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光醉人,海浪涛涛卷动水声,微澜洒在蓝洲基地的街头小巷,将原本就蓝白相间的A区更朦胧上一层鱼鳞的凛意。这里是末日,但更是人类的新城,三十年间的突变造就了人类,在外星文明和生存压力下迫使他们创造这么一座海下奇迹。
不得不说,这里很美很美。已经快凌晨了,还有路人揣兜披风而过,摇摇晃晃,满脸红晕醉意朦胧像是个酒汉,又或许是他生活踌躇失意,又或许是他只是喜欢‘海下黄金’。
酒,也成了海下基地的奢侈品。毕竟蓝洲里也没有足够的空间腾给酿酒工厂,以前酿酒埋地窖的繁琐工序不得不被淘汰,现在蓝洲人喝的大多都是兑制,那种陈酿醇香类都是奢侈品,又称‘海下黄金’。
但对于安境来说这些都是家常。
星点的玻璃杯下,异域风情小调细嗓耳边,台上弹着吉他的妹子唱着边律听不懂的歌,小桌上天蓝色的玻璃酒摆了两杯,安境单手撑着下巴翘着腿,捻着指尖取下了杯子上的柠檬片。
眼神很骚地看了边律一眼,抿了柠檬一下。
“……”边律忍住了好笑。然后,就被凑过来的安境亲了亲分享着嘴巴上的酸涩。灯光晦暗,只那位歌手有一束聚光灯,偷尝蜜果眷恋的他们不会被发现。
边律发现安境很兴奋啊。虽然他实在get不了这人的情调,这个点,又听着这些又软又慢的歌,差点好几次直接睡过去。但安境工作事真的很多,后半夜又要赶明天的早点去上班,他们都很珍惜这段难得见面的缠绵时光。
“好想你啊边,怎么觉得你又长帅了点。”安境眯着眼睛,撑着脸摇了摇嗓音绵绵地说。边律也抿了口酒,品味着这种先甜后辣的涩口感,很好喝。他说:“你也很帅。”
“虽然这些口水话毫无营养,但是真的很中听。”安境说着说着,像是有点醉醺醺的往桌上一倒,一不小心把他那杯玻璃酒给碰倒了,清脆又响亮的声音惊扰了整个大厅。
边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安境,好歹没让他栽下去,倒是厅内灯光全亮了,服务员快步走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安境还意识残存想挣脱着自己站起来,“我还清醒,就是有点头晕。”
“等下。”边律在安境抬了抬小臂的一瞬,看到了他皮肤上浮现起的点点红疹——居然还真酒精过敏。边律叹了口气,伸手去把他给揽住,“不能喝怎么不早说。去不去医院?”
“我不能去医院的。”安境懒懒地倚在他身上,呼吸如丝地凑近他耳边说:“要是我爸知道我有荧光病会把我废了的。”
“你不是遗传你妈的吗?你爸难道不知道这事?”边律皱眉。安境乍地清醒,眨了眨眼睛看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猛地推开边律自顾自要往外走去不知道去哪儿。
边律一急,刚想走却被服务员拦了说还没结账,他没带钱啊,正手忙脚乱地给安境拨号,有个厚眼镜的女士帮他给了钱。
“去追上他吧,待会我们还会再见的。”她四十来岁的模样,身上有股沉静祥和的力量。边律点头,冲出去去赶上了安境。
他似醉非醉,但可以见得脸色很阴沉,对于匆匆追来关切他状况的边律也没有好态度,安境冷声:“不要问,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那你身上的疹子怎么办?”边律问,“痒不痒?难受吗?”
“我反正明天就回D区了,家里有药。”安境以为他不会追问,于是对他又挤出个笑来,但肉眼可见地他情绪在低落。
“你是什么间谍吗?非要用接二连三的谎言掩盖生活。”边律却突声,迈腿堵住了安境的方向逼问他:“为什么,你连你爸都信不过,你究竟是怎么得的荧光病?”
“你不是要当我小三吗?管这么多干什么。”安境瞪他一眼,气势丝毫不弱,一把推开了边律绕道想走。边律却捏上了胳膊拧了他手腕,安境眼神闪过丝震惊慌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有一瞬杀意,但又见到了缓缓而来的那位眼熟女士。
于是他示了弱,转头看去边律眨巴着眼睛:“哥,你好凶啊,不要在大街上对人家施暴,我后面再好好跟你解释嘛。”
“……”边律立刻饶了他,也见着了那位伸出手来的女士,她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你们好,中央科研院白窕。我刚才看到这位先生像是酒精过敏了,我办公室有药,跟我一起去拿吗?保证安全的哦,就在附近。”
“D区纪检监委检察安境。”安境伸出了手去,跟边律传递了个视线,“看你。要去吗?”
边律打量着他俩笑了笑,从中他们心照不宣的笑中仿佛读到了什么,一只无处不在的手暗示他加入一场看不见的硝烟。
“去。”边律横了安境一眼,不带任何感情情绪波澜。安境心间紧了紧,但又很快平复,跟白窕难以察觉颔首一起走去。
边律尾随着白窕进了研究所,却没有第一时间急着去取安境的药,因为边律也看了出来显然安境也没在意这病的样子。
进了电梯,白窕摁了顶楼28。边律知道,这恐怕是整个蓝洲次于电视台‘蓝星之光’最高的建筑物,据说可以晒到阳光。
“我很喜欢这里,这里是蓝洲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白窕说。她自顾自地念着:“地星瘴气遍布,日光也照不到地表去,就连土地也被荧芝这种植物污染了。面对未知的外来力量,三十年以来,我们人类一败涂地。”
边律沉默地听着。“这里面有很多土培植物。”门开了,白窕一脚踏了进去示意他们可以进来随意参观,“喜欢绿色吗?”
整块农科的区域很大。修筑着很多颗枝繁叶茂的‘树’,只不过它们的叶子都是一盒盒盆栽,上面种着三五数量不等的各样式的日常农作物。边律点了点头,被满目的碧色和清新也搞得相当赏心悦目。
高新技术且数据化涵盖,每颗‘树’下就是一台大屏幕,里面显示着每一片‘叶’的生长情况。像种菜浇水小游戏一样,照顾农作物们的人很少,只需要在下面操纵一下触屏的界面,该浇水该打药就随着‘树’枝干流入‘叶’的土壤里。
他们三人一行走进去,白窕解释:“采用这种设计来栽种农作物,一是艺术追求,二则是‘树’的每片‘叶’可以旋转,以保证最大程度地让每个种苗都能受到太阳的光合作用。”
正巧,有个身穿工作服的人端了盘生菜路过,她叫住了那人,眼神柔和地去摸了摸,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那般怜惜心爱,“在海下种植农作物,成本很高,需要考虑很多环境因素。政府为了延续人类文明所投入的经济、农业、交通、教育、医疗……这都是普通群众难以想象的。”
终于,安境接过话茬转了个方向讨论:“蓝洲基地是举全人类之力量打造出来的净土,三十年来也形成了较为完备的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但是,它的初衷只是供人类暂时落脚。”
“人类终究会有离开蓝洲,上岸重新拥抱太阳的那一天。”白窕说着,抬眼惋惜,看去那一轮因瘴气而已经模糊的太阳。
“换个地方说话。”白窕说。领他们下了楼,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把门带上了解释:“目前,我们执政党内有分歧。你们都知道,因为观念不同,所以又分为海洋党和陆地党。”
边律正了色,被安境接了杯热水递到他手上,说:“别慌。我们没有说什么反动的话题,就是一般站队和立场讨论。”
“但其实,这两个党派的底色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着想。”白窕坐上了办公桌后的高脚椅,边律从她身后的书柜上看到一些有关w-yh抑制剂的论文。这才意识到,这位恐怕就是带领团队共同研发了抗酸的那位天才科学家。
“但是显然两锅汤里都有那么一两颗耗子屎。坏了好味道。”白窕说,“海洋党和陆地党本来只是有分歧,却在部分为了争权夺利的激进份子有意煽动下,演变成了军事武装冲突。这样的毒瘤很难拔除,并且他们还曲解了邓正明领袖当年指引人类进入蓝洲的初衷,一味抓着建国初的那点功勋不放,妄想一人昌盛子孙昌盛,甚至把黑手伸到了教育考试上去!这样下去阶级固化,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只怕我们蓝洲要走上古夏国的老路!”
边律被说动了,点了点头。但握着海袋的掌心微微发汗,看去了同样一言不发的安境。他对自己满目愁容露出个笑来。
“来药在这儿,你们走吧。”白窕见差不多了,拿出了盒药,递到了安境手上示意拜拜。安境接过,白窕眼神晦暗不明地盯了他一眼说:“难得见你真正发自内心的高兴,看样子D区工作待遇不错。”
“白老师说笑了。”安境答,表情有片刻的慌乱。他拽上边律胳膊,同样也是掌心微汗。边律在出了科研院后质问他说:“这才是你真正的领导?”
“不是。”安境回头看去,“她是学术大牛,之前我想发期刊,我跟她合作过写科研论文为了混个职称。但是白老师也确实教了我除了学术以外的,其他很多东西。”
“会教育你为了什么信仰类的送命吗?”边律呵呵冷笑问。
“信仰是个人的,选择也是主观的。”安境还是不想告诉他太多,总之他甚至开始后悔拉边律入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自从决定得荧光病那一刻起,就没怕过死,可是遇到了这个只跟他谈感情的人居然动摇了。
当然,也只是一瞬。我是个为了信仰和追求而活的人,安境从来这么告诉自己,我坚定不移。
“我会,没人这么教育我,但是我自己选了这一条路。我即便是死,也要举足轻重、万众簇拥、为了人民在伟大革命和事业中悲壮地死去。”
“中二病!”边律槽他一句,想走。
但没两秒又立马转身,咬牙切齿对他恶狠狠地说:“想要模仿李大钊陈延年为革命牺牲死得壮烈?门都没有!那我就当那个阻止你去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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