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命这辈子的表情都没有这么诚恳过，假如让他来评价一下的话，现在一定是他二十几年来的演技巅峰，无可超越的那种。
假如让他自己来看这副表情，恐怕也会认为这人诚恳极了。
假如不是那块表的残骸还躺在地上的话。
秦穆然现在只能说是无奈了，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硬生生压下额头直跳的青筋，弯腰捡起了对方砸在地上的昂贵机械表，这只表做工精致价值不菲，质量同样不错，即便被主人这么粗暴的对待也尚未彻底损坏，表针堪称顽强的颤动着。他没有多看这只表一眼，只是将它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准备说一个谎，虽然说谎并不是什么好行为，但是只要现在能解决这个大麻烦的话，一个谎言的代价却也没什么，秦穆然从来都不是道德标兵，不然也不会不安分的开了这么家小诊所，现在他只想把这人赶出自己的房子。不过是一点药品钱和医用器材费而已，他亏的起，他不差这点钱，他认栽，只要能把人赶走什么都好说。
他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做出一副略有些为难的样子来，他很擅长这个表情，这个表情在平日的工作里帮了不少忙，他并不能算是擅长和人打交道，先前也曾经有人说过他不太好相处，但是自从他学会了这个略微蹙眉的为难样子之后这样的评价便几乎可以算是立竿见影的变少了许多。
他有自信这回肯定能把对方赶出诊所。
秦穆然的语调听起来多了点迟疑：“我不能做主，这里并不是我的······”
他确实很适合这个表情，略微低着头，眉心因为主人的烦恼而稍微蹙起，一张俊秀的脸露出点为难的犹豫表情来，微不可查的抿着下唇的样子实在是很容易让人心软。
他用这个样子糊弄过多少人？
被这个表情打动过的人数绝对不是一个很小的数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笔数字里不会有常命的一个。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尽管在此之前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但是常命却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演戏。
常命的眼光一向很好，他不屑于伪装自己，看人的眼神却锐利的很，他只一眼就能看出秦穆然这张脸皮下毫无波动的实体。
假如不是伤口的线刚刚崩开了，现在恐怕还在流血，常命真的想撑着下巴笑上一会儿好好的欣赏一下对方可能有的反应：“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演技真得不怎么样？”
他看着秦穆然，表情笃定而镇定，丝毫也看不出他的伤口现在还在流血的迹象来，事实上秦穆然也没看出来，他现在还是打着一样的主意，无论对方说什么一律否认，一口咬死自己就是个打工的，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人送走。
所以他也理所应当的忽略掉了一些迹象，比如说从病房外的大门传来的声音，又比如说是钥匙串碰撞的声音，又或者是属于女性的高跟鞋敲击地板逐渐接近的声音。
他仍旧蹙着眉试图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谎言：“······我只是一个医生而已，现在老板不在这里······”
秦穆然苦口婆心的相劝，却全然没料到自己对面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侧打开，熟悉的属于护士的声音在门彻底敞开之前就已经传进了屋里：“老板？老板你在吗？我给你买了······”
护士的声音骤然卡住，然后越来越低的低下去变成了迟疑的语调：“······有病人？”
她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左右游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看出了点什么又或者是脑补了点什么，她最终把目光停在了仍旧躺在床上的常命的脸上，后者向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护士骤然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然后用近乎于没想到你竟然背着我做这种事的目光猛地望向秦穆然，得到后者一个满是复杂意味的眼神，其中甚至夹杂着一点她从没见过的近乎恼羞成怒的色彩。
护士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更复杂了起来，她看起来简直尴尬的要钻进地里了，她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哦，哦，有病人啊，哈哈哈，哈哈。”
她尽可能不引人注意的向后微不可查的挪了两步，把手里拎着的早餐藏到自己身后，争取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房间。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了，我这就······”
“站住！”
秦穆然终于忍不住高声叫住了这个无意中闯了祸的护士，他很少声音这么大和人说话，面对女生的时候更是几乎没有这么疾言厉色过，今天这一早上倒是什么都发生了。
可他却又不能不这么做。
看李菲菲刚才那个表情，如果不是大声叫住她只怕这人能立刻脚底抹油有多远跑多远，秦穆然哪能真的就让她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误会了什么了了不得的东西的走了。
她要是就这么一走，这事就算是假的也真了一小半。
想把人送走就够难的了，他是有多想不开还要给自己留下这么个后患，他开这个小诊所本来就是玩玩看的心理，又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麻烦的。
索性身份也已经被拆穿了，脸也已经被打的啪啪响了，他倒也不在乎再丢点脸了，只要能把这个大爷请走比什么都强，决不能留下任何不该有的后患。
“这······我，我，不太合适吧······”护士脸上的笑容满是尴尬，她被迫站住，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往门外溜，眼下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有猫腻，她好不容易找个工作还不想就这么因为八卦老板给丢掉，天知道老板会不会因为她今天冒冒失失的撞破了什么给她小鞋穿——虽然说看老板的表情她恐怕已经一不小心闯了点祸了。
秦穆然几乎不敢去看床上病人的表情了，本来被揭穿就已经足够尴尬的了，这会儿护士这一番表演三分尴尬都能变成十分尴尬，他简直没有勇气直视对方满含暗示的笑意了。
纵使他一向有着丰富的表情管理经验也扛不住这个啊，他只是个医生而已，为什么要让他遭遇这种事。
秦穆然毕竟是秦穆然，三院最年轻有为的副主任医师，长着张帅的出奇的俊脸还能游走于各路女医生和护士的过度关心之间，仍然活的像模像样的青年人才。
他脸上的表情也只是像是抽搐一样扭曲了一下便强行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一不做二不休，他怎么也得把人赶走，“这位先生，我觉得您已经到了可以出院的标准，既然没钱的话医药费就不用付了，您看什么时候······”
“不。”
“······什么？”
秦穆然简直想不出来对方还能怎么赖在这里不走，病人显然没有任何动手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死缠烂打这么久，他都已经说了不要医药费了，这人总找不出借口再赖着不走了吧？
护士还在这里看着，他放心的很，这人要是就这么走了自然最好，他要是死赖在这里，他就在医院里待几天不回来把人丢给李菲菲，也好让她看清这人的真面目如何以免造成点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秦穆然的算盘打得很响，左右他都不吃亏，就看这人要怎么接招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又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二选一的选择题，常命哪个也不想选。
原本强势的人突然之间露出了一副强忍疼痛的虚弱不堪的表情来，这人这会儿倒是装起柔弱了，他略低着头，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因为表情情绪转向负面的原因看着更吓人了一点。
“医生，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低声道，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痛楚。
装的倒是挺像的。
假如不是之前亲眼所见他生龙活虎的抓着自己手的样子的话，只怕秦穆然真的会信这人现在不舒服。
“医生，我有病，救救我。”
常命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极了，就好像真的像是个命不久矣的重病患一样。
但秦穆然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又一次要控制不出的跳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就要走，可还没走两步却就被李菲菲迟疑的声音叫住：“······老板。”
本着不对女性不礼貌的原则，秦穆然强忍住心下的不快，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平静一点，他没转身，他怕他一转身会控制不住自己打电话叫人把这人直接丢出去，所以他只是转回了一点头：“什么事？”
“他好像真的在流血。”
秦穆然猛地转过身，愕然的看着靠在病床上的人掀开被子露出已经染红了一片的布料来。
偏偏这人还不当做一回事，向着他露出一个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毫不在意的笑容来，他微眯着眼，一片全然是兴味和势在必得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直直望向秦穆然。
他说：“拜托了，医生。”
他分明已经看穿了秦穆然，于是有恃无恐。
李菲菲：这，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李菲菲：老板！我错了，打扰了！
秦穆然：不，我不是，我没有，听我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