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子时初。黑压压的夜空不见一丝亮色,月亮不知躲去了何处,就连繁星也悄悄隐去了身形。
莲池内,硕大的莲花争相开放,粉白的花瓣在夜里渡了一层金光。
本应该平静无波的水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冉冉升起的水汽带着惑人的花香。
本该寒冷的冬月,此时的莲池内却诡异地散发着热气。池底的鱼儿焦躁地穿梭与莲叶之间,在池水中央撞上了金色的屏障。
“唔——”
少女紧闭双眼,细眉紧皱,死死咬住唇压下快要涌出的痛呼。
“噗——”
殷红的血迅速在水中晕开,连盛放的花瓣都染上了一片血色。
无尘忙接住仰后的少女,看她昏睡过去,犹豫着伸手擦去了她唇角的血渍。
氤氲的雾气笼罩在屏障四周,隐约可以窥见一二。
“咕噜——”
焦躁的鱼儿吐着泡泡,又被拂过的金光压向水底,重新归于往日的平静。
无尘微微阖眸,有些苍白的脸相较于怀里面如金纸的少女已经好太多。
不知过了多久,无尘察觉到肩头微微一重,知道是她醒了过来,这才顺着肩头力道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和尚,为了人族,你倒是真尽心啊。”
玉娇容上下打量了一番苍白的男子,毫无血色的唇微勾,淡漠的语调怎么听怎么感觉讥讽。
为了压制她体内的封印而耗费大量真元,可不是尽心尽力吗?
无尘懒得与她争执,看她虽然脸色不好,却眼神清明,便起身离开。
“哗啦——”
玉娇容还未看清什么,面前的僧人便消失不见。玉娇容嗤笑几声,感受着周围柔和的灵力,阖眸调息休养。
周围的檀香味似乎更浓郁了,玉娇容厌恶地直皱眉。暗骂这夜怎么如此长,害得她不能离开这讨厌的寺庙。
……
“呼——”
冬月的风似乎带着几分雪的冷香,敲锣的更夫尽职尽责地高呼着,提醒着各家各户注意灯火。
“嘻嘻——”
女子的笑声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更夫一激灵,浑身汗毛直竖。
“嘻嘻。”
这次更近了,像是趴在他的肩头一般。如此想着,更夫不由抖得越发厉害。
想要逃走的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禁锢在地上,不能动弹分毫。
“相公,你瞧我,是像人,还是像神啊?”
粘稠的声音像是搅了蜜一般黏黏糊糊地在更夫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肩头的重量,与刺鼻的香气。
像是模仿人间女子,又像是为了掩盖身上的异味。
许是看他冷汗直流脸色惨白的模样有意思,趴在他肩头的女子又是咯咯一笑,越发凑近了呼出一口气。
“你说啊,相公,奴家究竟是像神,还是像人?”
离得近了,更夫的余光可以清晰看到凑近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惨败到毫无血色的脸,尖细的下巴,狭长的眼眸。瞳仁占了大半的眼眶,乍一看,像是整个眼睛都漆黑一片。
像是吃了小孩似的红唇在那张惨白的脸上越发诡异渗人,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女子嘴角咧的越发大,像是要咧到耳朵根。
尖利的牙齿似狐类犬,阴森森地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骇人的寒光。
“你怎么不说话啊相公,奴家美吗?像人,还是像神啊?”
忽的贴近的脸让更夫大叫一声,僵硬的身子终于恢复掌控,连连后退,摔了个屁股蹲儿。
更夫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就往前跑去。身后又是一阵诡异的笑声,那身着红色长袍的女子身形一闪,便挡在了更夫前方的路。
而让人更为惊骇地,是那女子扭过来的脸。只听咔咔几声响动,那女子竟生生将脑袋转了个个,依旧笑嘻嘻地看着涕泗横流的更夫。
“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你看我…”
“嘭!!!”
女子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脚踢中后心,整个身子宛如劲风卷过的纸人,呼啦啦地跌转着撞在了街对面的墙壁上。
连骨架都摔得七零八落,那张本就诡异的脸更是像被拍扁的包子,滑稽又诡异。
“噗嗤——”
嗤笑声自屋檐上传来,女子后知后觉地一摸脸,霎时间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的脸…我的脸!!”
沈初画翻身落地,斜了眼仿佛吓傻一般都更夫。
“还不快走。”
如梦初醒的更夫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长街之上。
女子凶狠地盯着冷着脸的沈初画,嘶吼一声迅速扑了过去。
“你毁了我的脸!我要用你的脸来赔偿!!”
“诶,那你可赚大发了,你这家伙还挺会算账的。”
见泽晃了晃双腿,笑吟吟地抚掌夸赞道。
女子忌惮见泽的法力,只盯着沈初画攻击。摇摇晃晃的脑袋与身子像是下一刻便要分裂开,可偏偏每一次挥出利爪都带着要刺穿沈初画心脏的狠辣。
“铛——”
只听铛铛铛几声响动,沈初画挥出斩妖剑已经与女子过了数十招。
刺啦一声响,斩妖剑迅速挡下女子偷袭的利爪。两张脸几乎相贴,诡异的白面让沈初画头皮一麻。
“彭——”
沈初画一拳砸在女子面门,让那张本就凄惨可怖的脸越发不能直视。
女子崩溃地尖叫,刚要动手,便觉心口一痛。女子怔愣地缓缓低头,只见一把金色剑柄直直刺入她的心口。
那是本应握在沈初画手中的斩妖剑。
“啊啊啊啊!!!!”
女子不甘心地仰天长啸,最后又被斩妖剑狠狠劈开,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啪嗒——”
沈初画摊开手接住落下来的内丹,橙黄色的内丹不过花生大小,在她掌心躺着,要比在它主人身体里讨喜得多。
瞥了眼落地走来的见泽,沈初画伸手递了过去。
“我可不要,这些内丹向来是由她自个保管的。”
见泽摆了摆手,沈初画一顿,只好暂时先收回葫芦中。
“阿姐,方才那是什么怪物?”
沈如风的脸上依旧苍白,沈初画忙扶着他坐在街边石凳上。
“那是一只不过百年的黄鼬,刚刚会化形便来讨封。”
见泽撇了撇嘴,这显然是一只自作聪明、想走捷径的黄鼬。不成想那么倒霉,偏生撞见了他们。
“不过,才刚刚百年便学会了化形,这黄鼬也是有几分天赋的。”
由动物幻化而成的妖往往需要三五百年才能修炼出内丹,化成人形。
倘若这黄鼬潜心修炼,没准还有机会渡劫成仙。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唔唔唔……”
见泽耳朵一动,她听到了细微的哼鸣声。顺着声音找去,最后停在了一处药铺前。
三人对视了一眼,见泽一抬手打开了紧闭的大门,入眼是十几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小姑娘。
看到沈初画三人,姑娘们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沈初画惊诧地看了看同样茫然的见泽,三人分头解开这些姑娘们身上的绳索。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十几个姑娘哭哭啼啼地跪在三人面前,三人都是吓了一跳,忙拉着她们站起身。
“你们怎么被关在这里?是谁将你们捉来的?”
沈初画皱眉,看她们手腕上的勒痕,少说也有三日之久。
一个瞧上去十二三岁的少女擦了擦脸上泪水,断断续续地说道。
“小女子名唤肆儿,是临镇宝珠村中的采珠女。三日前随爹爹到此处贩卖珍珠补贴家用,没想到却被拍花子给打晕了去。”
肆儿啜泣着擦了擦泪珠,“今日若不是有恩公们相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其他的姑娘们连连点头,七嘴八舌地说着各自的来处。
“你们既说是拍花子,想必是见过那人的模样了?他长什么样子,你们告诉我,我报官将他抓了!”
沈初画一拍桌子,高声说着。本以为姑娘们定然记清了那拍花子的脸,不想她们却迟疑地摇头。
“说来也怪,我们这三日来见过那拍花子少说也有十几面,可是如今想来,却记不得他是何模样。”
肆儿困惑地拍了拍脑袋,其他的姑娘们也都犹豫地点头。
“莫说长什么模样,便是他是男是女,我也记不清了。”
另一个女孩脸色煞白地说着,闻言,沈初画不由得与见泽阿弟对视了一眼。
如此怪事,那拍花子想来不是凡人了。
“别怕,你们瞧这位姐姐。”
看她们吓得不停发抖,见泽笑着指了指拿剑的沈初画。
“你们可知道捉妖师?”
姑娘们连连点头,肆儿看着沈初画的眼瞳不由一亮。
“恩公便是捉妖师吗?!”
见沈初画点头,众姑娘脸上这才绽放出喜意。
“我先送你们回家,待这位姐姐将妖物捉住,我再告知你们,可好?”
见泽笑吟吟地拍了拍看起来最小的小姑娘,看她们连连点头,与沈初画微微颔首,一闪身,房中十几个姑娘连带着见泽全都不见了身影。
沈如风看了眼地上的绳子,如今已过丑时,没几个时辰便天亮了。
“阿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沈初画勾唇一笑,掏出怀中符纸笑道。
“傀儡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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