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帝国诺亚三大头目之一，旧贵如其称呼一样，历史甚至比长居于帝国统治层的议会悠远，其伊始于科技爆发前，因此相比帝国之后的新贵，拥有不少历史堆积的陈旧教条。

传统的大宅便是其中之一。

旧贵大宅居于塔尖区闹中取静，像是在新兴高楼间的一处历史遗留影像，沉默，孤寂，却拥有着无法忽视的威严。

大宅建筑对帝国算得上复古，程观从前不是没见过，旧贵大宅位于高塔附近，到高塔登高的人总不免往那片区域投去几眼，解说员有时还会讲些关于那里的历史。

程观登过高塔，比起城内具有各种美学意义的建筑，他印象更深的是天际，在边缘侵蚀的灰黑色污海。

但这次他再看这处，有一瞬竟然幻视异世界中那已付之一炬的曼加利城堡。

车辆驶入大门，程观不禁远远望了眼那开阔的露台。

一个人影静静站在那里。

他心中微滞，记忆拉扯神经，但这次，他喉咙没有传来尖锐疼痛。

他不会再一步封喉。

车辆稳稳停下，露台上的人影不见，在门口等候多时的管家迎来，替他拉开车门。

管家没有戴帽子，笑容温和儒雅：

“二少，夫人，欢迎回家。”

“嗯，房间准备好了吗？”般若寒自然地牵住程观的手，程观垂眸，没动。

“自然，二少和夫人的房间在三楼相邻，”管家试探道，“或者，只需要一间？”

程观开口：“两间。”

般若寒扬下嘴角，笑意未达眼底，握住他的手紧了几分。

“好的。”管家颔首，在前领路。

般若寒看他：“亲爱的，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也可以。”只要你不怕死。

睡在他旁边，他怕是今晚就忍不住动手。

程观咽下后面那句，假笑道：“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彼此留一些空间吧。”

“哦？……”般若寒挑眉，“这样。”

“家中其他成员在明晚到，提前庆祝二少和夫人的婚礼，”前方的管家边走边介绍道，“这边是用于晚宴的大厅，那边佣人的房间，般先生不喜人多，所以佣人除了工作时间并不住在这边，家居智能也会在夜间停用，如果夫人有什么需要，可以通过房间的座机联系我。”

“嗯。”

“这边走，走廊尽头是花园……”

程观应了声，忽地感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下意识抬眼看去。

楼梯上，有人站在高处，旁边水晶吊顶闪耀，亮光勾勒出他优越的身材，衬衣衣领微开，贴敷其下宽肩窄腰，袖口半卷，小臂青筋延伸到手背，手正随意搭上黑金铁艺栏杆。

是方才露台上的身影。

太那时匆匆一瞥没有看清——漆黑眉宇下那双熟悉的凤眸，阴郁薄情，此刻对上了他的视线。

是谁？

对，般若寒的般……他怎么没想到。

“哥。”

般若寒也看到了来人，勾出一个温润的笑：“你来了，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吗？”

男人扫了眼他，对其表面殷勤习以为常地拒绝：“不用。”

般若寒顿了顿，这才想去介绍身边人。他牵着程观的手：“哥，这位是程观，我的未婚夫。”

“嗯，见过。”

“见过？”般若寒余光瞥向沉默的程观，这可不像见过的反应。

“单方面见过。”

说着，男人缓缓走下楼梯，来到两人面前。程观视线落到那鼻梁侧的一颗小痣，见他伸手，声音低沉磁性，同那天的通讯重合：

“你好，程监察官，我是般珞珈，这里的主人。”

般珞珈。

程观微微失神，胸膛仿佛灌进了一个盛满酸水的气球。

这股情绪来得莫名，可曾温柔抚着他脸侧说要接他回家的人，用几句话轻易俘获他的信任，如今却似初见般陌生地站在面前，仿佛牵引他跨越世界的执念不过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理智告诉他这里是记忆，是过去，是乌比诺斯环的一部分，这算不上欺骗。

心上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一旁的般若寒笑意淡了淡，感觉这自我介绍的用词有些奇怪。空气寂静片刻，见程观迟迟未动，他喊了句：“亲爱的？”

说罢，他视线一顿，停在身旁人匆匆垂下的眼。

程观的眼低垂得太快，以至于并没有看清般珞珈稍稍放松的神情。

程观掩盖眸中情绪，简单同那只戴有银戒的手握了下便松开，言语客气：“幸会，般先生。”

般珞珈收手。

般若寒眸光微闪，摸到了奇怪的点，开口笑道，“叫般先生未免太生分了，过几天我们就要结婚，不如跟着我叫哥，对吧哥，你不介意吧？”

般珞珈瞥了眼他，嗯了声。

程观抬眼，方才情绪已经全然消弥不见，他浅浅一笑，顺着话说：“哥。”

笑容礼貌得体，落在某人眼里却变了意味。

般珞珈点下头，没再说什么，淡声道：“我的房间在四层，有事可以来找我。你们逛吧。”

说罢，他转身上楼，把接下来的两人对话留在身后。

“我才想起来问，”般若寒撩起程观身后的一缕长发，“亲爱的，今天你的头发是谁扎的？”

“雪莉。”

“哦，我觉得她扎的不如我，下次还是来让我扎，怎么样？”

“……嗯，”程观声音压着恹恹的情绪，“我明天不想扎。”想剪头发。

般若寒对他的头发很爱不释手，言语多了丝不容拒绝的意思：“好吧，那后天，以后不要让别人帮你扎了。”

管家笑了笑，并未听出什么端倪，带着眼里这对即将新婚的伴侣来到各自房间。

晚上，程观仔细洗了一遍头发，直到那令人反感的触感消失。

他似乎摸到了一点他留这头长发的原因。

房间各类日需品一应俱全，程观在衣柜找到他提前送来的行李箱，翻了翻，咬开一支舒缓剂，仰头服下，弥补早上透支疲惫的精神海，随后浏览着屏幕上的内容。

这是一条关于旧贵新型有机分子研究的讨论贴，评论繁多，掠过水军和观点评论，一条淹没于人群评论吸引了他的视线。

叠甲，有谁还记得一年前美人玩偶的事么

那人主页空荡，程观再次刷新，这条评论已然消失不见。

美人玩偶。

程观调出搜索模型——异端处黄技术用于搜集信息的伟大模型，程观手中这个是简易的复制版，没有内网的数据库，但收集分析一个关键词还是很轻松的。

一切有过痕迹的信息都会被复刻出来。

进度条缓慢推进，程观靠上椅背，拢了下浴袍，去摸桌上的杯子，手上一轻，杯子没水。

他有点怀念原来住宅里的藏酒了。

程观端着空杯子起身，打算去楼下酒水台。

时值午夜，走廊的灯感应亮起一小片，远处漆黑安静，程观来到长台，视线在酒柜巡回，挑了一小瓶朗姆。

玻璃清脆相碰，琥珀色的酒液撞进杯子里，程观手腕轻晃，尝了一小口，余光扫到一个人影。

酒水台只开了一盏小灯，般珞珈从暗处走过来。

他像是运动后刚洗完澡，头发半湿，身上简单套着背心长裤，双手紧缠几圈绷带，见到他后眉毛微动，似有些惊讶。

程观拿酒的手一顿，闻到了飘来的沐浴露清香。他打了个招呼：“哥。”

“嗯，”般珞珈走到长台旁，倒了杯苏打水，“还没睡？”

“不太困，回去就睡。”舒缓剂其实有一定助眠效果，不过他等结果等得精神。

般珞珈看了眼他手中的酒：“喝酒助眠？”

“……算吧。”

“少喝点，头会痛。”

这句叮嘱说得很自然，但对于他们现在不尴不尬的关系略微奇怪突兀，好像他真是般珞珈的弟弟，被管了一句。

程观迟迟想起那通拨错的通讯，眼前人也是这样自然地接了他的话，他没发现打错了人。

自然得不像陌生人。

之前楼梯见面的情绪转变，他心情有些微妙。

“就这半杯，喝不醉。”

程观轻笑了下，结束话题：“我先回房间了，晚安。”

“嗯，去吧。”说着，般珞珈拉开冰柜，取冰块。

他喝空了一杯苏打水。

程观转身上楼，踩着无声的午夜回到房间。

屏幕上的进度条走到了尾声，他随手放下酒杯坐下时，恰好达到100%。

几个标题蹦出，瞬间夺人视线。

两女一男惨遭奸杀抛尸塔底区，形容惨烈，监察司无人敢言。

细扒213案背后势力，为何塔中塔尖区无人听闻？

成功抓获213案四位凶手，剿灭潜藏窝点！

这是五年前的案子，图片影像数据已经无法还原，程观迅速掠过内容，下滑界面。

《长发美人成为权利新玩偶？》

他皱起眉，隐隐抓住了毛线球的一团。

这个匆匆结案的案子定然有其隐秘，牵连上了他留起长发的原因。

他盯着那无法加载出来的受害人图片，心中莫名焦躁。

丢失了存于记忆中的重要一环，拼图残缺。程观调出通讯界面，念在午夜，他按下了扰人清梦的冲动，给人发了一条信息：

五年前的图像数据有办法恢复吗？

回来咯，今天三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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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旧日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