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假期回家

三伏天正晌午。

太阳大的能晒死人,乡下路边的草焉头耷脑,随时要干死一般。

周遭气温不断升腾,气流涌动的情况肉眼可见,这个时间段几乎没有多少人出来活动。

柳逢春身上背着斜挎包,闷头往大湾村最东头走。

“小春,不是早就放暑假了,你咋才回家。”

迎面来了个骑二八大杠的男人,看到满脸是汗的柳逢春,捏了刹车,一条长腿支着洋车跟他搭话,车身崭新,凑近了能隐约嗅到新车味道。

柳逢春停下脚步,眼珠子粘在通体漆黑的自行车上,羡慕地心都痒痒了。

早晚有一天,他也能骑上洋车。

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到村口的大柳树上。

“哦,我在学校看书呢,这天可真热,晒的人皮疼,得赶紧回家歇息歇息,钟叔回见。”

不停歇说完话,柳逢春飞快溜走,挎着布包脚下生风,眨眼走出老远。

见人蹬着车子走远了,他才抹了把汗,放慢脚步。

村里人的条件柳逢春知道的差不多,能买得起洋车的掰着一只手都数的清,钟叔是村长的儿子,按辈分他得喊叔,这人平日里就爱炫耀自己买的小玩意,得了人家的吹捧,还不让人摸。

柳逢春不爱跟他凑一块儿,他口袋里没钱,不想听人家显摆。

再说了,若是被好闲事的看见他一个哥儿跟男人说话,被有心人看到了,指不定会传出有的没的。

村最东边的土屋。

柳逢春趁着天还亮着,端着瓷盆去后院压水井打水,打算把家里收拾一遍。

瓷盆里飘着块粗麻布,被冰凉的水冲的打起转来,接了大半盆水,柳逢春端着盆放到堂屋的桌子上。

小哥儿搓了几下抹布,左手虎口处朱红色的痣随着动作晃动,是这个泥土房里最鲜明的颜色。

柳逢春垂着眼皮把桌椅柜子擦干净,取出吃饭用的锅碗瓢盆蹲在压水井边刷洗,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啪嗒砸在地面上。

他看了眼昏黄的天色,就着水洗了把脸,带着凉意的水扑到脸上爽的他浑身舒坦。

“真累啊。”

屋里没人,小爷前年去世后他就自己在这里住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正要去边上菜地里摘丝瓜晚上炒着吃,就听见有人喊他,探头一看,是住在隔壁的赵婶子。

农村都是大多都是厚实的泥土房,院墙不高,在外面踮起脚就能看见里面光景。

“小春,才回来啊,晚上别做饭了,到婶子家吃,你叔昨个还说起你呢。”

赵婶子笑呵呵的模仿,学的有模有样:“前门口的薛今喜那丫头都回来个把月了,小春咋的还没回来。”

柳逢春听着就笑了,他从小跟着小爷住,也经常到赵婶子家玩,知道赵叔爱操心的性格,也没多推辞,一口答应下来晚饭的事。

“行,婶子这就回去做饭,你收拾好了就来。”

这下好了,丝瓜也不用摘了。

柳逢春简单收拾一下,关了门溜去隔壁。

赵婶子在做饭,赵叔不在家,柳逢春洗手进去帮忙,两个人热火朝天干起来,屋里不一会飘起蒸汽。

因着柳逢春回来的,饭桌上摆着六道硬菜,赵叔两个儿子下班回来笑嘻嘻的逗他。

“多亏了小春,今个我们也能有口福喽。”

柳逢春笑眼弯弯。

现在家家户户都不富裕,不舍得晚上点灯,在太阳还未落山时就把晚饭吃了。

赵家兄弟把吃饭的桌子抬到院子里的大树下,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吃着饭倒也不热。

过了农忙季节,村里人就爱凑一起聊天,赵叔徬晚听了什么话,晚上吃饭就在饭桌上跟家里人说。

“下午我听人说,有人跟薛家那小妮说媒呢,介绍的可是市里的,条件可好的很嘞,听说家里有钱,人后个就来相看。”

赵婶子来了兴趣,忽然想到什么:“你说的是薛今喜?她妈不得高兴死,市里的金龟婿,攀上了,能说半辈子。”

柳逢春垂头加菜,眼睛咕噜噜转,拧眉想事情。

他记得,前几年上学的时候,看见薛今喜跟校长的儿子周海生偷摸在一块处对象,昨天在街上还碰着两人拉手,贴的紧紧的,周海生搂着薛今喜,低头小声说话,大夏天的也不嫌热。

“嗨,谁说不是呢,也就薛今喜不乐意,跟她妈生闷气,跟市里的看对眼了,那就去享福喽。”

赵叔也只是听说,村里的要是说给市里人当媳妇儿,哪里还用下地干活,净等着过好日子,说来就让人羡慕。

晚上。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知了声与蛙声此起彼伏,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也在不知疲倦发出嘹亮的声音。

柳逢春枕着胳膊睡在蚊帐里,衣服上摆卷起露出肚脐眼,他翻身趴在草席上,半晌捞了床头的蒲扇,面无表情坐起来扇风。

真热,热死个人。

越动越热,这是他总结出的经验,折腾的浑身是汗,下去冲了个凉水澡,柳逢春舒坦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意识逐渐昏沉。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趁着太阳不大,柳逢春掏出挎包里的书坐在门口,这书是借班里同学的,开学要还回去,因此翻页都很小心。

看着就入了迷。

连门口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咳咳。”

柳逢春骤然抬头,看到门口的男人,肩宽腿长,眉眼高挺,留着寸头,感觉很不好惹。

他表情由懵懂变为迟疑——这人,是他村子里的吗,怎么没见过?

“你找谁?”

男人眸子动了动,隐晦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很浅的笑了下:“我来找薛老四,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吗。”

柳逢春恍然明白,这人恐怕就是昨天赵叔说的,给薛今喜介绍的市里那个。

“哦,顺着这条路往西走,看到大树墩子后拐弯……”

男人听着,忽然开口:“我第一次来认不清路,你带我去吧。”

“也行,我放下书,你稍等。”

说罢,他回屋子里把书放好,转身拉上大门,走在前面带路。

“我叫程巷一。”

后面的人两步追上走在他旁边,侧身望着矮他一头的男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好看。

柳逢春浑不在意,只当是想打听薛今喜的情况。

“我是柳逢春,你来是要找薛今喜?”

程巷一想了下,媒人提的名字,貌似是这个,于是点了下头。

柳逢春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他与薛今喜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在镇上上学的,年龄也差不多,难免会被拿来比较。听的多了,也就放到心上,回回做什么都要跟他比上一比。

后来她寻了个镇上的对象,男生家里有些人脉,待她不错,想来是要结婚的,以后到了镇上就跟村子里的小哥儿不是一路子的人。

也就自觉将柳逢春“比”下去了,见了柳逢春便不那么火药味十足,却也是不喜他的。

接下来路程两人都没说话,将人带到薛老四家附近,指着不远处的屋子。

“这就是了。”

“多谢。”

柳逢春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此时,猛然爆发出的争吵生生止住两人的脚步。

“我不去,我有对象了。”薛今喜声音很大,柳逢春听得清清楚楚,吃瓜的心冒头。

“见一面,又不是定下来了,你去一趟回来再说,你自己处的对象,跟市里的比不得,听妈的话,去见见。”

薛母还盼望着女儿能风风光光嫁进市里,当初托了不少关系才让媒人把那人介绍给自己闺女,单论托人花的钱就不少。

薛今喜声音越发狠厉:“什么比不得,我都打听过了,那个程巷一不是个好的,成日里不学无术,吊儿郎当,名声都臭死了,你们还想我嫁给他,我看你们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呜呜呜。”

薛老四被他闹得心烦:“谁告诉你的,听一出是一出的。许媒人都说这人家里有钱,嫁过去没有公婆,不用伺候老的,去了就享福。”

“呜呜呜……我不去,海生哥都告诉我了,不会错,那个人连正经工作都没有,在市里游手好闲瞎混,肯定是市里的女孩骗不到,才故意托人来乡下找……”

薛今喜越说眼里越坚定,仿佛窥探到了真相。

“乡下的没见过大世面,没听过他的那些破事,还能挑选漂亮的,呜哇……我就是那个倒霉蛋……”

屋外,柳逢春满脸尴尬,视线又不自觉往程巷一身上飘。他自以为动作很隐蔽,下一刻就跟男人揶揄的眼神对上了。

“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程巷一坦然极了,柳逢春不得不佩服这人。都说到脸上了,还这么淡定。

他扯了扯嘴巴:“看你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人。”

“哦。”程巷一转头:“说的要是明天薛家那个相亲对象的话,那就是我。”

屋里闹个不停,薛今喜喊着除了周海生不嫁,薛家父母实在舍不得市里的相亲对象,恨铁不成钢看着女儿。

程巷一也没想到他名声居然这么臭,村里人都知道。

原想着到年纪了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两人搭伙过日子,能给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就好,要是上过学就更好了。

没想到媒婆拿了他的钱,还想再额外赚一份。

在他面前将薛今喜夸上天,安静内敛,文雅娴静,不是爱吃亏的性子,能撑住家,读过书,肚子里有墨水,模样更是没得挑,十里八村的小伙子都惦记着嘞。

他听着觉得还不错,也就大老远跑过来相看,这几天忙晕了头,记混了时间,居然早了一天,还看了出大戏,他都给气笑了。

八字还没一撇,见面都不乐意,还跟家里闹。

这就是媒婆说的安静内敛,真真好一张巧嘴。

“小春,这是你同学吗。”

钟成才蹬着自行车在村里瞎逛,恰巧碰到了这俩人,特地打招呼。

柳逢春:“不是。”

程巷一:“是。”

钟成才:……

他瞪大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看,想通什么似的挤挤眼睛。

“叔知道了,你俩处对象呢吧,放假了舍不得,大老远跟过来找你。”

柳逢春:……

“真不是。”

钟成才不相信:“真不是,你这小哥儿可不许骗人。”

柳逢春闭了闭眼睛,转移话题:“钟叔,你洋车多少钱买的,真好看。”

说到洋车钟成才来劲了,眉眼飞舞跟他介绍:“这可是……”

程巷一重新在男生脸上认真地看,仍旧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耳边尽是吹牛的叽喳声,听得他太阳穴直突突。

太阳逐渐移动,温度陡然上升,程巷一见柳逢春额角细密汗珠,寻摸借口将人拉走了。

钟成才看着俩人背影,挠了挠鬓角,还是觉着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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