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诡异场面维持片刻,艾希感到一道陌生视线,直起身来,侧头看到了门口的祭司。
两张相似面孔的目光相接,眼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敌意。
“他是谁?”
“他是谁?”
两人同时开口,祭司仍冷静自持,艾希声音警惕。
程观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个……”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有种被碰瓷捉奸的错觉?
程观先向后退了一步,拉开同艾希过近的距离。另一旁的祭司看向他,眼睛中的意思很明白:
——过来。
程观就又挪了一步,对艾希道:
“他是曼加利的大祭司。”
说完,立刻转头看向祭司:“他是,呃,一百年后城堡的客人。你怎么出来了,休息好了?”
“我听到你在说话。”祭司轻点下头,问题犀利,“一百年后的客人……为什么能碰到你?”
“……”程观卡住,“我也不知道……”
艾希扫过那张熟悉的脸:“他是过去的恶灵?”
祭司声音一沉:“恶灵?”
“等——”
“你在城堡……”艾希说到一半被迫顿住,他拧眉,发现关于未来的话无法出口。
祭司同样微微撇眉。言出法随,在这个人身上失效了。他转向程观道:
“过来,听话。”
程观还没向艾希问清情况,闻声有些犹豫。
“你不是说,要陪我一段时间,”祭司眸光冷下去,“你的一段时间这么短?”
“……没有。”
程观只得慢慢向祭司那边飘去,然而手腕一紧,艾希拉住了他的手。
“程观,现在是最后的游戏,”艾希低声说着,看向他,“你想跟我一起吗?”
最后的游戏。
原来百年前的过去是城堡最后的游戏。
程观顿住。
祭司的视线落在两人相交的手上,神色莫测。
几息后,程观还是很轻地摇了下头。
他的灵魂还绑在恶灵身上,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话,他必须解开绑定然后联系上智脑。相较而言,待在祭司身边对他更有优势。
而且论任务评级而言,程观也不能同名义上的主角走得太近。
“抱歉。”
说罢,程观没怎么用力,就挣开了艾希的手。
艾希垂眸,似有自嘲意味地笑了下。
“艾希,你其实可能……”就是未来的祭司。
程观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又停下。他脑袋搅成了浆糊,太多复杂的线索缠绕其中。
说了,他该怎么解释,直觉么。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祭司会变成完全对立的两个人——恶灵和艾希,这也是他要在祭司身边探寻的秘密。
“算了。”
程观侧身走了两步,祭司忽地伸手,箍住他的腕,拉过他,程观向前,鼻梁险些撞上他的肩膀。
祭司抬眸,开口对外廊孤身站着的艾希道:“请吧。”
“顶楼禁令,无我应许的人,不得入内。”
随着曼加利大祭司自然流出的灵力,一条全新规则落地。
大祭司执掌巫族灵力循环,违背规则的人将会承受自身灵力反噬。
程观抿唇,仿佛无名细线束住心脏,没有痛意,但每次跳动,都会感受到来自它的束缚。
他再回头时,艾希已经离开。
咔——
祭司微动手指,走廊那面落地镜霎时碎成齑粉。
他抚上程观的脸颊,稍稍施力,让程观仰头,拇指轻轻摩挲过他的唇,缓缓道:
“程观……你的名字?”
“嗯。”
“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浅色眼睫掀起,琉璃珠似的蓝眸动了下,看着他。
片刻,程观主动凑近,贴了贴眼前人的薄唇。
祭司的手指压住了他的耳朵,又埋进金发中。他的视线擦过那白净的耳垂,若有所思地顿了顿。
良久,走廊才又响起话音。
“他……对你是什么样子?”祭司问道。
程观听出他是指恶灵,他想了下:“他杀死过我很多次,然后把我关进地下室,故意用诅咒折磨我……你觉得怎么样?”
祭司低垂着眼,长长的发丝从耳后滑落,他沉思须臾:“虽然,我不想承认我和他是同一个人,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未来变成那个模样……但,我很抱歉。”
“对于所有伤害过你的举动,我很抱歉。”
祭司轻吻他的额头。像是神明赐福于祂的子民。
“你脖颈上的诅咒,我会想办法把它抹除。”
“如果你想杀死对你那么差劲的、未来的我,我不会阻止你,相反,我很支持,你没有错。”
祭司的手始终陷进怀中人柔软的发中,似有若无的抚摸着:“他或许有自己的原因,但他若是不可避免伤及无辜,便已经犯下了罪,我不会原谅他。”
就像,祭司从来没有原谅过曾经自己的那句——要是雪可以一直下就好了。
他不会为自己开脱,因为那无意间的一句话的确害死不可计数的人,始终保持忏悔和谨慎已经是最轻如鸿毛的惩罚。
“……”
程观无言许久。
他直直看着祭司,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般,呼吸都不可抑制地放轻。
……那些人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这样的人变成未来的恶灵模样?
他心中万绪千端。曾经在地下室见过的古老法阵于脑海中闪现。
“其实,”程观抬臂,握上他抚着自己脸的手,“我对你也有很多隐瞒,你不必把未来的你想得那么……”
“嗯,”祭司反手握住他手,垂下,“我相信你的判断。”
“……”
有些关于未来的话,程观说不出口。
身为一缕幽魂的他,只能无奈地袖手旁观,看着少年祭司再次经历一遍那些灰暗过去。
梦境中,曼加利的覆灭即将重演。
*
最后的游戏。
“欢迎来到百年前的曼加利。”
“各位恶徒们,请安静下来,倾听你们的心跳。”
“咚、咚、咚、咚……听到了吗?那时罪恶血脉流淌的声音,它们自百年前开始。”
“今晚,你们将会回到一切伊始,作为旁观者,看清你们血脉的所作所为,巫族兴衰就此转折,不忠与贪欲的诅咒永刻你们之骨。”
“接受衰落的结局吧,放弃无谓挣扎,做出你们的选择,舍弃着逃出囚禁轮回,回归最初——你们一无所有的时候。”
“最后,??????,即为完成游戏。”
这是来到城堡的所有客人,收到的最后一封暗色邀请函。
虎克再次睁眼时,满心迷茫。
暗色邀请函的内容无声宣读于他的脑海中,而彼时,他正坐在一张宽敞的软椅中,手中是一封展开的信,象征机密的家徽火漆已经被他撕开。
办公桌上的台灯亮着,虎克的视线来回扫过他所在的这个房间,奇异地震住了。
他不是死了么。
有人敲响了门,他听到他自己说:
“进来。”
一位侍者模样的男人走近,低头垂眉,对他道:“田蒙德家主,有一位先生自称带着一个完美的计划,想要求见于您。”
田蒙德?
虎克大吃一惊。他现在是他的混沌体田蒙德?
“完美的计划……有意思,让他进来。”
无人见处,窗台上的乌鸦将一切收入眼中。它蹦跳两下,红豆小眼闪了闪,昂头向着夜空粗哑叫了两声。
鸟鸣传到另一头,遥远地到了迁居西部的图娜家族。
克瑞斯呼吸急促,猛地起身。
她捂住心脏,恐惧地看着周边黑暗,一下掀开被子,冲出了房间。
“啊!”克瑞斯撞上了一个小少年。
伊文被撞得踉跄几步,抬头惊讶道:“妈妈,怎么了?”
“嗯?”伦明先生踩着楼梯,看到走廊面面相觑的母子,“发生什么了,亲爱的,怎么这样慌张?”
克瑞斯心跳飞快,她听到自己说:“不、不,我没事,我只是被噩梦吓到了。”
“亲爱的,可不可以把我房间里的镜子撤去,我最近不想再见到镜子……”
黑暗房间中,一只乌鸦从床底跳出,蹦上了窗台,扑棱起翅膀,叼开窗户阀,钻了出去。
约翰的腿抽了筋。
他猝然滑进池子里,双手扑腾出水花。
情急下,约翰呛进好几口水,他头昏脑涨地挣扎半晌,手终于攀上池壁,腿肚子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池水不及他腰深。
“咳咳咳咳!——”
约翰鼻腔火辣,脚打滑了两下才爬出池子。
“大人,大人,我刚刚听到池子有动静,”有人敲门,“您有事吗?”
约翰喘匀了气,他听到自己说:“不,我没事,脚不小心打滑罢了。”
“那好,请您注意爱护圣水池,”门外的人说着,“这是北方教堂中唯一的圣水池,其他教徒要知道我将圣水池给外族人泡,他们会打死我的!”
“好,好,没事,我想我可以和你们教皇谈一下合作了……”
门外的人脚下停着一只乌鸦,而他却毫无察觉。
乌鸦抖抖身子,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般,用嘴清理着它的羽毛。
四年一度的巫族大祀刚刚过去,各人心中翻涌的暗波却再也不能止住,在他们身上,大祭司赐福的痕迹已被无形欲、望蚕食无几。
艾希从顶楼出来后,便受邀请函的力量牵引,来到城堡四层。
他看到房间中沉睡的男人,一副体面的贵族模样。
是曼加利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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