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就是昨日送来的!”管事婆故作讶异,苦着张脸,“他们说是一位贵公子给头首的赏,没成想竟是这意思!……融儿啊,你怎么不早说……”
这扳指瞬间烫手起来。
役长一见衙役神情便了然,那扳指定是真东西。他本想反驳,散绮楼勋贵往来,有些贵重行赏也算正常,怎说定情就定情……却不料衙役凑到他耳边:
“大人,这是官家的东西……”
“什么?”
役长大惊。
没有哪个官员敢不要脑袋,随意把御赐之物送给一个小小的酒楼花魁!
这也就是说,给东西的人必定是……皇室中人。
役长冷汗直下,生怕他撞破了不知哪位殿下的风流逸事。
可今日之事亦是上面有意指使他,役长陷入两难。
他冲衙役使个眼色,咳了两声,对清融道:
“你可敢说……此物是谁赠予你的?”
清融身后衙役收起棍棒,试探着扶人,却其被一手甩开:“你明知故问什么,不就是那人派你来逼迫我的?”
役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上面特地调令,这就说得通了!
许是哪位殿下看上了这花魁,玩起你追我赶的手段,让他们这些虾兵蟹将掺和进来,想要收了这傲骨美人。
“是啊,”人群中有邻里模糊发声道,“我记得,那黄家他女儿最孝顺不过……平日都是请上好的郎中将养,开最贵的方子,病重数年还不离不弃,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弑父……”
耳灵的役长听了,更加确信,眨眼间他心思流转,作了一揖:“这个……清融姑娘啊,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
“你看,外面人多耳杂,咱们进屋聊,是本官唐突了,先和你道个不是……”
“散了,都散了!”衙役对围观人群喝道。
热闹进屋了,人们也都散开,不久,街上又是一派热闹烟火。
楼上支起的纸窗动了动,阖上。
“……挺有灵性。”
程观看罢他家酒楼花魁的精彩表演,收回目光,案上清酒已经见底。
不过,麻烦还没结束。
“大人。”
婆子叩门而入,垂首恭敬道:“三层有位贵客邀您过去。”
*
暖香阁。
今日暖香阁停了那特调的勾人花香。
青纱帘层叠,屏风上山水雀鸟隐现。阁中宁静,楚怀世居于堂中主座,手中摩挲着一颗沉香檀木珠,若有所思。
少顷,案上酒液微动,那双幽深凤眸随之抬起,看向了来人。
颀长人影现于纱帘之后,那指尖白透似玉,撩开轻纱,亮出一张闻名上京的姝丽面容。
“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程观俯身行礼。
楚怀世目光顿了顿。
朝堂之上,楚怀世自然见过这位西厂提督几面,他未曾多加留心,听闻他人誉其盛容,也只觉是个空壳美人,毒辣有余,却不够聪明。
然这两日交手,对方举动屡次出乎他的意料。
方才闹剧四两拨千斤,作风不复以往,圆滑精明,不留痕迹,没了曾经那股子狠戾阴险的劲儿。
那前日招摇追击,倒显得像是有意留下的小尾巴了。
楚怀世首次对眼前人起了些兴味。
“程提督。”
座上太子一身玄色蛟龙暗纹袍,剑眉墨眸,神色莫测:“适才听闻你亦在这家酒楼,孤便想邀提督吃酒一叙,不知有没有打扰提督寻乐?”
程观起身:“殿下邀约,自不会是打扰。”
“几日不见,提督能说会道了许多……坐罢。”
侍女翩翩迎上,全程低眉敛目,为大人们斟酒。
“提督酒量如何?”
楚怀世未动满上的酒盏,抬眸,开口问道。
“应当能让殿下尽兴。”
程观心知这人秉性,他毕竟动了太子的人,无论现在太子心中对他是何感觉,一些小惩戒总是有的。便先手举盏:“今日之邀,我先敬殿下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程观在楼上时就已喝过一瓶清酒,好在这身体似乎酒量不错,仍未有任何醉意。
“提督如此有心,”楚怀世看人神色不变,“看来是常同一些殿下对饮了。”
殿下两字,念得格外意深。
“常常算不上,”程观轻笑,“下官不过为人臣子,偶尔得幸陪伴殿下闲话,当然不敢怠慢。”
“不敢怠慢?”
楚怀世眸光微闪:“孤怎觉得……提督大人单单怠慢了孤呢?”
“下官从未这般想过,不知是何处做错,惹殿下不悦,”程观垂眸,伸手一揖,“还请殿下点拨。”
“提督是个聪明人,不会做错事。”
楚怀世缓声道,持起酒盏,翻手将那盏酒倾洒至地上:“酒是好酒,但它洒在地上,便不能为人品鉴赞誉……只有在这盏中时,它才为真正美酒。不是么。”
“殿下所言有理,不过若下官来讲……”
“美酒不一定是为人品鉴才为美酒,它洒在地上,那便是下官敬天、敬地、敬故人,天地间,此酒意义深长,如何不算美酒?”
酒盏又满,程观亦把酒盏倾覆,洒在地上,温声道:“这杯,是下官敬天地,为太子殿下祈福,愿您心想事成。”
“……”
太子殿下被人曲解意思,随后又塞个甜枣,一时无言。
楚怀世敲了下桌案:“提督心中清楚自己所在何列,为何如今又故意引孤?”
“因……”
程观其实本意不为如何,单纯想见见这个人罢了。
古代阶级森严,何况他暗中是三皇子门下,在层层限制下也只能用此种方式提前见到人。
剧情中,西厂提督同太子殿下除了朝堂之上,称得上会面的只有……他落入牢狱行刑之前,主角来嘲讽打脸,即将位极人权的太子殿下陪伴身旁,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ooc警告!注意,您扮演的角色憎恶宫中所有人。”
程观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心中闷气,脸上浅笑假了几分:“我怎么敢引殿下,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
楚怀世眉眼微冷:“再装傻就没意思了,程提督。”
“下官愚笨,如有无意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楚怀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杀了我门下人,也算无意冒犯?”
“下官只是秉公办事,并非针对太子殿下。”程观起身请罪,“望殿下理解。”
”……”
楚怀世看着跪在地上的程观,手指像是被刺扎住,动了动:“好,既然程提督这样说,孤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孤曾听闻,令堂是名动天下的南洲花魁,一曲掌中舞千金来送,见者寤寐思服……我见提督容貌颇有令堂风范,又恰逢今日散绮楼游会,程大人在这游会上舞了此曲,让得以孤一睹风光,孤便不再计较提督冒犯之事。”
“如何?”楚怀世目光沉沉。
太子殿下有意教训他。
土生土长的星际人程观倒不是很在意,跳个舞而已,可ooc摆在哪里:“下官一介武者,不擅舞蹈。”
“嗯?”楚怀世沉声,“那这散绮楼可能要换个地方开了。”
暗地中,太子的影卫亮了刀。
“……”
程观眼波微动,抬眸:“那……太子殿下可不要后悔。”
“孤做事,从来不悔。”
楚怀世抬手示意,刀光消失。
逢花巷历经晌午风波,临近日暮,反倒愈发红火。
散绮楼中熙攘,因意外搁置的游会亦于此时重新开张。
“大人。”
廊上,清融对着程观柔柔作揖。
程观换了装束,一袭月白金链纱衣如当年红极一时的南洲花魁般,丝带轻盈,袖口裤脚皆系有小巧金铃,白皙赤足踩在地板上,衬得无暇。
他倒觉这身自由许多,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常感服饰繁复,在府中无人时,总是懒得细穿,随意披两件外衫便罢。
“你认得我?”
程观印象中两人从未相见。如今他轻纱覆半面,这美人却轻易认出他来。
清融弯眉勾唇,笑容似糖:“是清融好奇……曾经去府上看过大人几面。”
“府上?”程观微微蹙眉。
“清融幼时习得一些轻功,来去无踪谈不上……但飞檐走壁还行,”清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大人府上的暗卫都没有发现我。”
程观目光中多了些打量。
“谢大人今日对清融的奖赏……大人认为我表现得如何?”
“不错。”
“那大人愿不愿意把清融带走,到你身边做事?”清融凑近了些,期盼道。
程观未察恶意,只是伸手制止她的动作:“男女间……”
清融微微歪头:“我是男人啊,大人。”
“……”
程观眉间褶皱愈深:“什么意思?”
“幼时算命的说我命有阳煞,克亲人,所以我自小便被那老头当做女孩将养。”清融解释道。
程观敏锐洞察关键之处:“你父亲?”
清融笑道:“就是我毒杀了他。”
“他是个混账……一些事情我就不说出来脏了大人耳朵了,”清融不知忆到什么,神色柔了柔,“后来,是大人你给了清融生机,我寻机将那老头双腿打断,让他瘫痪在床数年,日日毒药作辅,算是以牙还牙。”
“……不过,昨日那调药的郎中突然消失了,我便觉事情可能败露,有人要因此找上散绮楼。怕大人不信我这种大逆不道的人,所以午时,我故意到大人厢房旁演了一出戏,想提醒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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