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朝夕和这个叫做王晓的男生合租了一套公寓，两个人共用同一个客厅厨房，卧室盥洗室一人一间。

王晓跟祝朝夕一样，同是宁远职院的学生，比他高一年级。

两个男生生活在一起，每天就是吃喝玩乐打游戏，生活起居一塌糊涂，客厅里，零食垃圾袋堆的满桌都是，游戏手柄散落在垃圾袋中间。

肖起走进客厅，王晓才伸出两根手指头，将游戏手柄从垃圾堆里夹起来，祝朝夕则关掉了电视屏幕。

沙发上，堆着满满的衣服，角落里甚至还有几双袜子，给整个客厅增添了一股别样的味道。

肖起打量了这个客厅好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坐下了。

他开门见山的问道：“为什么没有去上课？”

王晓听这意思，是多事的老师教育学生来了，十分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祝朝夕往沙发上的乱衣堆里一躺。

“困。”

“困可以在教室睡，逃课是态度问题。”

祝朝夕笑出声。

“不会吧，肖老师，这才第一天上任，就追到学生家里讲态度问题啦？”

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刺进了肖起的眼睛里，有些扎眼。

十二年没见了，他有想过祝朝夕可能还跟小时候一样调皮，但一直坚信，他的本质是非常听话的。

就算不用抱头痛哭，但起码，想象中的重逢绝不会是这样。

祝朝夕像个浑身长刺的刺猬，仿佛看他哪里都不顺眼似的。

他咬咬牙，努力按捺住内心的不爽。

“我去见过你爸爸了。”

“哦。”

“为什么不回家住？”

“管的也太多了吧。”

“你爸爸这么多年一个人带你，很孤独的，而且我觉得，你还是回家住……”

“哦？你怕他孤单，那你去陪他住啊。”

一个肆无忌惮，一个忍无可忍。

肖起终于爆发，脸色阴沉下来。

“祝朝夕，你不要太过分了。”

祝朝夕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我过分？”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近肖起的身边，两人个子差不多高，肩膀挨到了一起。

接着，他的脸微微侧转过来，对着肖起的耳朵，轻声，却非常清晰的说。

“肖老师，请你不要拿出一副清高的嘴脸来教训我，你，凭什么？”

第二天，祝朝夕依然没有来上课。

肖起一边讲课，一边有意无意的扫过角落里那张空着的桌椅，下课后，他把吴帅叫到了办公室。

吴帅坐在祝朝夕的前桌，据说他是本班里，唯一一个能跟祝朝夕说得上话的同学。

一听要去办公室，吴帅下意识的哀嚎：“肖老师，我可没烦啥错误啊！”

“你放心，不是你的事，找你了解一下祝朝夕的情况。”

一听要聊祝朝夕，吴帅立马来精神了，三步两步跟着肖起往办公室走去。

“我跟你说肖老师，要说祝朝夕，不是我吹，全班你都找不到第二个了解他的，你可算找对人啦！”

肖起一边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边摇头。

一个同住的室友王晓，一个班里的吴帅，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四个字，狐朋狗友。

“说吧。”

吴帅楞住。

“这，从哪说起啊？”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小伙子略一思忖，逐渐打开了话匣子。

“祝朝夕这个人吧，比较孤僻，在学校也没啥朋友，听说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从小是跟着爸爸长大的，平时看着都凶巴巴的，没人敢跟他讲话。”

“他好像也没啥爱好，就骑摩托车，我坐过一次，差点没吐上个三天三夜，那家伙开的跟玩儿命似的，哦对了，听说以前还受过伤呢，啧啧啧，老子反正再也不会坐他的车了。”

“啊还有，他不住家里，住校外，说到这个……呃……”

吴帅突然止住了滔滔不绝。

肖起皱眉：“怎么了？”

他面露为难：“肖老师我……我这个……”

“你直说无妨。”

“这……我怕我告诉你，可能会被祝朝夕打死。”

“是不是想说，他有个室友。”

吴帅惊呆了。

“你怎么知道？！”

“继续说。”

“他……他的室友……王晓学长……是我们学校的校草，我听说，我听说……”

“听说什么？”

肖起步步紧逼，吴帅的脑袋越来越低，根本没有注意到肖老师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我听说，他俩是那种……那种关系……”

这话一出，他迅速瞥了一眼肖起，发现老师已经背过身去。

办公室里沉寂了两分钟，吴帅站的手脚发麻，莫名的感觉气氛越来越压抑，心跳越来越快。

“你去吧。”

像得到了特赦令一样，吴帅立马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办公室。

跑出办公室猛的深呼吸几口，才反应过来。

妈的，明明是肖老师有求于他，怎么到最后气氛这么可怕？

晚上，肖起先是去超市买了一堆菜，然后又一次来到祝朝夕的住处。

祝朝夕打开门，一看是他。

“怎么还没完了？”

肖起拎高手中的购物袋，同时及时的伸出一只脚，卡在门缝里，阻止了他想要关门的动作。

“能进去吗？”

祝朝夕极不情愿的打开了门。

果然，他又是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沙发前是散落一地的零食。

“室友呢？”

“上选修课，补学分。”

“吃饭了吗？”

祝朝夕耸耸肩，眼神指了指沙发前的那一堆。

“光吃这些怎么行，有厨房吗？”

肖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没搭话，直接拎着购物袋走进厨房。

厨房一看就是常年不用的样子，灶台上都积起了一层灰，他卷起衬衫袖子，从购物袋里取出抹布，开始擦拭起来。

他真是一点儿也没见外，愣是把祝朝夕的家当成了自己家，把厨房里里外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祝朝夕翻了个白眼，又重新窝进沙发里打游戏，两耳不闻窗外事，爱咋地咋地吧。

半个小时后，一股饭菜的香味从厨房中飘了出来。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了，祝朝夕坐怀不乱的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放下游戏手柄，悄悄走到了厨房门口。

肖起还穿着白天工作时穿的白衬衫和西裤，为了方便，袖口卷到了上臂，他站在案板前，正在专心致志的切菜。

祝朝夕盯着那个背影盯了好一会儿。

这两天心里隐隐的不真实感，和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带着那些他努力想要遗忘的记忆，又逐渐回到了脑海。

光是一想起，就足以让他窒息。

“你……”

肖起盛出最后一道菜，回头看到祝朝夕正站在厨房门口，正准备招呼他坐下吃饭。

祝朝夕却不等他说话，脸色一阵红白交替，落荒而逃。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肖起站在刚刚做好的三菜一汤前，顿了十几秒钟，他没有动，两手却肉眼可见的微微颤抖。

右手袖口突然滑下来，在手腕处晃了晃。

本以为能有机会缓和一下彼此之间莫名的敌对，没想到依旧是这个结果。

十二年，严格来讲，彼此已经是陌生人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乎全世界只有他，会把童年的那几句玩笑话放在心里。

他几乎付出了整个青春，才换来今天的成绩，现在终于辗转回到了祝朝夕的身边，却突然发现，一切都不再是童年的那个样子了。

他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肖起就像一尊雕像，伫立在厨房里。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面色恢复如常。

他重新站回到灶台前，把刚刚做好的饭菜，一个一个装回保鲜盒里，放进冰箱，最后在冰箱门上留下一张字条。

「我先回去了，饭菜放微波炉里热一热，可以直接吃，明天记得来上课。——肖起」

做完这一切，他又把客厅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这才离开祝朝夕的家。

楼下，祝朝夕看着那个略显落寞的身影，下楼，开车，缓缓驶出停车位，然后从墙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夜晚昏暗的路灯下，他的脸色看不清楚，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站了好长时间，直到那辆车拐了几道弯，开出了小区，再也看不到那辆车的车灯光，才回过头，上了楼。

黑夜，可以完美的掩盖所有的情绪。

没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是生气还是难过。

他并不是不想跟肖起亲近，天知道，这十二年来，他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肖起回来。

只是……这十二年来所经历的一切，在他的心底画下的巨大的鸿沟，他怎么都跨不过去。

哥哥，你果然变成了你想要的样子。

可我，却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