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老乡,自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脱发的老人自报家门,说是叫孔东晓,今年八十一了。还引荐年纪大的与他们认识,魁梧老人叫焦海昌,八十五了,当过这里的村长,现任的镇长是他的侄子。老村长是老党员,时刻把集体的事儿挂在心上,人老觉悟不掉队,主动要求义务做安全员,辅助公安同志搞好当地的治安协防。
几个人都要去海边,与刘庆东他们一边走一边聊,聊的不外乎沈阳老家的近况,叙述自己的成长经历,询问四个人住在哪个宾馆。当得知住在海天主题民宿后,他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眼马路对面的高楼,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了莫名其妙,先是吃惊、忧虑,随后是稍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知道,老板是聂晓倩,你们在她家住几宿啦?”他像是随口在问,可滴流乱转的眼球出卖了是故意为之。
“前天来的,住了两晚上了。”女老板曹芹如实回答。
老头子试探地问,“夜间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先前入住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对方所问的用意,两个女的疑惑地摇了摇头。
男的却没立刻回答,略加思索后才说,“有件怪事,我们楼下住着两口子,男的是搞摄影的,成天拿着个长筒相机到处拍照,可他媳妇一直没露面,吃饭都不出屋。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怎么知道住着两口子?”老村长对他说的不完全相信。
“我听他喊媳妇名字啦。”黄金铠肯定地说,“那楼板不隔音,声音大点儿,楼上听得真楚的。他打呼噜像开拖拉机,震得楼板都颤悠,吵得人休息不好,得亏他说明天就走了,否则我们打算搬到别处住呢。”
“我怎么没听他喊媳妇呢?”曹芹表示不知道此事。
她丈夫急了,好像自己在撒谎呢,“怎么没有啊?他不光在房间里喊,有时在走廊上也喊,我听到好几回呢。你觉大,打雷都听不着,别说他在楼下说话啦。”
女人被说得一撇嘴,“你就爱听人家说悄悄话,咱可没那爱好,要是墙质量差点儿,你能把它靠倒喽,冷不丁进来个人,还以为你是蜘蛛侠呢。”
姓孔的老头子可没兴趣谈论摄影师的媳妇,“也许他媳妇身体不好,在房间里养病吧?否则来海边不会不出屋的。还有一种可能,那女的不是他媳妇,是临时去的,呆会儿就走了,你只是没碰到她罢了,出门在外常有的事儿。”
“不可能,你说的我懂,那女的一定是他媳妇,叫得可亲啦,他们还是同学呢。而且她要是干那个的,屋子里不会那么消停,两个人说说话、握握手就走啦?这种事儿骗不了我。”人家老黄是部长,场面上的事儿见多识广。
“我是问你们楼下有怪声没,有人说,那民宿里一到晚上就有人哭,可瘆人啦。还有人听到过超度亡灵的念经声和敲木鱼声。当地人有胆小的,到了天黑都不敢往那条道儿上去,那条道儿是断头路,不吉利。”孔老头子一个劲儿地问,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哭声有啊,我听到过厨子晚上唱歌,有时哭两声,有时笑两声,可能是在外面喝多了,心里高兴或是不痛快吧。”韩佳的观察能力超强,可能与她写小说有关系,收集资料挖掘题材,不放过身边的每个人和物。
黄金铠猜出老头子话里的意思了,“你是说那家闹鬼?哎呀妈呀,有可能啊,老板姓聂,叫做小倩,对上啦,好恐怖啊。”
“她跟聂小倩差一个字,是拂晓的晓,跟我一个晓。她男人在南方当兵,常年不在家。民宿楼上的房子没人买,闲置久了阴气重啊,我老怀疑,是红房子劳工冤死的鬼魂来捣蛋啦。”从孔老爷子身上证明出一点,想法一旦形成了,是很难纠正的。
“有什么恐怖的?整栋楼里就那么几个人,我打小看着他们长大的,是人是鬼我比谁都清楚。那念经声和敲木鱼声一定是桂兰,春月的死对她刺激太大啦。东晓,你老提红房子,红房子的,我看你是要步大霞妈的后尘啊,宣扬封建迷信,破坏和谐社会。她编瞎话说鬼是桂兰扮的,人又不能分身,一个在家里敲木鱼,一个跑到防波堤上吓唬人,这可能吗?依我看啊,一准儿是晓倩那闺女得罪谁啦,有人给海天造谣。桂兰想孩子哭两声有情可原,王大勺耍酒疯又哭又笑,不会那么吓人吧?我也不是没见识过,昨天在小区门口的地锅摊,他喝多了还乱唱呢。丢人现眼,吵得四邻不安,我教训了他几句,这小子向我保证以后不扰民了。”
老村长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把装神弄鬼的家伙找出来,他已经一个多星期守在渔港巡逻了,就是搭上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几个人已经走到啤酒花园的入口处,再往里走就是海鸥扎堆的堤岸了,旁边有一条石头垒砌的栈桥,直通到港池里,足有百十来米长,以便于渔民上下船只。
刘庆东看到就在入口的一侧,有位头上裹着毡布围巾的渔家妇女忙着卖海胆,几个游客正津津有味地品尝呢。其中就有刚才在民宿遇见的大学生,在前厅听他们的对话得知,两个年轻人还跟自己是校友嘞,他在工大念的函授。
刘庆东还是头一回看到海胆生吃,便好奇地走过去看个仔细。其他人应该是见过了。韩佳告诉他,这女人跟民宿的服务员很熟,昨天还来给摊主送包子呢。那三个人跟着两个老头子继续往里面走,只留下刘庆东自己看生海胆是咋吃的。
摊主看上去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她动作麻利地用剪子把外壳剪开,去掉内脏,用清水冲洗一下,便插上塑料小勺,告诉买家可以吃啦。
他发现两个年轻人像被孙大圣使了定身术,一手掐着开口的海胆,一手捏着小勺,一动不动不错眼珠地站着。两个人不是在享用美食,而是在怀疑人生呢。
“海胆腥吗?”刘庆东好趣地问。
“可腥了,下不去口。”圆头圆脑的小伙子咬着牙回答他。
“那也得吃下去呀,25块钱呢,不能白扔啦。”挎包的小伙子用勺子蒯着黄澄澄的膏肉。
可同伴实在是无福享用啊,他捂着嘴要吐,越看越感到腥,起初的挑战勇气已然荡然无存啦,只剩下瞪着眼睛,瞅着海胆运气了。
从啤酒花园里走出一对老夫妻,笑嘻嘻地过来看热闹,两个人长得慈眉善目的,有知识有修养的样子,“小小,瞅横么呢?这海胆可是好东西呀,看这小肉金灿灿的,稀流的,进嘴一抿就化了。昂,越砸吧越鲜甜,越砸吧越鲜甜,味儿绝了。”
“真的呀?大爷,闻起来可挺腥的,你不是调理我们吧?”挎包的那个戒备心强,有些疑心疑鬼的。
“你这孩子,我熊你干横么?我们这里海胆有三种,马粪海胆、这种紫海胆,还有黄海胆。你们到滨城来,必须尝尝。我们有三种吃法,一种是生吃,就吃它原滋原味;第二种吃法海胆蒸蛋,跟鸡蛋蒸得嫩呼呼的哈;第三种是海胆饺子,挺鲜流的。吃海胆是家常菜呀。”
他老伴却听得不顺耳了,“你怎么净胡说八道呢?瞎叭叭什么?你儿要是不给你买,你嘎实吃呀?什么家庭常吃海胆,你家有矿啊?不过啦?”
被人当众揭了短,老男人不高兴地瞪了老婆一眼,“我发现你这个人不会唠嗑,挺烦躁的。我不是为了鼓励小小吃海胆嘛,这一个也不便宜,还能白楞了?”说完又转向圆头圆脑,“儿了,小小,你来滨城玩必须得吃,就算吃不惯也得吃,最起码知道什么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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