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封雪等人的冷处理并没有换来风平浪静。作为两段绯闻中的女主角，毫不意外地遭受了最大的恶意。

“封雪，这些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对你的感情经历造谣的黑号，你看我们要不要发个声明或者采取法律措施？”小助理发来了一份名单，其中不少名字她都已经眼熟了。

封雪只要一上网，就会免不了刷到各种攻击自己的谣言。她有时候也会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她苦笑：“采取法律措施？”她自己就是学法的，难道她还要去请律师、发律师函吗？即便胜诉了，她受到的伤害也不是一份判决能弥补的。

如果赵逸池都能做到对恶评视而不见，只求问心无愧，那她当然也可以。封雪这样想，决定先按耐不动、静观事态发展，既来之则安之。

但她的冷静没有持续太久。事实证明，如果一个人面对攻击能保持理智，只能说明对方没有攻击到痛点。

很快，她和林语恒一起创立和运营的公众号也遭受了波及，被大量的恶意举报淹没。那篇赵逸池的访谈、她最初的几篇读书笔记、林语恒对争议案件的时评……一篇篇沦陷，最终公众号被限期封闭。

在深夜的被窝里，封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眼泪，重生以来第一次泣不成声。那些心血浇灌出来的文字，是一切的起点，是她对这一世最初的憧憬，见证了她和林语恒之间的友谊和他们对法律那份单纯的热爱。

她该怎么面对他？

林语恒当然是不会怪她的，他甚至还在微信里安慰：“没事，原稿我全部都还存着，我也在向平台申诉。大不了，我们重新再来，再搞一个？”

“现在回头看，当时的观点真的好幼稚，我早就想删掉了。”他玩笑道，“反正这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重要了吧？”而她无言以对。

封雪翻出多年前的毕业纪念册，泪水晕开了满页的笔迹。这些遥远而真切的鼓励和祝福，总是能在她低谷的时候给她力量。

她找到林语恒的留言。

“超超超级大学霸，一开始以为你很高冷，后来发现你居然这么爱吃泡面！这两年你坐我前面，考试也老是排我前面，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超过你的！！”

可我好像已经跟大家走散了啊？封雪迷迷糊糊地想，超不超过她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们追求的已经不是同一个目标。

她崩溃的哭声终于也引来了郑楠。她爬上床，隔着被子抱住封雪，就好像大学时她们总是同床说悄悄话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她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只传出来闷闷的抽泣声。“我就是在想，我之前做的一切怎么就都被否定了呢？好像都没了意义……”

“只要存在过，就有意义。”郑楠一字一句说道，“如果它的消失，能够让你意识到你内心真正看重的是什么，那就有意义。”

封雪的心听懂了。她翻开被子，鼻子已经充血得完全呼吸不了空气，瞪着红肿的一双眼定定地看着郑楠。

不管是赵逸池、林语恒还是郑楠，居然都这么想。难道她的勉强已经这么明显，明显到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无法忽视了吗？

黑暗中，郑楠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论如何，你真的需要抽离出来，休息一下了。”

“回归现实生活吧，我们都会陪着你。”

在郑楠的支持下，封雪跟经纪公司协商，在结束目前的商务合作后，她将退网一段时间。

她获得了久违的平静，沉浸在简单平凡的校园生活中。上专业课，做法律援助，去食堂吃饭，参加小组讨论，写一篇又一篇论文。她再次跟周边的真实世界建立了坚实的联系，找回了生活的主导权。

闲着没事的时候，她也会在家里研究一下做菜，给天天加班的郑楠丰富一下饮食结构。虽然只是一些基础的拌面、火锅、螺蛳粉什么的，郑楠也已经很满足了。

她们俩还一起养了一只小猫，是一只纯白英短，起名作Mia。前世封雪只在郑楠家里撸过，这次自己亲自上手养，感觉非常奇特。Mia圆墩墩的，憨态可掬，性格却傲娇又高冷，很少粘人。郑楠在家的时间少，她的电竞椅平时就是小猫睡懒觉的宝座。郑楠一回家，她就趴到键盘上碍手碍脚。这时候封雪就只能用猫条诱惑她过来，再疯狂上下其手。

有小猫和好友的陪伴，封雪觉得自己的生活逐渐步回正轨，她不再总是半夜噩梦惊醒，然后浑身紧绷无法入眠，也不会在看到手机的消息时就心悸不止。

封雪研二这年，郑楠已经开始准备美国法学院的申请了。前世她们毕业后不住一起，封雪只偶尔在约饭的时候，跟郑楠讨论过她的备考经历，这一世却是全程亲历，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上班这么忙，怎么还有空准备考LSAT？”封雪咋舌，LSAT可谓是美国公认最难的入学考试，对非英语母语者来说更是炼狱。如果是她，她肯定会拿出一整块的复习时间严阵以对。

“我就每天加完班找时间做题啊。”郑楠轻描淡写，“就每天做到三四点，家常便饭啦。”

律师的职业生活，早已让郑楠习惯了昼夜颠倒的生活方式，她能通过心理暗示控制自己，保持高强度的待机模式，甚至越熬越精神。封雪偶尔陪她熬过几回，给她做好夜宵送进去。她在电脑面前，神情专注到有点扭曲。屏幕光影变幻，是刷不尽的模拟题。

备考的同时，工作上的事也一点没少。郑楠一轮又一轮地出差，祖国的大江南北跑个遍，有时跟推锅的同事争执，跟奇葩的客户扯皮，跟PUA的上司对峙。封雪跟她难得打一次电话，都感觉话筒要被眼泪淹了。

第一次进考场后，郑楠出来直接倒了。长时间紧绷后的松懈，让她一下支撑不住了。她扶着封雪说心脏痛，绞痛。

在医院的病床上，她还念着考试：“这次状态不好，肯定没考好，我要再考一次。”

封雪知道劝她没用，“我跟你说，我算过了，你一定能行。”她强调，“你不仅会申请到最好的法学院，还会拿超级多奖学金！”

“嗯，我相信你。”她转过来握住封雪的手，轻声道。

又一个暑假来临，封雪留在学校做法律援助的案子，而郑楠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在第二次考试中拿到了接近满分的成绩，开始准备其他申请材料。

在第三次看到郑楠周末盛装打扮出门后，封雪在她晚上回来之后拷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了？”

郑楠撩了撩头发，疲惫中带着兴奋的余韵，“是前段时间dating app上的一个聊天对象，这几天见了面，感觉不错。”她打开手机给封雪看男嘉宾的账号相册，“喏，你看。他也是NYU的毕业生哦，跟你的赵逸池是同学。不过他本科毕业就进了投行，最近在北京出差。”

封雪被手机上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一时没听出郑楠话里的揶揄。她拿出研究的态度，放大每一张照片仔仔细细地看。男生剑眉星目、高大俊朗，在学校和职场时精英气质出众，在户外运动时又像邻家大哥哥。很好，是交友软件上的标准金融男画像。

倒是比郑楠以前的男朋友看上去要好得多。女孩子总是对闺蜜的男朋友具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封雪想起郑楠那两个前男友。一个黑皮男大体育生，一个金发碧眼国际生，虽然皮相不错，但是性格要么太大男子主义，要么太拖沓粘人。她不止一次吐槽郑楠糟糕的眼光，搞得郑楠从来不敢主动聊起谈恋爱的事。

她们俩的爱情观不同。在郑楠眼里，谈恋爱就是找个人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交友软件聊天更是她的一个解压方式，她喜欢跟陌生人对话那种新鲜感，又不至于投入太多真感情，可以让她在灰色地带尽情游移。

“哼，也不怎么样嘛。”封雪挑眉，“你天天跟券商出差还没看腻呀？金融男出了名的渣，你居然还敢上？”

“只是吃了几顿饭，谁说我要上了？”郑楠瞪大眼反驳，“再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难道我要异国恋啊？”

“你不是也准备要去美国了吗？”封雪幽幽揭穿。事实上，前世的郑楠就是在收到Y**学院的offer之后，就提前去美国跟男友重聚了。

“唉，你别说了。”提到这个，郑楠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心里没底呢，都不知道是要保底还是冲一把。”

“当然是冲一把了。”封雪上去给她捏捏肩，撒娇道：“苟富贵，勿相忘。我等着你跟赵逸池做校友啊。”她转念一想，又问：“对了，这个金融男叫什么名字？”前后两世，她居然都没记住闺蜜男朋友叫什么，太不像话了。

“他叫范昀曾，名字很特别吧。”郑楠兴冲冲道，“而且他在大学的时候跟赵逸池是好朋友哦，他们是那一届班上唯一两个大陆国际生，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她戏谑地撞了下封雪的肩膀：“想知道赵逸池在大学的事吗？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问问。”

“啊？你想多了，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封雪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起身回避她的问题，“我去洗澡了。”

时间线已经越来越接近前世她死亡的时间。自从封雪不再接触社交媒体后，她感觉自己的命运已经跟前世一点点重合。

不过再怎么说，她早就搬出来自己住了，应该不会再发生从宿舍床上摔下来这么倒霉的事情了吧？那么，前世死亡的时间点过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封雪也一无所知。随着时间推移，她将再也不具有所谓的金手指。

会不会只要活过了前世的死亡点，她就算是赢了呢？

浴室水雾蒸腾，封雪在镜子上写下前世死亡的那一天。

还剩最后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