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然猛地睁开眼睛。
强烈的心悸和眩晕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分明已经拼尽全力去呼吸，却仍旧感觉摄取不到空气中的任何氧气，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耳膜传来的全是被放大到了极限之后的心跳声，他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分明躺在床上，却仍旧感觉到身体在下坠。
风声在尖啸。
恍惚之中仿佛有一只手落在头顶，慢慢下滑，然后擦过脸颊拭去泪痕。
很温暖。
属于人间的温度温暖又妥帖，冰冷的皮肤贪恋的自对方的身上汲取暖意。
心逐渐落回实处，凭借着这小小的温度，他慢慢放缓了呼吸，感受维持生命的气体流经器官进入肺中扩散向全身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
秦穆然想坐起来，却被来人一只手按着压回床上，“再躺会儿吧。”
他略微仰起头去看坐在床边的人，按理说从下往上看是绝对的颜值死角，可即便是这样常命的脸看起来竟然也还算不错，竟然是抗住了这样的死亡视角。
秦穆然的心情微妙的有了些许好转。
常命在笑，他伸手揉了一把秦穆然的头发把发丝全弄成一团糟，“看呆了？”
秦穆然也笑了起来，他一把打开常命的手，靠着床头坐起来，这回常命没有阻止他。
大概也是看秦穆然的脸色要比先前好的太多了，常命这才开口询问：“做噩梦了？”
秦穆然含混道：“嗯，算是吧。”
“下次要是再做噩梦就叫我。”常命有意让秦穆然的心情好一点，说话也格外没个正型，“随叫随到。”
秦穆然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来怎么办？”他语气很平静，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常命却听得出来他其实是在开玩笑。
不管怎么说，既然都能开玩笑了，心情应该也算是好一点了吧，“嗯······那就没办法了。”
秦穆然被他这个发展弄得一愣，后者言出即行，当场从身上摸出一把枪来径直拍在秦穆然手里：“送给你。”
秦穆然怔怔的看着被强硬塞给自己的手.枪，这把枪眼熟的过分，银亮的枪管，胡桃木的握柄，不是柯尔特蝰蛇又能是什么。
握柄的底端是他已经见过一次的签名刻字，这分明就是常命的那把爱枪，由将他一手带大的师父送给他的礼物，可以说是意义非凡，即便在当下已经算是过时的古董手枪了依旧被他相当珍惜的带在身边，就连平时没有工作的时候也一直带着。
秦穆然慢慢的把玩了一会儿这把枪，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相当珍贵的礼物，但他并没有推辞：“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常命笑笑，“就让它帮我保护你吧。”
秦穆然失笑。
他无意识的抚摸着这把枪的枪管，转轮里好好的填充了六枚子弹，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弹仓内，每一枚都是货真价实的实弹。
这不是那把枪，不属于那个比最恐怖的噩梦还要更加黑暗的夜晚，它是常命送给自己的礼物。
“······这是我见过的第一把枪。”
常命略微一怔，脸上有意带着的玩笑表情收敛一些。
秦穆然显然不是在说现在发生的事，也不是在说之前半躺在沙发上用枪口抵着自己的事，当然更不是指那次拿着常命的枪玩的事了。
秦穆然说着这种事，却好像还带着点莫名的笑意：“俄罗斯轮盘赌，我的运气不错。”他用枪口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并不把这把荷枪实弹的左轮当回事，却看得常命眼神略变。
“一个小孩子，即使拿着枪也什么都做不到，更何况这把枪里只有一枚子弹。”
秦穆然的这一番话信息量大的惊人，常命几乎是立即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虽然表情没变，却是认认真真的记下了每一个字来。
“假如那时候我能······”
“别说了。”常命突然用力抱住了秦穆然，这个拥抱和平日里的截然不同，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其他用意，有的只是好像无穷无尽的温暖和安全感，“秦穆然，别说了。”
虽然秦穆然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甚至是略带笑意的，但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好，他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却又强作平静的小孩子一样，努力的在大人面前掩饰太平。
“我在你身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的。”
骗子。
秦穆然这样想着，却无可抑制的贪恋着对方身上温暖的体温，伸出手紧紧的回抱住对方。
常命把下巴搁在秦穆然的头顶，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起来有些闷闷的，“秦穆然，我把这把枪送给你，是希望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我，我不希望你一直被困在噩梦里。”
“它曾经是伤害你的武器，而现在，我希望它能保护你。”
太狡猾了。
常命此人，实在是一个很会抓住人心的家伙，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小小的举动，无不是打在秦穆然的心上，让他不能不动心，不能不为之心动。
明知道不可靠，明知道被捧的有多高，跌下来的时候摔得就有多狠，他却也无法抗拒。
他只能更用力的握紧那把手.枪，低声说了一句：“好。”
还没等常命为之做出任何反应，他就被人一把推开被迫坐直了身体。常命没抵抗，就势站起身来，“我去热一下早餐。”
他的态度之自然，动作之熟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这房子里已经生活了好几年，哪里能想得到这人昨天晚上刚来的时候这房子里还什么都没有呢。
秦穆然又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这把枪，虽然说后来他长大之后专门找了那种教人射击的训练馆学习了一下射击方面的东西，他自己平时也有注意安全，但是再怎么说像常命一样每天枪不离手还是稍微过了点。
可常命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一把枪给他了，秦穆然却也不想随便找个地方就把它放起来。
算了，先带着吧。
秦穆然掀开被子下了床，夏天的气温实在不低，屋子里开了空调虽也还算得上凉快，但是却也到不了穿外套的程度，秦穆然的睡衣没有口袋，他便把这把价值不菲的手枪暂且搁在了卧室的桌子上。
那边常命已经热好了早餐，简简单单的热牛奶和楼下买的面包火腿，没什么新奇的的东西，秦穆然家里的炊具也有相当长的时间没用过了，热个牛奶也就算了，指望常命这么一早上就做收拾好厨房做上一桌早饭未免太不实际。
“你今天还要上班吧？等会儿吃完之后我送你去医院，我让李菲菲买了点活虾，今天吃虾丸汤怎么样？”
他这一句话信息量太大，秦穆然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是好。
送他去医院也就罢了，这事不稀奇，常命想要宣示主权，巴不得和秦穆然在医院的每一个人面前都转上一圈才好，更何况他今天做了噩梦，常命作为新上任正新鲜着的热恋期男友，要是不送秦穆然反倒是更加奇怪一点。
反倒是他指使李菲菲去买菜的事值得说道说道，秦穆然自觉李菲菲刚从老家回来，他又还没来得及和小姑娘说这事，李菲菲怎么就这么听话的跑去买菜去了，常命这新男友刚上任还没个名分就开始理所当然的行使起了老板娘的权利，明目张胆的指使店里的打工仔做苦力。
但要是真的说让秦穆然有些惊讶的却还是他后面那句：“······你打算回诊所？”
他以为像常命这种最会打蛇棍上的脾气，一旦找到了机会住进秦穆然的家里，是绝对不会愿意老老实实的回诊所去的，要是说他看出来秦穆然不愿意让他住在家里的话倒也正常，但是问题就在于秦穆然其实对于对方可能会借机住在他家里这件事已经接受了，那常命为什么还想走？
“是啊。”常命吃饭的速度可比秦穆然这个慢性胃炎患者要快得多二楼，感觉只是一晃神的功夫，这人就已经放下了餐具坐在桌子对面看着秦穆然吃饭，“亲爱的不想回去吗？”
他这人真的是有意无意的就要撩上一把，秦穆然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这种作风，当下只是睫毛颤了颤，表情丝毫未动，“没有。”
“嘘，我看得出来的。”
常命笑的可不算多正派，“你住在这里会做噩梦不是吗？既然如此，那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秦穆然微微一怔，他没有料到竟然常命竟然连这个都看了出来。
“亲爱的，我以前可没见过你做噩梦，问题总归不能是出在我身上，就算梦到我也该是另一种梦才对。”
秦穆然对于对方略带暗示的语气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常命，大有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意思在。
常命才不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的不好意思，他继续道：“既然不是我，那不也就只能是这房子了吗？空着这么好的屋子不住，怎么想都是有问题吧。”
“我说的对吗，亲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