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西北走，人烟越稀少，遇上山贼的概率就越大，杨开还能悠闲几日，马车一进入三阳的地界，他就到了车厢之外，和车夫坐在了一起，他和徐林对视了一眼，无需多言，都心知肚明。

“这三阳郡，历年来都不好治理。”图牙骑着马，马的步子比较悠闲，他也悠哉悠哉地摇着头，却是来给其他人制造了些恐慌，“还记得是几年前，那上任的太守还没到三阳府中，就被山贼劫杀了。”

“也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杨开向身后看了一眼，转过头刻意压低了声音，“玉家还在之时，也算是有另一种秩序。”

“江湖规矩嘛。”图牙也靠近了一点，和他小声交流，“但是这也不能太过张扬了是吧。天子令不动这些人，你一个江湖游侠却能一呼百应，这不是成了人眼中钉吗？”

杨开笑了笑，没有说话。

“说起来，玉家旧址就在三阳附近，不知道玉丫头想不想去看一看。”

玉家旧址......杨开低下头，沉静问道：“我还以为当初已经被一把火烧个精光了，还有旧址吗？”

图牙点点头：“烧到一半下了大雨，是还剩点，本来也不是没人看中那个地方，但是住了没几天就在那里见到了怨魂，这下子是彻底没人敢去了。”

“图叔想去啊？”

玉千龄的声音突然出现，不仅惊扰了图牙，连同那匹马也受惊了一样不停踏步。只有杨开还是坐得那么稳，他早就知道玉千龄就在门帘之后了。

图牙战战兢兢地看向玉千龄，这是她心中过不去的坎，他生怕姑娘又想不开。但是玉千龄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她好似只是在询问一个寻常的景点。

杨开转过身头，也好像说的是寻常景点：“等到了三阳，可以有一点时间去探望一下。”

玉千龄歪了歪头：“也行。”她一应下了，就又放下了帘子，回到了车厢里面。

三阳的山贼确实非常嚣张，再拐几个弯，就能看见三阳城中的钟楼了，他们也敢跳出来，又或许抓的就是他们放松的心理。

只听一声尖啸，从草丛中便射出些利箭，对着的是马肚子，杨开和徐林一人一边将箭都打落了，但是马上就有不少人鱼贯而出，个个都身手敏捷，路上也拉起了麻绳，要将马儿绊倒，若不是吴老四反应快，怕是真的要落个人仰马翻。

杨开和徐林早有准备，并没有被打得个措手不及，只是他们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人，且刻意在将他们引开马车。他们知道马车中是什么人，也是冲着他们来的。

步青遥见敌人人多势众，杨开和徐林孤军作战，他本也想助他们一臂之力，但是刚掀开了帘子，林婉晴就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非常急切：“步大侠，你不要离开这里，我.....我害怕。”

玉千龄白了她一眼，利落地拔出了双刀，踏着马背飞身而出，落地就割破了一人的喉咙。

步青遥不好扒下她的手，只好劝阻：“林小姐，你先放开我，你这样我也无法拔剑。”

可是林婉晴似乎是被吓傻了，泪水涟涟，就是不肯松手。桃儿也肯定是向着主子的，还在不停嘀咕：“就是啊，步大侠你就留下来吧。”

可他不出手，那些山贼也不会客气，步青遥还想着怎么让林婉晴松手，一转过头，就看见一个人直冲吴老四而来，寒光一现，这是要直取人性命啊。步青遥将左手的青遥剑腾空，握住剑柄，任凭剑鞘落到了地上，林婉晴只觉眼前似有青烟划过，过后便觉得手里一轻，就只剩下一截衣袖了。

步青遥换到了右手，他来不及格挡，只能将吴老四一举扔到了图牙的马背上，侧身避过了这一刺，然后抓住山贼的后领扔下了马车。

“步大侠，我们先走吧！”桃儿从车厢中钻出来，伸手就拉住了缰绳，步青遥刚一回头，她就一鞭子打在了马屁股上，马车突然前进，差点让步青遥没站住。可是那麻绳也还拉着，就这么过去还是没戏，他根本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只能将青遥剑掷出，割断了麻绳。

杨开从战斗空隙中分出神，瞥见马车朝前跑去，他一皱眉，踹开了正交手的人，立马追了过去。

“谁让你跑的！”步青遥心中愠怒，他看着桃儿，难以压抑住火气。

桃儿却没有半点害怕，她抓着缰绳，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她这不同寻常的反应让步青遥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地摸上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青遥剑已经被他扔了出去。

“步大侠小心！”

林婉晴的惊呼和桃儿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步青遥看见了桃儿的动作，她似乎是想掏出什么暗器，他也自信自己能躲过。只是林婉晴的举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整个人被林婉晴这全力一撞，也朝旁边一连让了好几步，可是这点地方并不宽敞，步青遥一脚落空，马车又好巧不巧地行到了一处悬崖，他有些迷惑地看着林婉晴，她似乎是故意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目的就是和自己一起坠下去。

林婉晴似乎是笑了，又或许是自己的幻觉，步青遥有些记不太清了，过后就是天旋地转到失去意识。

步青遥再怎么迷惑，还是下意识地将林婉晴护在了怀中，一路滚下来，他是磕得青青紫紫，仗着自己习武身体好硬是用**凡胎去磨那些砂石。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林婉晴从他怀中挣扎出来，她身上没什么伤，脚背上唯一一道划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蹲下身，探了探步青遥的鼻息，活着倒是活着，就是昏了过去，倒也不用担心。

林婉晴站起身，拢了拢头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道在说谁：“傻子。”

她看了一眼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河谷，可不能在这里久留，得找个高一点的洞穴。

“我认识一个人，可以救你。”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林婉晴寒毛卓竖，她猛地转过身，情急之下竟然面目狰狞，朝他发出“嘶嘶”的声音。

和滚下来的他们比起来，主动跳下来的杨开才是完好无损，他并没有惊讶于林婉晴的反应，继续说：“从此以后你就不用再受制于人。”

那些反应只是她的本能，而林婉晴是不应该如此的。她恢复了平静，那双本该让人觉得我见犹怜的眼睛此时此刻如同注视着猎物的野兽的眼睛，只会让人觉得危险，她只是说：“我没有受制于人。”

她掀开了左手手臂内侧的“皮肤”，那柄匕首似乎是嵌进了她的肉里。

这种小巧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和刀剑抗衡，杨开看着她，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要拼个鱼死网破？

但是林婉晴取了匕首，却是张开了嘴，朝着自己的舌头割去，她这番举动像极了割舌自尽，杨开一个愣神，耽搁了些时间，就没来得及阻止。

她这一刀没有手下留情，差点割下来半个舌头，割破舌头后，出血不止，林婉晴却忽然朝他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杨开虽然抬手一挡，却还是有些贱到了脸上。他伸手一抹，除了血，还有些细小的还在扭动的虫子，这些都是蛊。

林婉晴捂住嘴，不想让那些东西爬得到处都是，准备看着他被万蛊噬心，可是等了半天，杨开都还好好的。

就这么点时间，她舌头上的伤也愈合了，她放下手，疑惑地看着杨开：“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种蛊虫都是幼虫，需要一直养在血肉里，离了体很快就死了，杨开抖落了袖子上的蛊虫尸体，闻言抬起头看向她：“阿蛇姑娘，我知道你是谁的人，只要你现在收手，我可以答应你不追究此事，也同样愿意带你去见能救你的人。”

杨开总算把情报里的人和现实里的人对上了。眼前这个林婉晴根本不是林婉晴，她本名阿蛇，是隋王世子在蛇窟里捡到的一个女孩，李风爵教会了她读书写字，她便奉李风爵为主人，掺杂着爱慕和崇敬，便成了这般惟命是听的模样，即便是让她在体内养了无数种蛊，日日蚀骨，需要银针镇压，即便是要她去勾引别的男人，无论她喜不喜欢。

“我记得在浣州见你时，你还不是如此模样。”杨开想起了那个尚且还有天真和憧憬的女孩，还没有养成万蛊之体，爱慕得赤诚而单纯，眼里是真真正正地有着光，足以让深陷在黑暗里的他也心生柔软。

“我什么模样，与你何干？”林婉晴脸色冷了下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昏迷在自己脚边的步青遥，忽然勾唇一笑，“你不怕我，他可不一定。”

她抬起头，下巴上还未完全凝固的鲜血让她看上去有几分阴森。

“你猜，我给他下了什么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