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永夏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别的亲戚,只有父亲一个家人,每当有同学提及家里的小姨舅舅姑姑伯伯之类的,她都对那类角色感到陌生,就更别说同辈表亲了。好在纪凛虽有工作要忙,但总会将纪永夏的事放在心上,即使成长过程中难免孤单,可在被细心呵护的爱里,还是快乐和满足更多。
这一通电话让如此处境的纪永夏根本无法冷静,她只有一个亲人,纪凛也是,如果他身体抱恙,一定渴望家人的陪伴,如果意外很严重,纪永夏也不敢往下想,只是心里不停祈祷。
经过三四个小时的紧追快赶,纪永夏终于赶到医院,当她大口喘着气,看见一脸倦容的纪凛已在病床上睡着时,眼里才没再含泪。
病房里,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招呼了纪永夏,他满脸惋惜地说:“今天早上我有个重要文件找纪经理签字,到办公室发现没人我就打电话给他,他说他很难受起不来床,我才跑去他家里。看到他时他在床上躺着气息很弱,嘴角下巴到胸口全是血,我才拿了他手机联系的你。”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手机:“没得电了,我也没带充电器,现在我得回公司跟领导汇报情况了,有什么事记得找医生,祝纪经理早日康复。”
纪永夏道过谢送走他后,找到主治医生了解情况,医生说:“根据症状判断不排除是胃癌晚期,但准确结果还要等检查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纪永夏瞬间如坠冰窟,原本放下的心此刻被命运的铁锤敲成碎渣。
在纪凛醒过来后,纪永夏和他商量好,去到纪永夏学校所在的城市继续治疗,一来那边的医疗水平更好,二来也便于纪永夏照顾他。原本纪凛是不愿意过去的,他觉得会耽误纪永夏学习和影响正常大学生活,找个24小时护工就够了,纪永夏抛出一句“妈妈一定会想我陪着你”他才同意了。
整个下午,纪永夏在手机浏览器和备忘录之间不断切换,大致安排好了关于纪凛治疗的准各种事情。
晚上,纪永夏在陪护折叠椅上躺下,这奔忙的一天,心灵也饱受重创,自然是难以入睡。她痛心着爸爸的病情,担忧着以后的生活和学习,还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压在心里,此刻却不得不在脑海里面对的那个人——舒遇。
纪永夏很清楚,自己以后的重心肯定都在爸爸身上,照顾病人绝非易事,除了身心的劳累,还要承担病人也是亲人的情绪,难怪会有俗语讲“久病床前无孝子”。
再加上如今已经大三,除了日常课业还要着手准备考研或是秋招等后续发展的事。想到这里纪永夏翻了个身,校队得退出了,考研也是没时间准备的,不过这些遗憾都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去弥补,只要照顾好爸爸,放弃这些也不算什么。
可是舒遇呢,她跟那些事是不同的,她是有情有义的人,而感情也是亏欠了就再难弥补的,如果明知自己将来少有时间和精力去经营这段感情、去倾听去陪伴那个很好的女孩,还为了一己被爱之私欲选择继续,结果只会是自己不停将负面情绪抛给对方,然后如同霸凌一般吸取对方的关爱和能量,甚至在无意中道德绑架上对方,那一定是自私丑陋的,到头来于己于人都是不小的伤害。
纪永夏那天晚上想了很多,痛苦、迷茫、无奈、不舍、焦虑杂陈,她头一次感受到面对命运的无力,可是爸爸还需要她,这是她的难关更是爸爸的难关,她必须坚强地站在爸爸身边,并且毫无私心地果断放开舒遇,这些不是她该承受的,她也不想舒遇看见她面目可憎的模样。带着疲惫和眼角始终未滑下的泪,纪永夏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睡了过去,而梦里尽是难缠的妖魔鬼怪。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拍毕业照那天,纪永夏的面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这时纪凛已经去世两个多月了。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纪永夏住在校外租的房里,以便照料纪凛的饮食起居,虽然也请了护工看护,但她总是多挤时间陪纪凛,她知道爸爸需要他,就像从小没妈妈的她离不开爸爸一样。她在学校、出租屋、医院三点间来来回回,再加上心里的痛惜,整个人憔悴不堪,除了眼神仍旧坚定,脸上已没有了往日的奕然神采。
纪凛快走的前两天已经消瘦如一具枯骨,他用尽力气朝纪永夏笑了笑,其实除了他自己没谁知道这是个笑容,只觉得他的嘴在抽动。他说,他走了纪永夏可以难过,但不要难过太久,要让他和妈妈的爱在她身上活得开心,他焦急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千万不能忘了妈妈呀。
纪永夏的眼睛肿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宽慰自己,人都的生老病死谁都无可避免,于爸爸而言这也是一种解脱,但一想到往日种种温馨,眼泪便不由她控制了。
时间是一味治愈世上万千痛苦的良药,好在纪永夏坚强地挺过来了,虽然还是会黯然神伤,还是会如坠深渊,但她学会了,难过一会儿可以,但不能难过太久。
那段时间里,纪永夏极少碰到舒遇,快上课了才到学校,一下课马上就走。纪凛走后纪永夏还是住在出租屋里,以前家那边的房子已经卖掉了,毕业后暂时还得留在这里。
当看到群里通知整个学院一起拍毕业照时,纪永夏就预感到能碰见舒遇,她内心深处是期待的,可舒遇大概是会装作不认识了吧。纪永夏又泛起一丝失落,可这不就是当时所做决定的后果吗,推开了就不要再莫名其妙一次了。
拍照那天纪永夏去得很早,躲在看台区的柱子后面,等快拍照了才赶紧跑去自己班级的位置。她遮遮掩掩,左顾右盼,像个没什么经验的间谍,等拍摄结束大家还在叽叽喳喳时,又迅速藏进离开的人群中。她在害怕,害怕舒遇曾经温润炙热的眼神变得冷淡疏离,即使现实本就如此,纪永夏还是只想回忆里只有美好的,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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