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与子的争执

“真操蛋,一个破鱼竿还摆弄不明白啦。大宝,你看这事儿弄的,我这是咋地啦?脑袋脑袋记不住,手比脚丫子还笨,都不分瓣了,不会跟你姑父一样,要得小脑萎缩吧?”老者自责道。也许是心里着急,他轻轻拍打着脸颊,抓耳挠腮地局促不安起来。

小伙子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中带着不屑一顾的味道,一把抢过父亲手里的竿子,“别自己给自己吃宽心丸啦,小脑萎缩是走道不利索,离了歪斜的,可智商没毛病,你是老年痴呆咋教不会。这可有啥难的呀?从那面甩到这边,甩了没有一百下,也有九十九下了。你像赶大车的车把式,前后左右一通瞎抡,吓得别人吱溜吱溜直躲,离你八丈远,生怕被你勾着喽。它有那么难吗?咋就学不会呢?爸,你真老了,过去那股子机灵劲儿呢?八成跟你的存折一块堆儿,被那老妖婆子给捣腾走了吧?唉,这可咋整?我再教你一次,要是再不成就拉倒。看着啊,前面留这么长的线,把过线的位置摇到与竿子最近,用食指顺势这么一勾,打开轮子,扔出去在四十五度角吃上劲了一松,一只手往前发力,一只手往后压竿子,形成杠杆原理,等饵沉到水底再操作,记住没?”随即他做起了示范,帅气地将鱼线拋得老远,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杠杆原理,啥杠杆原理?”老者一丝不苟地听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挥舞的鱼竿,还小学生般懵懵懂懂地刨根问底。

这让年轻人很是诧异,他扭头上下打量着父亲,像是在端详个陌生人,“爸,开什么玩笑?你拿我当礼拜天过呢?连杠杆原理都不知道,没念过书咋地?初三物理课上就教了的,高中也经常用到啊。你不会是上学时不好好听讲吧?”

在后辈面前露怯,老者光润的脸蛋儿一下子红了,无言以对之下倍感羞愧难当,急忙偏过头去,转移视线来缓和尴尬。

刘庆东正好与其打了个对脸儿,无意间发现他的嘴巴周围白了一圈,是剃须泡沫忘了擦掉,还是白癜风发作的白斑呢?但绝不是吃蜜雪冰城冷品蹭上去的,因为蛋卷冰淇淋、雪王大圣代给的量本就不多,不能全抹到脸上吧。这些不过是一时间的胡乱猜想,与人不认识不好上前细问。

为了自尊还要找回点儿面子,做父亲的磕磕巴巴解释说:“我要是有你那好脑瓜子,不也考交通大学念大书啦,我好动不好静,一看书就犯困,你爷你奶也不咋管我,家里条件不好,上不起补课班,再说,我那时也没有世博、学大这么多补课班呀。高中没念完,就去当兵了。初中,初中不是忙着跟你大妈搞对象,写情书还写不过来呢,哪有工夫听老师讲课呀?”他还颇为自豪地呵呵笑出声,好像那是多么值得炫耀的本事嘞。

“你不是本科毕业吗?高中咋还没念完呀?”孩子不解地问他。

老者的眼神中透露出狡黠的光芒,压低声音向儿子道出事情的真相,“这世上有钱啥都能买到,就看你下不下血本,本科算什么,研究生照样明码标价。有的人一天课也不用上,由专人代你念,毕业论文都是别人给写的,这不稀奇。念再多的书没用,当兵这几年才是受益匪浅,大熔炉里一锻炼啥事都明白了。我们仪表公司里那么多高材生,比你爸我混得好的没几个,物资部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不光得有智商,更得有情商。小子,还别不服,寻思自己考上三本了,就不含糊啦?摇头乙巴晃的,这摊活让你干还真拿不起来呢。”

儿子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坚决不同意他的说法,听罢便嗤之以鼻,“那可未必,爱情你能买到啊?能买到就不用离两次婚啦。大妈还是你初中同学呢,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吧?你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婚内出轨,人家坚决不跟你过了。我妈被你花言巧语骗到手,你不长记性,还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跟洗头妹按摩女扯犊子,被人抓了几回现行啦?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不是好男人、好丈夫,狗改不了吃屎,就那个风流成性的德行,我都劝我妈跟你离。你眼下娶的这个也不咋地,小个不高,从脑瓜顶到脚后跟全是心眼,可顾冻了,你俩过不长。”

虽然爷俩是小声嘀咕,不远处的刘庆东却是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老中医讲究的是四诊望闻问切,运转员也同样,也靠的是望闻问切,这个切是摸设备的温度、振动。尤其是他还有超凡的听力,能根据百米之外的蚊子叫声辨出公母。年轻人不会冤枉自己的父亲,这老家伙看来不是个好饼。

于是乎,刘庆东对老者的印象大打折扣,一个想法闪入脑海中,这位嘴边的白圈圈不会是寻花问柳染上的传染病吧?涂上去的一层药膏,患病的位置也让人往歪处想。他记起上次被派去调兵山看守煤场,有个开拉煤车的司机就得了这病,坐在藤椅上掏出家伙给同伴们看,还咨询啥药治这病好使呢,滴拉啷当的上面就抹着相似的白药膏。

不留情面的一通数落,父亲被气得直翻白眼,“混账东西,有儿子这样咒老子的吗?窜拢你妈跟我离,你有啥好果子吃呀?你以为我愿意那样啊?天天喝得五迷三道,跟王八犊子似的,不是不得已嘛,江湖是人情世故。好男人!好丈夫!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能有啥出息?我不把人家伺候好喽,陪吃陪喝陪玩,有好事人家能想到你吗?我这部长还想干不?孩子呀,你这方面还嫩啊,差老啦,吃几回亏就知道咋回事了。你大妈和你妈这方面就死脑瓜骨,转不开磨磨儿,就看到眼前的一旮瘩儿,咋不想想红酒、海参是咋来的呢?逢年过节客户凭啥大包小裹往你家送啊?”

“不义之财我们还不稀罕呢,喝凉酒、睡凉炕、花脏钱早晚是病,你自己好自为之,这世上可没后悔药吃。”儿子有志气地回怼他。

“呦,呦呦,小嘴叭叭的,撒尿哗哗的,漂亮话谁都会说。你大妈那新世界河景房住着愉捉地,你妈那叠拼的大洋房,还有两个门市,不都是我挣来的呀?也没听她们说不要啊。还有你,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在你身上一二百万都花进去了,就这鱼竿配置得上万块吧?嗯,嗯,我感到我做的挺到位,物质这方面不亏欠你们。大宝啊,你老子我心里有数,这小打小闹的算个啥,年底就六十了,也没那么多活拢钱啦。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上网打游戏也要有时有晌的,别老挂科,再毕不了业,一天一天的真让人上阵。”

事实摆在面前,说得年轻人不吭声了,老者反而理直气壮起来。“别学你佳佳姨家的刘学,哪儿也考不上,逼着父母掏钱去澳洲,一年的学费可不老少,为了供他朋友亲戚都借遍了,有几个是真心帮她的?要说通情达理、夠意思,还得是你小妈,她重感情,二话没说直接给拿了三十万。毕竟小芹是见过世面的人,做钢材生意接触人多,人家格局打得开,没有束手束脚小家子气,她最能理解人。再说,人家对你也不赖嘛,一点儿不扣搜,你啥时候要钱没打过喯儿吧?对我也好,为了给我治便秘,四处淘弄偏方。她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种人。”

听父亲提到后妈,孩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呸,你别提那骚狐狸精,她好吃懒做,打麻将耍钱,就不是好人。没有这些坏女人,我们一家也不能散。她是能理解你,压根也不是安分守己的规矩人。她跟你过,是为了卖钢材,图你的关系,图你的钱。她给你买保险了吧?受益人是她,听说眼下生意不好做,她那批发门市要倒闭了,炒股票又赔了不老少钱,你可长点儿心吧,她对你绝没安好心,哪天再像潘金莲下点儿药把你药死。你看人家佳佳姨就不像她,文质彬彬的,有股子书卷气,作家和做生意的就是不一样。你当我不知道啊,她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在酒店里搞黑灯舞会,群居群宿,在外面养小白脸,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就是个破烂货。”

“放屁!啥黑灯舞会?啥小白脸?这些话你是听谁胡诌八咧的?”父亲勃然大怒,浓密的长寿眉气得嘚嘚直抖。

儿子不紧不慢地收回鱼线,言之灼灼地回答他,“听我刘叔说的,就几个月前在渔家码头碰到他了,他回老家给人开重卡呢。那天他喝高了,偷摸告诉我的。咋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媳妇佳佳姨跟狐狸精是闺蜜,还一起炒股,她那点破事能不知道啊?”

“黄志!刘宝申是啥人你没数呀?他就是社会上的渣子地赖,搞破鞋吃软饭,一天净扯利根儿楞。佳佳跟他离了婚,这小子一直记恨小芹呢,咬定是你小妈使的坏儿。他说的话你也信?你芹姨可干不出那伤风败俗的事儿,别看她整天风风火火,张张罗罗的,一天瞎咋呼,心眼可单纯呢,跟我结婚前一直是单身。至于买人寿保险,她自己也买了一份,是为帮朋友完成业绩,受益人写的是韩佳,你佳佳姨也买了好几份呢。俺们家没有潘金莲,你爹我更不是武大郎。孩子,你想多啦。她打个小牌,炒炒股票,爱玩是好事,人得有爱好,老话说吃喝嫖赌也好,人得占一样,就像你爱钓鱼,爱喝酒,爱打游戏,爱穿名牌衣服。若是人没有爱好,不能跟他交往,因为这种人没有志性,跟行尸走肉有啥区别?她花的是人家自己的钱,生意再不好,也是挣钱的。你不知道吧?她家有价值上亿的祖产,上亿呀,在北京有座四合院,你小妈是独生女,父母都不在啦,她老奶奶上个月去世了,房产自然而然落到她的名下,你说她差钱吗?我那点儿积蓄在人家眼里不如根汗毛,拿出来都磕碜人。”

这个消息立刻让小伙子错愕了,他吃惊地张大嘴巴,猛得将墨镜摘下来,不知所措地来回折合着镜腿,打得跟心率过速一般啪啪直响,“还有这事儿!真的假的?我说她怎么出手阔绰,大手大脚,老爱说上句呢,原来这么有实力呀。爸,你可捡到宝啦,芹姨就是个聚宝盆。”

谙熟人性的老油条洞察出儿子的心思,嘿嘿笑着告诫道:“傻孩子,人啊,不仅要有亲情,还要有经济实力,多少夫妻都是因为没钱没奔头一拍两散的。记住,我们董事长你陈叔说得好,家庭的第一核心不是感情,是经济。大宝,你多溜须溜须你小妈,她没孩没崽的,所有财产最后不都是你的呀?”

一席话说得小伙子心花怒放了,他眉开眼笑地点头称是,抿起厚嘴唇强忍着不笑出声,此刻恐怕是产生了幻觉,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海面,也跟着父亲嘿嘿地傻笑,仿佛跨海大桥那边的云端出现了海市蜃楼,他腾云驾雾忽忽悠悠飞入其间,在殿宇琼台之上尽情享受纸醉金迷的神仙日子,办个海天盛筵也不在话下,再不用为挂科补考苦恼啦。

父亲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头,顺手接过路亚钓竿,模仿着抛投的动作,握住直竿,用食指勾紧鱼线。“啥**玩应?这么不好弄,看人下菜碟呀?再试试,我黄金铠就不信那个邪。”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