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苏姑娘落水了!”一个妇人惊声喊着,扔下手中水桶,抄起竹竿冲到河边。
初夏的河水尚带凉意,一道纤瘦人影在水中挣扎浮沉,赶过来的村民们面色着急,不顾湍急水流,互相搭把手将人救起。
苏颜妍呛吐出一口水,只觉胸口闷痛,咳嗽两声,睁开眼睛。
周围一圈古装百姓,面露担忧,齐齐看她。
苏颜妍:什么神奇现场,她这是被哪个剧组群演救了?
她迅速回忆:放假回家路上遇见小孩失足落水,身为正气十足的五讲四美好青年,她毫不犹豫选择见义勇为。孩子救上岸了,她自己突然小腿抽筋,沉入水底…
她再次慢慢扫视四周人和景,陌生且古韵十足,心中浮起一个惊人的猜想:难道她穿越了?!
见她醒来不言不语,只怔怔看人,围在她身边的妇人们赶忙问她:“苏姑娘,可是有哪里难受?苏大夫只暂时没回来,说不定在哪里休整呢,你可别想不开。”
“是啊,你家里药馆还需要人哩,再着急也别把路走窄了。苏大夫仁义,咱们乡里乡亲哪个没受他的恩惠。这回春堂,大伙儿只认你们苏家人,苏姑娘你放心。”
“你爹那徒弟,可真不是好人。苏大夫只是失踪,他竟跳出来欺负你们孤女寡母,侵占财产,令人不齿。苏姑娘,你一出事,你娘也受不住,那白眼狼就得逞了。”
苏颜妍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听着四周你一言他一语,逐渐搞清楚状况。
这是一个叫景朝的地方,这具身体是东城中药馆“回春堂”苏大夫的独女。
苏大夫几日前出诊未归,音讯全无。他的徒弟白延琅不去找人,反倒是赶走寻人的街坊四邻,图谋起药馆来。
苏夫人连受打击,一病不起。苏姑娘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跑到城郊渃河投了水。
投水的是苏姑娘,被救起来的,就是换了个芯子的苏颜妍了。
苏颜妍:见义勇为还包托底服务的吗?她只是个口腔医学待毕业学生啊,处理家产这种事怎么不安排个法学专业的同学来啊!
谢过热心群众,苏颜妍被送回苏家。
回春堂南北四进,最北侧隔离出一进小院,苏家人就住在里面。
苏颜妍带着一身水汽进了宅院,苏夫人脸色苍白,消瘦病弱,一见她就落下泪来。
得嘞,失踪的爹,柔弱的妈,破碎的家庭落水的她。这场子她还真得使点力气才镇得住。
洗漱,换衣,热腾腾的姜茶倒在杯里,一口下肚,终于有了辛辣滚烫的真实感。
穿越她不怕,就当是出国留学,她独立自主能适应,在哪里都可以活的好好的。
乐观点想,她没毕业就有了家传事业,医馆不就是社区诊医院嘛,就业前景还是很棒的。
先搞搞调查,看看怎么稳妥继承药馆,别的不敢保证,口腔医学这块儿,她绝对有把握。优势在她,要有信心。
不过,困难也是摆在眼前的,她要想个法子保住医馆。
苏夫人却说道:“你父亲没有音讯,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报官也有三日,官爷都找不到人。我们两个女子,如何能撑的起门户,不如把医馆让给渡出去吧。”
苏颜妍叹气,细细给苏夫人解释:“医馆让出去,我们连安身立命的根本都没有。如您所说,我们两个女子,如何赚钱养活自己?是能种地还是能做工?不若保住医馆,还可以想法子雇佣人手,凭着父亲留下的人脉庇荫,尚可生活。”
苏夫人忧愁道:“你父亲在时,我们盼着你知书达理,女夫子教的是琴棋诗书。咱们不明白药理,就是雇了人,也经营不来。何况现在白延琅存心使坏,他学得你父亲八成的本事,收拢了不少人手。有他算计,医馆招不到人。”
“总要去试一试,不努力一把积累经验,平白放弃父亲的心血,我不甘心。”苏颜妍握住苏夫人的手问:“父亲只是失踪,我相信他总会回来的。母亲,我们一起守住医馆,好不好?”
苏夫人听到这里不住点头,擦干眼泪,反握住苏颜妍,道:“妍娘,你说得对。你爹最爱医馆,我们得守住他的心血。”
这就对了!苏颜妍暗自鼓劲,夫妻共同财产,哪有拱手让人的。今日让医馆,贪婪之辈不会满足,只会更加得寸进尺,直至将她们吞噬殆尽。
唯有争,才有路。
有路,才能活。
她只能争。
“妍娘一夕之间,长大了。”苏夫人柔柔注视着苏颜妍,欣慰又感伤。她一时想起丈夫在时女儿娇憨姿态,又看着现在突逢变故变得坚韧的模样,如同喝了一壶梅子酒,酸涩中带着回甘。
她起身,谨慎确认四下无人,从床柜暗格里取出一个多宝盒。
“我与你父亲,一生恩爱,只得你一个孩儿。这是我们置办的家产,连同医馆家宅的房契地契,现在都给你。妍娘,要小心白延琅,他十三岁就跟着你父亲学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伪装到现在,心机忍耐远胜常人。”
“我知道。”苏颜妍将契书一一收好,搀扶苏夫人回房歇息。
转瞬一日夜。
初夏清晨,风还带着凉意,徐徐吹过屋堂。
苏颜妍挽起长发,擦干脸上水渍,坐在铜镜前打量。光滑镜面映照一张秀美标致的芙蓉脸,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放在哪里都是个美人——虽然是同样的脸,和她短发利落的打扮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脚步声从远及近,轻轻重重传来一阵滴哩咣啷的碰撞音。
是张大娘家的小桃!苏夫人感谢乡亲们及时援手救她,安排她挨家上门送些果脯点心。小桃和她年岁相近,手脚麻利,苏颜妍正想找个人手协助调研,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颜妍一下子就振奋精神,她想要的东西送来了。
“粗盐,竹筒,田七,无患子……没错,就是这些,小桃你做事真细致。”
小桃被夸,咧开嘴笑道:“苏姑娘都一样样列好名字,还画出图案,我挨个去找,又方便又清楚。还是苏姑娘聪明,又会写又会画,大伙儿都夸苏姑娘呢。”
那是,发明购物清单的人真是天才。苏颜妍核对无误在纸上打勾,开始分类放置这些材料。
“苏姑娘要这许多东西,是准备做什么?”小桃好奇问。
“做牙膏。”
“牙糕是什么?这么多青盐,会不会太咸了?”小桃皱眉。
苏颜妍被逗笑:“牙膏不是糕点,不用咽到肚里。咱们一起在村子调研,不是发现很多乡亲牙齿疏松嚼食无力吗?我调制的这种牙膏,日日使用,能固齿清洁。”
小桃瞪圆了眼:“给牙齿用的?”
“对,我们平日里很容易忽略牙齿,等它疼起来,那可就要命喽。牙齿好,吃东西也香,牙齿白,笑起来也美啊。”
“对对对!”小桃连连点头,眼睛亮亮,崇拜地看着苏颜妍。
苏姑娘真是太聪慧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要爱护牙齿。想想阿公阿婆牙齿酥软脱落,一点硬食都吃不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一定要跟苏姑娘好好学,保护好自己的牙齿健康!
苏颜妍带着小桃,研磨青盐药粉,混合灌进竹筒。封泥灼烧,过滤碱水。等到最后把乌黑的古法牙膏封入罐中,两人都汗湿额发,累的不轻。
看着整整齐齐摆着的瓶瓶罐罐,苏颜妍开心又坚定。
她爱甜食,幼时有过一颗蛀牙,让小小的她吃过牙痛的苦。她立志成为优秀的牙医,帮助牙齿生病的人们,让他们拥有健康的牙齿。
一朝穿越,她也不会改变她的初心。她家的医馆,她一定会保住。
送走小桃,苏颜妍绕回医馆前门,仰头仔仔细细打量。
古朴的建筑静静矗立,砖石素净,带着医者宽仁气息,守护周边百姓。这就是她将要接手的大本营。
原本应该人来人往,现在却门窗紧闭。收徒不当,真是害人不浅。
苏颜妍珍惜抚摸古朴的门户,用备份钥匙打开门。苏父失踪,此处被匆匆关闭,无人打扫,只是几日,竟积了一层薄灰。
她打开门窗,找出工具,从药柜到桌台,挨个擦拭干净。
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街市上人声渐沸,如潮水般涌动着,起伏着。
苏颜妍正待关门回家,一群人面色不善,闯进医馆。
“苏姑娘,听说你想不开去投了河,怎么现在竟跑到回春堂,苏大夫不在,你开门谁来给人坐堂看诊。”
苏颜妍攥紧扫把,紧紧盯着他们。
为首的是一个清瘦男子,脸白,眉淡,脸上挂着笑,笑意又到不了眼睛。
在他右后侧,一个矮胖妇人恨恨地瞪她,刚才充满恶意的话正是出自她口。
其他人衣着打扮相似,应是哪家仆从们,将医馆门口团团围拢。
这动静,很快引起街坊四邻和周边百姓注意,有好事的人,凑在门外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这不是苏大夫的徒弟白延琅吗?怎么带着林家的人?”
“你还不知道?济世堂林家女看上白延琅了,俩人商议着要成亲呢。”
“欸欸,我记得林家女成过亲了——”
“小声些!前几年嫁了杏林馆的独子,去年人没了,连同杏林馆一起回归济世堂喽!”
“哎呀,这苏大夫失踪,不会是回春堂也被盯上了吧?”
“保不准,苏大夫家就一个独女,教的徒弟还是白眼狼,我看苏姑娘落水也有蹊跷…”
“这会儿带这许多外人欺凌人孤儿寡母,缺德呀…”
“济世堂后台硬,多少药材商供着,听说定价都是林家发话才行呢。本来低价平价还吃得起,定价一高,多少人家出的起钱,造孽啊。”
细碎声断断续续传进屋里,苏颜妍心下明了,这清瘦男就是那个阻止别人寻找苏父,一心谋夺药馆的白延琅。
“苏师妹,”白延琅拱手行礼,“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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