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我们这儿的规矩,惊扰民众,还差点伤害——已经伤害了我们这儿来的新官,要你八成怎么了?我们这里的人不用安抚吗?那个首饰铺的小贩你不用赔偿吗?是,那是大当家和官爷撞坏的,要是没你非得坐那个破马车,至于让她们往摊子上撞吗?我们大当家的脑袋本来就脆弱,旧伤一大堆,你还害得她又添新伤,这医药费不是你付还能是谁付?官爷的腿也不好,这么一摔又严重了,后续检查的费用是不是应该你出?没要你九成是念在你第一次来的份上,还不大懂这里的规矩,以后注意看告示,别又闯祸破财。你也就是今天运气好,正好碰到我们四个当家的都在附近,不然指定摊上几条人命!”
本来那个坐马车的商户还抱怨王遗策要八成分成狮子大开口,听王遗策这么秃噜了一顿下来,也开始后怕了,不仅成交了八成的狮子开口价,还十分庆幸四个当家的都在附近,对天发誓以后一定好好看告示。
实际上庞害一点事都没有,她皮实,还不至于往地上一摔就破了脑袋,但这不妨碍她陪王遗策演一演。
虽然王遗策这操作有点奸商,但是这商户确实闹了大事,要不是正好有四个反应快的妖怪在附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盐贵,她们也不可能奢侈到用盐去化冰雪,红尘镇的镇民们现在吃盐都还节省着吃,有冰雪也只能自己注意着走路,能铲掉的就铲掉。
红尘镇的规矩,下雪后路面覆雪结冰,任何人不得在城中骑马乘车,妖也不行。
谁敢犯禁,除了狠狠罚钱以外,要是伤了人,还要上刑。
别人被伤到个什么程度,你就要被伤到什么程度。
自从王遗策将最初犯禁的那个镇民行刑杀了后,其他镇民就乖得很,绝不犯一点事。
在红尘镇,无故杀人,是真的要偿命的。
但比起把那个商户也甩到铺子上摔一下,王遗策觉得多罚点钱来给步维青治腿买药更实在。
将商户送走后,王遗策坐到步维青床前,问正在给步维青摸骨的柳叶:“怎么样?”
柳叶的一双细眉微微皱起,“陈年旧伤,伤及筋骨,这得问问大夫了。”
黄纵美立马从凳子上蹿起来,去叫大夫来给新官治腿。
冬天在路上摔出问题来的人可不止步维青一个,医馆治病讲究个先来后到,还有血呼刺啦的人等着止血呢,她们就算是当家的,也不好插队。
步维青也制止道:“我这个老毛病了,就是疼,没别的问题,先让他们看吧,他们怎么看都更严重啊。”
王遗策盯着她不断颤抖的腿,将自己拇指上戴的扳指取下来,给步维青戴上。
“应该能缓解疼痛,你先戴着。”
步维青还没听说过玉扳指能够缓解疼痛,但也不好拒绝,于是就那么戴着。
但戴上后,伤痛好像真的减轻了一些。
王遗策认真打量了一遍步维青的装束,大概明白了步维青目前是在女扮男装,也没戳破,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步维青点头,“是。”
柳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没有跟来的家仆?”王遗策追问。
“没有,我来红尘镇之前才从牢里出来,身无分文,更遑论家仆。”
“你知道今年已经疯了四个来上任的官员了吗?”
“知道,我认为我不会成为第五个。”
柳叶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王遗策转头看向柳叶,无奈道:“柳叶,你想说就说,别笑了,好阴森。”
柳叶没好气地用烟杆子敲了一下这鸡妖的膝盖,然后对步维青道:“第一个来的也说自己没有带家仆,实际呢?家仆仗着主子当官,在红尘镇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我们把那些家仆全杀了。朝廷命官死在我们这里不太好,就将他吓疯,赶出了红尘镇。”
步维青:“哦哦,那第二个为什么会被你们吓疯呢?”
“第二个纂改账目,从小宝的账上偷钱,被小宝熬了个通宵找出错处后还死不承认,屡教不改。这种东西二策眼中可留不得,就弄疯了再赶走了。”
“那第三个呢?”
“第三个来上任了还没半个月,就以为自己成了这里的父母官了,煽动镇民要把我们赶走。不过镇民们都清楚谁待他们好,最终把那当官的赶了出去,我们怕他到时候回京告御状,只好把他也弄疯咯。”
“那第四个呢?”步维青是真的很好奇,她得记下前辈们踩过的陷阱,好让自己都避开。
她也不会做以上那些事。
柳叶有些不耐烦了,“这有什么好听的?问点你该问的吧!”
步维青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求你……我真的很想听。”
王遗策手肘搁在庞害的腿上,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她笑着替柳叶回答:“第四个一来就说要将我们五个都纳为妾,全然不顾我与大当家已经成亲的事实。看着太欠揍了,直接弄疯了扔出去。”
“他们四个活该都疯……”步维青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东西,她犹疑道,“二当家与大当家?啊?成亲?”
……啊?
步维青在一瞬间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她怀疑大当家和二当家之中有一个人是男扮女装,但两人都扮演的太像了,无论是身体外形还是声音举动,都不像是男子。
于是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可能。
难不成……都是女子?
哇,还能这样吗?
正发愣间,内屋里突然出来了一个女人,本来端着小盖垫要往屋外走,却冷不防看见了床榻上的步维青。
步维青也看见了那女人,先是惊讶,随后是惊喜,“元……三娘?你还活着!”
谁知元三娘见了步维青,眼中无半分故人重逢的惊喜,反而满含怨怼。她举起手里的盖垫就要往步维青身上扑打。
“我打死你个偷粮贼!”
守在床边的四个女妖:!?
黄纵美和庞害手忙脚乱地将元三娘架到一边去平复心情,王遗策和柳叶则审问步维青。
柳叶道:“她为什么看见你会这么气愤?三娘平时脾性很温和的。”
“因为以前赈灾……”步维青开始尴尴尬尬地解释。
原来她当年被人坑害后,拿着谷壳去找当地灾民,说赈灾粮都被高官克扣无几。但大伙儿都只相信自己看见的,才不相信步维青是被人坑害,于是群情激奋,打了步维青,元三娘就是朝她扔石头的其中之一,离得最近,砸的最狠,她记得当时的元三娘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来着。
可是如今却不见那小姑娘的身影了。
……
有步维青在街上的救童之举在先,四个女妖对这位新官的第一印象都非常好。同时又因为步维青腿不好,让某三个女妖想起了曾经短暂地断过腿的黄纵美,于是对这位年纪还不到半百就已经腿脚不灵便的新官大人起了爱屋及乌的怜悯心。
这位新官是女子,相处起来就没有先前那四个男官那么难。步维青好问善听,从不自以为是,人又有趣,不死板。
所有的妖怪都知道步维青是女子,但都为步维青保守秘密。妖怪之间都知道这件事没什么,但他们不能保证凡人知道后会怎样。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步维青也渐渐发现了,这些当家的是真的想把管理红尘镇的权力交给她。总是会在镇民面前说她的好话,她做出点或者提出点什么为民着想的想法,王遗策她们必将第一时间将此公之于众,不动声色地跟别人说这个想法是她提出来的。
来到红尘镇的一个月后,她终于见到了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五当家灰宝,对方看着是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但是河运商贸全都是由这姑娘负责的,干活很拼命,算账十分严,容不下半点含糊。
半年后,她彻底通过了五位当家的检验,也赚了一大波民心,对于镇中诸项事宜的处理也越发得心应手,终于将衙门开了,百姓有纠纷时也会来找她裁断。
相处的越久,步维青越能透过表象看清五个当家的本质。比如庞害只想守着王遗策,比如王遗策只想赚钱,比如柳叶只想让镇中的女子都过的好,比如黄纵美只要每天有肉吃就没有烦心事,比如灰宝只想给以上四个当家的赚大钱。
原先在当家府里办事的银阙被调给她做主簿,那七个姓狼的彪形大汉也被派来做她的初代衙役。
如今除了水上商贸的事务还是抓在灰宝的手里,其他的权力已经渐渐都过渡给她了。
她也不着急收水上贸易的权,隐隐能够察觉出来,这五个当家这么想要钱,貌似是为了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五个当家走了,对她的官位来说是个好事,没有威胁了。
步维青用笔杆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她居然也开始有这种想法了,真是越来越像一个当官的。
将红尘镇改为县,镇民的户籍也开始着手编制,在学堂里读书的人都能参加科考……这里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某日,腿脚不大好的县令大人正在街上体察民情,忽然就跟二当家王遗策碰上了。
一个照面的功夫,她就被王遗策拐进了赌场。
这还是步维青这辈子第一次进赌场这种地方,以前她没钱,也没空,如今虽然有钱有空了,但是她觉得自己进来了就会变得不再有钱。
王遗策抓起一把叶子牌来,问步维青:“打牌吗?”
步维青刚要伸手抓牌,又想起来什么,将手缩了回去。她道:“不了,答应过老师从此不再打牌了。”
“你倒是守信……”王遗策又扔了牌,去抓起骰子来,“猜大小玩吗?”
步维青一拍手,“这个没答应,玩!”
步维青的感觉是对的,她进了赌场后就会变得不再有钱。
那些钱财短暂地离开了她一会儿,很快又被王遗策原数奉还了回来。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菜,以后快别进赌场了,不然红尘县再多的钱都不够你败的。”王遗策笑着说道。
步维青正色道:“我就算赌,也只用自己的私钱,不会动府衙的公钱,更不会动红尘县的财产。”
“你是刚正不阿步青天。”
“那你是救苦救难王菩萨。”
一人一妖相携着出了赌场,开始绞尽脑汁地给另外四个当家的起外号。
王遗策:“百战百胜庞战神。”
步维青:“妙音秀手柳娘娘。”
王遗策:“三好四美黄二傻。”
步维青:“锱铢必较灰神算。”
路过这一人一妖的黄纵美:?
怎么她的绰号听起来不大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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