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学而已。”
倒刺被抠破渗出血珠,指甲四周带着残留的皮屑,余冬棋将手插进口袋,笑得开怀。
李燃怔了下,眼里蓄着些微妙的情绪。
“一个班的?”
“嗯。”
“你俩好过?”
她问的直白,余冬棋一惊,心里直擂鼓,她唇齿咬着内口腔:“怎么可能。”
李燃笑了两声,一副“年轻人我都懂”的表情进了屋,她搓了搓掌心,视线望向直直的小路边。
她二人说话时,一抹迷彩色蓦然出现在门口,话题男主斜靠在墙檐上,不知道听了多久,此刻正目光好以整暇地望着她。
猝不及防撞进他视线,余冬棋扯着嘴角笑了下:“你回来了。”
“嗯。”周思尧拧着眉,说话时周边冷涩的空气泛起白雾。
静了好久,他视线游移在她身上,突然说:“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她一听,心里瞬间吊起一口气,却堵在喉头发作不出来。
男人长腿一迈走到她眼前,居高临下地扒拉了下她乱掉的棉服帽子:“这么冷吗?”
她想了会儿,点点头。
周思尧看着她泛着霜雾的眼眸,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闷笑了好几声。
余冬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看得见他剃得利落的短发和深不见底的眼,他眉毛比七年前更浓,下巴上也落着青茬,整张脸让人觉得疏离。
周思尧眼睑垂着,下巴往老楼抬了抬:“我饿了,要叙旧进去说。”说完转身进了屋去。
余冬棋跟在身后,楼外石砖地面雨后蓄着泥,前者走过落下脚印,她一步步踩着痕迹走进去。
饭桌上人声三两,各有所聊。
余冬棋坐在窗边靠近烤红薯的小炉旁,周思尧从厨房烧了热水出来,走过邻近的座位,借过了好几个人,坐在她身边。
周围看热闹的眼神比昨日刚来时更炽热,他就像看不见似的,兀自将手上的水杯推到她手里。
他的衣服下摆与她的绒裙交叠,餐勺敲击碗筷的声音里,他的声音分外清晰。
“吃的惯吗?”
她点点头。
“水温可以吗?”
她点点头。
“需要……”他停了下。
她点点头。
余冬棋小鸡啄米似的动作,引得墨黑的卷发全然垂在一侧,刚好拦住他窥探的视线,
他张了张嘴,唇角一勾,问:“你想它吗?”
余冬棋点点头,顿了下,猛地抬头撞进周思尧含笑的眼睛里,又摇了摇头。
“谁?”
“它很想你。”他没想解释。
余冬棋唇齿发着涩,怔仲了半秒,视线中眼前男人的脸与十八岁的少年悄然重叠。
记得那时凛冬狂风,她在冰天雪地里捡到一只马尔济斯,瓷实的车辙下它的左后腿被压的鲜血直流。
家里人不允许她养流浪动物,连同她一起丢出了家门,说来也巧,当时周思尧正好来与自己家相隔三公里的便利店买东西,出门就撞见失魂落魄的一人一狗。
她不记得那时他怎么安慰的自己,又是怎么把马尔济斯送去的医院。
只记得大雪纷飞,少年的发丝上结着冰,他冷静持重,仅用两颗心的温度,挽救了一条生命。
那是南茗几十年不见的雪夜,和北陲一般冷。
周思尧吞下一口饭,不说话了,桌上只剩下碗筷撞击的声响。
客厅里静谧,老楼外月凉如水。
北陲的冬天比余冬棋以为的来的还要快,往后一连几日,气温骤降,老楼里供暖设施陈旧,时有维修工人在楼道里敲敲检检。
自那晚无疾而终的对话后,她就再没见过周思尧,摄制组去了不冻河和满山的黄色瑞士麦草卷周边拍空镜,她便闲下来没有了事情做。
头戴式耳机挂在脖颈上放着歌,男歌手的歌声静静地融进悄无声息的初雪里。
她手中横着把吉他,指尖拨了两下,弦间“嗡——”的一声闷响,借着雪花,刮下了灵感的第一个音符。
和平日别无不同的一个早晨,212的那扇小窗上挂着蓝色厚纱帘,她坐在窗边哼着轻柔的节拍,瀑布般的直发垂在脖颈,皮肤白皙如雪。
透过窗往外望,看见林也和一众人从生锈的大门往外走,周思尧也在其中,一身黑色常服,负手站在檐下,望着她的窗。
时间相交的半秒,他半分温度都没有,移开了视线。
她双手抚平指尖,瞳孔里的身影越走越远,这雪厚重安静,比她在加拿大时那无人问津的四年还要冷。
吉他弹着轻柔的音,她手上动作没停,灵感变成倾泻的鼓点落进编曲里。
寒风滑过脸颊,一阵冰凉,她伸手摸了摸,一掌心的泪水。
就在那一瞬间,她套上外套,踩上棉拖,拉开房门就想冲出去。
房门张开的瞬间,冷意与狂跳的心脏一同涌入充血的思绪,她停在原地,周思尧就站在门外。
没有缘由,没有触音,她就这样直愣愣地站在他面前,泪水如注。
周思尧迈进来,顺手关了门,低头安静看着她。
风雪千山,室内只有两人的体温,同许多年前的冬夜一样,她抬头又看见周思尧。
她不知哭了多久,心情平静后才觉得丢脸,背着身坐回了窗边。
周思尧跟着她,从她床头拿起随意扔着的围巾,整理好,凑近她,一圈一圈给她戴上。
骨骼分明的双手围在她脖颈上,她盯着他手上动作,不自觉伸手抓住了他手腕。
室内很冷,他身上却烫的出奇。
他蹙着眉,缩了缩手发现抽不回,勾着嘴角:“余小姐,你做什么?”
他喊她,余小姐。
瞧他,说话冰冷的像座撼不动的远山,动作又柔的像流不尽的春水。
余冬棋喉头梗着苦涩,脑中彩排过的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你不觉得自己很冒犯吗?”
男人闻声,肢体僵了,他猛地抽回手腕,扯的她一个趔趄,险些没坐稳。
“怎么,怕男朋友吃醋?”
她没过大脑,几乎脱口而出:“对。”
“他是谁?”
余冬棋看见他紧绷的面部肌肉,心里说不出的爽快:“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周思尧长着双单眼皮,垂着眼睛时显得特温顺,特别符合他营造出来的表观人设。
可不巧的是,余冬棋知道,他里子是条横冲直撞的野狼,即使时间磨平了少时意气,磨不平天生的獠牙。
就如同现在,他眼尾耷着,低着头,不明所以地笑了两声。
“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这句话,是他第二次说,第一次是以消息形式发送的,她选择了忽视。
她忍着情绪,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陌生人。”
毕竟那点上学时的情谊,哪里经得起时间摩挲,他不像从前了,她更是。
“呵。”他的笑容变得更冷,“那你她妈在陌生人面前哭什么?”
余冬棋思绪乱乱的,突然发现这个问题自己根本解释不通。
她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索性上前两步,一把扯过男人的衣领,脚尖高高踮起,吻了上去。
准确来说,只是唇瓣贴了两秒,冰凉的触感贴近他发烫的肌肤,少女咫尺的睫毛扫着周思尧的鼻梁。
余冬棋后撤两步,抿了抿嘴,抬头观察他反应。
周思尧脸色铁青,瞳孔失焦了好几秒,冷笑一声:“你疯了?”
余冬棋一脸正气:“你少管我。”
周思尧看着她不知羞的抱臂动作,硬是被气笑:“余冬棋,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没变吗,她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难过,她真的没变吗。
她绷着嘴:“原来你记得……”
她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男人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下来,他手搭在她腰间,一条手臂就能全然把她揽进怀里。
他的吻细密,沉重,一寸一寸,攻城略地地席卷而来,将最后一丝空气都擢走。
余冬棋睁着眼,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泪腺十分诡异地开始发作,珍珠似的眼泪一粒粒滚落,落在他贪婪品尝的唇瓣上。
一时间,他僵了动作,从她唇上离开,眉目柔和的不像几分钟前的他:“怎么又哭了?”
她像是听不懂,泪珠颗颗分明的掉,圆眼蹙成镰刀,割下数不尽的委屈。
周思尧手忙脚乱地找纸巾,给她擦眼泪,擦完又流,流完又擦。
余冬棋抿着嘴,展了展手臂。
他立刻会意,挪了几步抱上去,整个人把她环住。
在中国的最北端,在初冬落雪的天,她靠在熟悉的怀里,多想一生都停留在这瞬间。
“棋棋姐——”小狸怀里抱着两只烤红薯突然推门进来,余冬棋惊雀般滚上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小狸一进门就看见周思尧长身站在余冬棋床边,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周先生,你怎么在我姐房间?”
周思尧吐一口气,慢条斯理地抱臂,“走错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小狸往门外瞧了瞧,又往床上看了看,撕心裂肺地扑向床边:“姐,那男的把你怎么了?”
余冬棋埋在被窝里的脑袋又忘里缩了缩:“没事,你误会了。”
小狸一副“柯南”的样子扶着下巴,“误会?这么说,你和周先生真有故事啊?”
“你从哪听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啊。”
余冬棋:“!”
她躲进被子里的脑袋又忘里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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