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的说法大致相同。”

季雪莉录好了供词，在会议室里汇报道：“善恶有报，轮回审判……是那些历史遗留的神教的论调，不过这次多了个新词，末日神罚。”

“方小欢咬死不说其他，只在反复重申末日已经来临，一双双存于帝国的、硅制的眼睛便是神的眼睛，他们审判为恶的人类，降临传说中的末日，称其为神罚……”

异端在透支精神力的24小时后便会死亡，每次都很难撬出更多信息。

“他们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所洗脑，对这些理论深信不疑，精神力异变，激发了不同的反社会属性，酿成惨剧。”

白板上贴着此次三个异端身份信息。

方小欢，37岁，临近中年的单身父亲，工作稳定，在昨晚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小儿子。

布克罗，17岁，学校里的三好学生，性格内向，在昨日下午杀死了自己父母和弟弟。

马永，28岁，在职污海清扫员，家中只有一个妹妹，在昨日闯入一家连锁药店，杀死了店主和三名顾客。

与上次爆炸案团伙有组织地作案不同，这三个异端符合之前案发的特征，无前兆，动机薄弱，案发时不清醒，神教理念深重，精神力异变幅度小，大多为C-级及以下。

“都是昨天。”程观手上夹着电容笔，凝眉。

一天三起，同之前相比简直频繁得离奇。

一同跟来的黄技术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念叨：“昨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难道是因为降雨日？”

“七月三十号，”A组队长温格提议，“要不去问问气象局昨天污海附近的观测数据，看看有什么特殊的……”

七月三十号。

一行字忽然闪现程观眼前。

‘7月30号的世界节将至，众文明欢庆……’

是那从未听闻过的世界节。

两个看起毫无关系的东西碰撞，诡异的巧合反而使眼下情况更扑朔迷离起来。

程观眸色微闪，暂且搁置这个不存于帝国的节日：“查一下这三人近期动向，看看除了污海边缘外是否有其他相同去处，找人全天紧盯马永的妹妹，有异状及时上报。”

这三件案子里，只有马永的妹妹是唯一幸存的亲密联系人。

异端处几人应声：“是。”

会议室的门打开，警员们领到各自任务，走了出来。

叮。

一瓶水从智能售货机的窗口中推出：“谢谢惠顾。”

程观拿过这瓶水，站在还算熟悉的街边，上下打量了一番。

记忆中的地下拳场早已在六年前停业取缔，全息投影的广告眼花缭乱，其下的破旧墙壁还残留着陈年封条和斑驳拆字，现在这个位置不知被谁接手，改造成了披着车库皮的赌馆。

面目全非。

这里附近就是那家被异端袭击的药店，他刚从那边走来，没什么发现，侧身抬步，打算一路复盘昨日异端的路线。

“监察……！”一道欲言又止的声音响起。

隐蔽的小巷中，蒙维连忙捂住自己的笨嘴，谨慎地看了眼堵着他的两个大高个儿，随后向闻声看来的程观谄媚一笑，暗暗求救：“您好您好。”

是那天爆炸案被绑架的人质之……三。

程观看到了蒙维身后探出来的两颗狼狈脑袋，顿了顿。

沐钟子和妞妞两人像是刚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衣服脏污破烂。妞妞扔拽着她那只玩偶，眼睛通红，而沐钟子脸颊肿起高高一块，显出清晰的巴掌印。

他双眼微微睁大，拉住蒙维：“别……”

那两个混混打扮的人，面色不善地看过来，视线一顿，眼睛登时浑浊地闪了闪，吹了声口哨：“哟，这是哪里来的美人，长得这么正，想不想陪哥哥们玩玩？”

蒙维内心直呼稳了，目含怜惜地看了那两人一眼。

在蒙维心里，这位外表足具迷惑性的监察官在他面前秒杀三名歹徒后，已然是一枝见血封喉的毒玫瑰，越鲜艳，毒性越烈，一触即死。

这两人怕是活够了。

他见程观走过来，不必问，嘴上立刻如连珠炮弹：“我碰巧撞见这两人欺负他们兄妹俩，拿着这么粗的铁棍打小孩啊，还扇巴掌，让人交保护费，我看不下去见义勇为，但这两人还要连着我一起打，实在欺人太甚啊监察……呃程先生！”

“怎么，美人也来见义勇为？”混混吊儿郎当地支着铁棍，笑得别有意味，伸手要来挑程观的脸，“在这片街区，交保护费是规矩，不过你放心，我们是不会打你的，只要跟我们玩玩，什么都给你免了，哥哥们免费罩你哈哈哈——啊！”

程观握住那人手腕，猛地一折，手腕登时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混混瞬间疼得脸色煞白：“艹！”

程观微扬下巴，向沐钟子示意蒙维，确认道：“他说得对吗？”

沐钟子愣了愣，随后立刻点头：“对、对。”

妞妞也呜呜呀呀地跟着点头，委屈得要命。

“松手，艹，快给老子松手！”

“我艹！”另一个混混见状，立刻喊着抬棍袭来，手腕粗的铁棍直冲程观门面，却被轻易接住。

程观手臂一转，铁棍霎时以不可抗拒之势回转，收了劲，撞上持棍人脆弱的喉咙。

“……唔，咳咳咳咳咳！”

混混浑身一软，捂着喉咙瘫跪在地，猛咳不止，满眼惊恐。

程观看着地上的两人：“保护费的规矩谁定的？”

“你、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我们后面的人，你可惹不起！”

“哦？”

知道一些塔尖内情的蒙维没眼看。

这两个塔底的小地头蛇竟然在最高监察官面前叭叭自己有后台，画面太过清奇。

程观挑眉：“那你们说说后面的人是谁，我听听瞧。”

一人看程观无惧的神色，心底警铃大作，拽了拽旁边人的衣袖，却不料他直接喊出：“我们后面的人，可是这片塔底的头儿，监察司分部的部长！”

“今天你坏了规矩，可等着进牢子吧！”

“……”完了。

“这样。”程观点下头，把手上的铁棍扔给沐钟子，“接着。”

沐钟子慌忙伸手，双手捧住铁棍，仰头看向他。

“刚刚他们怎么打得你们……现在，打回去。”

沐钟子慢半拍地反应过程观的话，他抿唇，似乎有些怯懦，但眼睛闪了闪。

程观轻轻拍了拍沐钟子身上的土：“去吧。”

细瘦伶仃的手指握紧铁棍，原本畏缩的脊背绷直，他牵起一个笑：“……好。”

暗中的精神力细丝缚住了那两个混混的手脚，两人坐在地上，原先面对弱者的无赖气势早已散了个干净，惊惧不已，只能眼睁睁看着铁棍迎面袭来！

砰、砰、砰！

铁棍坚实地打在皮肉上，发出阵阵闷响，地下拳场擂台上骨瘦如柴的少年被逼到角落，面目青紫，吐了一口又一口的血，他狼狈不已，垂着头，挂着鲜血的嘴角扬了下，忽然抡起手臂，划过一条坚韧弧度，砰地砸在了面前男人横肉的脸上。

这是他的第一次反击。

观众席上一阵惊呼，脸上泛起兴奋红晕。

徒有一把骨头的少年硬得要命，像是一头被逼进绝境的幼兽，凭借一口不算锐利的尖牙，暴露出脆弱的喉管的同时，死死咬住了袭来的拳头。

哪怕死，他也要咬下一块肉。

他要还回去。

少年蛮力青涩的还击，自底层黑暗长起，弱小莽撞，一头撞上现实的暴雨，逆向生长，根系深入骨髓。

他会为天地人情妥协，但有仇必报。

咚！

沐钟子身板瘦弱，起初几棍还算轻，他看着棍子下哀嚎的人，眼睛奇异亮起，铁棍猎猎生风。

到了最后，他掐好数量停手，双手都在脱力颤抖着，但还是坚持抬臂，挥手。

啪。

一巴掌清脆地打在了其中一人的脸上。

沐钟子喘息着，收回通红的手，耳朵因炸起的神经嗡鸣刹那。

妞妞兴奋地凑过来，捏住玩偶，玩偶叫起来：“真棒！真棒！”

沐钟子笑了下，手抖着，擦了擦她脸蛋上的灰，随后回头，视线却落了空。

他呼吸一停，目光立刻乱瞟，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到巷口的程观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见三四个警员过来，为首的是一个飒气的短发女人。

“监察官。”季雪莉语气飞扬。

“嗯，人在里面，”程观点头，“带回去扔到那位部长面前，让他向我邮箱递交一份万字汇报，和我陈述一下我进大牢的章程。”

季雪莉了然，目含笑意记下：“收到。”

“还有，半小时后……”

沐钟子看着巷口对话的两人，方才澎湃的神经慢慢平静下来，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瘦弱嶙峋的贫民窟少年站在阴湿的巷里，面对巷口倾斜过来的光线，摸了下自己肿起的半边脸，看到指甲缝的泥，默默开始整理自己和妞妞的衣服。

但他的脊背没有再弯曲下去，而是站得直直的，像是一颗小树，发颤的手还紧紧握着打得发弯的铁棍。

蒙维体验了一把仗势欺人，神清气爽，但也不敢真贴上这位监察官，站在一旁当透明人，抓住机会悄悄踢了地上的人两脚，美滋滋地念：

“哎呀，果然传闻不可信，监察官是真真的大好人……”

这样算，如此可望不可即的大监察官，已经救过他们两次了。

沐钟子胸膛震动，他眼睫颤了颤，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面前却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方才那个短发女人站到了他面前，她不笑时眉目有些冷冽刺人，声音公事公办：

“沐钟子……是吧？”

沐钟子嗯了声，瞥到空空的巷口，神色难掩失落。

却不料，女人的下一句话却兀然将他心绪急转：

“这是监察官给您私人联络号，请你收好。”

闻言，沐钟子骤然抬头，嘴微微张大，难以置信：

“给……我？”

这一周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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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旧日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