抱起来。
赫秀一双臂钳着赫渂,默默着不敢做声。
赫渂托着赫秀一进了卧,把人放到了床边,转身取了小急救箱,回身单膝跪在了赫秀一的面前。
赫渂掌面朝前,微微勾唇,笑对赫秀一说:“手伸出来吧。”
赫秀一听话伸手。
处理撕口间,两人都默契一致的没有对话。
“一会先去洗澡,晚上在我房间睡。”赫渂笑道,“我们好好聊聊。”
“……”赫秀一忍不住缩了脖子。
“睡衣放在架子上了。”赫渂开门进了浴室。
“哥……”赫秀一背过身,耳尖色红,“我洗澡呢……”
赫渂轻声“哼”了道:“真孩子气呢。”
赫秀一叫道:“哥!”
赫渂举手道:“好~出去了,别洗太久。”
赫秀一面朝天花板,失神发愣。
房间的灯已经关了,赫秀一躺在床上,周身物什都是赫渂的味道。
“一一。”
赫渂洗了澡已经出来,走至床边,掀开了被子,坐到了赫秀一身边。
“还没睡吧?”
“没呢。”赫秀一悄悄蒙住头。
赫渂察觉到,笑眯眯地扯开被子,说道:“一一,我们说好了要聊聊的。”
“……”赫秀一闭眼,视死如归道,“哥想聊什么。”
“为什么哭?”赫渂直道了问题。
“我,我不知道……”赫秀一瞬时紧张起来,手指又摸上方才抠伤的地方。
赫渂捉住赫秀一不安稳的手,收紧于手掌之中。
“行,那我问你,为什么想独立生活?”
“我……”
赫渂的提问总是戳中红心,赫秀一被审的心慌,忍不住咬上嘴唇。
赫渂皱眉,赫秀一这些小习惯真的很差,每每遇难都会下意识的自我伤害。
“别咬嘴唇。”
“啊?”赫秀一懵住,抬头望赫渂。
赫渂盯住赫秀一的眼睛,明明是在黑暗里,赫秀一的眼睛却熠熠生辉。
“坏习惯。”赫渂扭开脸,叹出一口气道,“你总是有这么多坏习惯。”
挑食——
卑怯——
自虐——
“不诚实。”赫渂说。
“哥!”赫秀一白了脸,温润的唇霎时生凉,他慌张道,“对,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就说实话给我听。”赫渂说,“我不喜欢你总是瞒着我。”
“是……”赫秀一头抵赫渂的腰,犹豫着开口,“是阿姨……”
闻言,赫渂了然,道:“然后呢?”
“阿姨说……”赫秀一习惯性地咬了咬嘴唇,“我,我已经成年,如果可以……她,她能借钱,给我……”
“她让你搬出去?”赫渂一语道破。
赫秀一挣出一只手,扒住赫渂的睡衣,急道:“……是,但是,哥……”
“好啦。”赫渂顺势躺下,搂住赫秀一的腰背,拥到怀里,“我们一一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毕业很辛苦,哥哥带你出去旅游好不好?”
赫秀一抓住赫渂领口,脸上尽是急迫的神色:“哥,阿姨她……”
“赫秀一。”赫渂抚上赫秀一的后颈,闭眼道,“哥会解决的,你相信哥吗?”
“……”赫秀一伸手抱住赫渂的腰,埋头在赫渂的胸口,“我相信哥。”
“嗯。”赫渂道,“那睡吧。”
赫秀一更靠近了些赫渂,蹭了蹭。
“晚安,哥。”
“嗯。”
赫渂倏地睁开眼,盯着虚空不知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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