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天也没搞明白,为啥非要把灰石礁称作黑石礁呢?刘庆东想起方才老者通话所提及的,他媳妇说东边的礁石更多,便好趣地打算到那里看看,于是拉起箱子去寻找所说的木栈道。
栈道很好找,就在博物馆侧面往下的一层,沿着海滩向东边蜿蜒伸展。啊哈,看到那只憨态可掬大熊猫啦,趴在左手边会所的玻璃围墙上,这笨拙的家伙四爪并用,正欲折个跟头翻进院子里,去享受露台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呢。那憨憨的举动让他想起西直门三太子萌兰,人家是千方百计地越狱,它是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不是!刘庆东听到一连串的狗叫声,是从围墙下面传来的,随即发现草丛中有一条狗子在狂吠,不难认出是好斗性极强的柴犬。它仰着头,夠着玻璃钢熊猫硕大的臀部,蹬着后爪,前爪在墙上不住地抓挠着,誓要伸长脖子爬上去,将悬在头顶的大家伙狠狠地咬下来。不知是它急着步其后尘,还是对这闯入者气愤至极。呵呵,原来大熊猫是被狗子穷追不舍之下,夺路而逃啊。
此刻正值干潮,大片的海滩裸露在午后骄阳的蹂躏下,明亮得刺眼,若没有树荫的遮蔽和衣帽的呵护,暴露的肌肤非得烤秃了皮不可。再往前走不多远,映入眼帘的是几米高大块大块的灰色石头,像一个个挤在一起晒日光浴的海狮。善于观察的刘庆东注意到,即使是潮水涨上来也冲刷不到这些石头,它们的底部没有浸泡过的痕迹。
这里的沙子并不细腻,海水清柔地拍打着遍布砾石的滩涂,“哗、哗、哗”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快乐的歌子。偶尔有鸥鸟掠过海面,“嗷嗷”高亢清脆地吟着咏叹调,比打水漂的石子还要迅疾,转眼间便停驻在远处遍布的礁石上去了。也该到涨潮的时辰啦,来啦!重拾信心的海浪泛着白色的沫子,前赴后继一浪叠过一浪,其中有淘气搞怪的突然打了个旋儿,把整齐有秩的队伍从中间搅得七零八落。视力能及的浅海里到处是黑黝黝的一片,刘庆东合计那里生长着茂盛的藻类吧?
“佳佳!别往里面走啦,水底下的石头都带棱子,再划了脚犯不上的。海水不干净,弄孬发啦,可坏菜了。”是位四十出头的女人在喊,她的嗓音尖利,非常有穿透力,果敢泼辣,有种凌驾于人发号施令的架势。看她多说一米六的个小,却梳了个披肩发,黝黑发亮的长发垂到后背上,若是再罩上个芒果帽,活脱脱一位太平天国的天人女兵。尤其还是个干巴瘦,让人想到短小精干四个字,小鸟依人却不沾边儿。她的头上戴着顶宽檐的竹斗笠,最近挺时兴的那种,与身体组合在一起极像大写的“个”字。
“没事儿,海水挺清灵的。这里太浅了,还没没过我的脚背呢。”被告诫的女人面朝大海,柔声细语地回答道。看她的背影与呼喊者年龄相仿,用帽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赤脚趟着水,不听话的又试探着向前挪动了半步。
瘦小女人更紧张了,“那前面的水里就是黑礁石,可不是海藻啊,上亿年形成的,指不定哪块带着病菌呢。小日子缺德,排放核废水,听说已经流到咱们这边了。你得了脚气,更容易感染呦。”
“不怕,海水含盐量高,医生说可以用来杀菌。”任性的女人把别人的劝说全当耳旁风,她有自己的想法,是想用海水泡脚治病。看她的身板挺直、体态优雅、肌肤白皙,个子也比同伴高出一头,想必平日里非常注重保养。
刘庆东听她这么一说,也往海里仔细辨认着,哦,原来密布海底的真是黑色的礁石,挤挤茬茬的,黑压压几乎占据了整个海湾。他恍然大悟,原来黑石礁是指在**线与低潮线之间的海涂地带,堆积起来的海洋生物的尸体,经过常年累月地覆盖,礁石由灰色变成了黑色。
“哎呦!”是执拗的女人发出来的惊呼声。
“咋地啦?扎脚了吧?严重不?”瘦小的女人关心地询问道。
那边不以为然地回答,“不要紧,是只小螃蟹从我脚面上跑过去了,把我吓了一跳。哎呀!又来了一只大的,不会是刚才那只的妈妈吧?它会不会用钳子夹我呀?”
“老黄、小志!你们别在那边翻石头啦,把螃蟹赶到这边来了,吓得佳佳直害怕。”瘦女人向几十米外乱石滩上的两个人呵斥道,她的声音高了八度,招得远处的狗子汪汪直叫。
刘庆东向乱石滩望过去,咦,那不是刚才结识的父子俩嘛,他们在这里拾海货呢。听口气这位是老黄的后老伴,那位卖钢材的女老板小芹喽,而海里泡脚的那位是媳妇的闺蜜,叫做佳佳,说是得了脚气,行走不方便。
从南边跑来了四条小狗,转瞬间到了跟前,追逐的一个个气势汹汹地摇着尾巴。打头的一马当先,看上去却一点儿也不凶,这狗子长得讨人喜欢,似咧嘴在笑,非常阳光的一张脸,刘庆东认出它就是刚才扒墙的那条柴犬。
柴犬跑到瘦女人脚边,便停下来围她打起转儿转,而另外三条却呲着牙对它怒目而视。“一边去!滚开!”女人用手里的兜子抡向它们,吓得攻击者夹着尾巴逃之夭夭,“花卷,你又去撩闲啦?快去看看,你妈妈被螃蟹欺负啦。”
刘庆东知道这日本纯种的小型犬最爱招惹是非,不是有句话嘛,是一种养了就没朋友的狗。看它仍然笑嘻嘻的,用舌头舔着鼻头,却不去海边找它的主人。
“这小八嘎怕水。”刘庆东没有像往常那样去逗狗子玩,他知道柴犬的个性,有极强的攻击力,它毕竟是狼的后代,对于这家伙最好敬而远之。不出所料,柴犬盯着他立起前身,接着发出威胁性的狂吠。
“花卷闭嘴!是不是找打呀?”海边的女人转回头命令道。
“小韩,怎么是你?”刘庆东看到了她的正脸,不是多么多么的美,但很文雅秀气,他不禁惊呼出声来。
对方也是同样,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刘哥,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他们是熟人,眼前的这位叫韩佳,是位业余作者,他们是在区作家协会的活动中认识的,因为都热衷于侦探题材,彼此很谈得来,还成了笔友。
“你们认识啊?”身边的瘦女人同样是吃了一惊,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陌生人。
刘庆东马上把原委说与她听,“真是太巧啦,在滨城遇到了,可谓四喜之一,他乡遇故知呀。”
“小志,快把你佳佳姨背上来,别把脚踩埋汰了。老黄,你把佳佳的鞋取过来。”
这爷俩还真听话,顺从地照办了,黄志趿拉着泡泡鞋趟着水,将韩佳背到栈桥上。老男人去取不远处的旅游鞋,小心翼翼地摆好喽,让光着脚的女人穿上。
女人一边穿袜子,一边跟刘庆东说话,两个老朋友相互告知来滨城的原由,笔友又将自己的朋友介绍给他,老者黄金铠和小伙子黄志就不必引荐啦,他们已经认识了。还有她的闺蜜,老黄的媳妇,是个做钢材生意的老板,姓曹名芹,她的情况刘庆东通过与其丈夫的闲谈也略有耳闻。
“刘哥,你明天就回沈阳啦?真可惜,不能多呆几天啊?咱们一起溜达溜达,机会难得,向你请教请教写作技巧。你写的小说生动耐看,我得向你学习呀。”并告诉他,自己正在完成一部大作,后半辈就指着它活着呢。
刘庆东表示这回来滨城是公出,行程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只能再呆一天就得回去。
“你这是去找宾馆啊?”女老板看到他拎着旅行箱,“站前交通方便,市中心大商场多,买土特产选择性大。”
刘庆东却嫌那里太喧闹,“中不中心的不打紧,地铁到哪儿都迅捷。我想选个安静点儿的,风景好的地方住,最好是海边,能看到朝霞和晚霞的最好。听说最近有荧光海出现,我在雕塑公园守了两个晚上也没看到,没那个命啊。”
“你那是没找对地方!这几天渔家码头可能会出现。是吧,芹妈?”小伙子抢着告诉他,被问的女老板浅浅地点了一头,解释是听别人说的,“刘叔,去渔家码头吧,那里的日落晚霞可出名了,还是滨城最后一处渔港,海鸥满天飞,最适合跟对象约会了。我芹妈她们就住在那里,虽然离市区远了点儿,可通地铁,坐车也方便。”
“那里的风景是不错,可,可那里的海边不干净,听人说那里的防波堤经常闹鬼。”笔友皱起眉头颇有忌惮。
刘庆东却哈哈大笑,“真的假的?小韩,你也信这个?我倒是要会一会它,正愁下一部小说没有素材呢。不是听你说闹鬼,我还拿不定主意呢,这下我还非去不可啦。”
老者黄金铠也笑了,“闹啥鬼,我是不信,都是当地人说的,以讹传讹,没事儿吓唬人。走,刘老弟,我们的车子停在滨海公园大门口,我拉你去渔家码头吧,正好我们住的民宿有空房间,你就住那儿,晚上咱俩好好喝一杯。”
“你咋知道有空房间?眼下是旅游旺季,去了没地方住,不是忽悠人嘛。”媳妇认为他是在信口开河。
老者陪着笑解释道:“巧了,我今天出来时正好问过服务员,她说现在还没到旺季,等到入伏,高考、中考结束了,才开始上人呢,整个民宿除了我们,就住着一个天津来的摄影师,和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女人斜了他一眼,“你呀,花心大萝卜,看见女的,不管多大岁数,舔舔地跟人搭讪,那服务员都五十多岁了,一个半老徐娘你也不放过。”
当着众人的面被媳妇数落,着实是件没面子的事儿,黄金铠尴尬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瞥了韩佳一眼,媳妇的闺蜜正瞅着他,抿着嘴偷笑呢。
“总比佳佳跟人打架好。”老黄不敢跟媳妇回嘴,却敢说道韩佳的糗事。
“我可没和人打架啊,只是跟那俩孩子争辩了两句,哪有在走廊里打羽毛球的?都半夜了,不影响别人休息呀?小芹,我仗义执言不对吗?”
闺蜜支持她的作法,“对,佳佳有正义感,不像他,让他出去管管,这窝囊废还不敢去呢。”
再次被媳妇揭了短,黄金铠只有呵呵笑着,自我解嘲说是“孩子嘛,何必那么较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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