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第二天清早是个灾难。

关忻做了个久违的春梦,梦中的少年面目模糊,但洁白矫健的身躯过梦难忘;醒来后……………………还残留的游云开的热度。

关忻双腿发软,掀开被子下床,脸色十分难看。床头的闹钟坏掉了,没有响,害他起晚了十分钟;草草冲了凉,苦恼地看着蓄势待发的**,转成凉水都没让它偃旗息鼓,只好手动解决;内裤没时间洗了,先丢脏衣篮里,吹完头发换好衣服拿包出门,就晚了十分钟的功夫,又赶上早高峰;步履维艰地到了医院,早会已经开了一半。

都怪游云开!

关忻冷着脸,心底无理取闹。然而游云开好像是伤透了心的嫦娥,一整个儿人间蒸发,再没出现。录制前两天,关忻借了白姨的工作室应付节目组前采,他跟白姨说的是工作室离电视台和医院都不远,方便大家来回,实际他的想法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是游云开没在。

扪心自问,他见不得游云开的眼泪,但他不可能因为眼泪就放弃原则,像个精虫上脑的高中生和游云开海誓山盟演琼瑶剧;可是那天沙发上晕染的泪点无限延展,天罗地网般攫取他的心神,又化作无形的大掌他的心脏捏出难受的形状。

就算无济于事,他欠他一声道歉。

前采采了半个多小时,主要是让嘉宾对节目流程有个初步了解。国内就是这点好,私下里的八卦再怎么乌天黑地,摆到台面上的一律光风霁月,提到当年跟连霄的合作,关忻连带着把剧组主创都不着痕迹地夸了一遍。临走前,年轻的编导突然问了一句:“凌老师现在做什么的?”

关忻笑了笑:“社畜。”

“还在影视行业里?”

“没有。”

“有没有意向回来拍戏?”

关忻开个玩笑:“我已经死在沙滩上了,一门心思当个合格的社畜。”

节目组的采访问题涉及到“走上演员之路”的契机,凌月明的身世人尽皆知,但采访时关忻只提到了他早逝母亲对他的影响,绝口未提父亲,编导显然还想深挖,但关忻礼貌的不接招。

他衷心希望录制顺利,然后回归他无人理睬的生活。

送走编导,告别白姨,关忻开车回家,路过红绿灯,这里左拐就是游云开的学校。

手比心快,转向灯都没来得及打,直接左拐,关忻认命地将车停在学校附近,但没有下车。

夕阳涂抹出汹涌的人潮,从校门口涌出的学生满溢着青春朝气,另有路过校门的人群行色匆匆,散发着以焦虑为底色的活力;车窗的反光中,关忻看到自己的双眼,里面平铺着寻寻觅觅。

——他在窥探外界,他躲在堡垒里,却在不知不觉中与逃避许久的世界建立连接。

瞬间的惶恐撕破了脆弱的从容,关忻打开微信,左思右想,给游云开发了两个字:抱歉。

然后他点了根烟,十分钟后,燃尽在指尖,没得到游云开的只言片语。

关忻丢掉烟头,顺手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发动车子,回了家。

游云开一直一直没有回复。

很快到了录制当天,关忻在白姨工作室做完造型直接出发,Tony老师如愿以偿地撸起了他的刘海儿,喷了无数发胶定型,难为化妆老师对着那块疤妙手回春。

全部打理好之后,关忻站在全身镜前,看着镜中暌违已久的凌月明,发着愣。

他早已忘了继承自母亲的容貌多么精致,十五年的时间,褪去少年的稚嫩青涩和高高在上的矜贵,今天套上凌月明皮囊的关忻,更多了几分掩盖在成熟冷峻下的忧郁淡漠。

不知道妈妈看到他如今的样子会说些什么,曾经她很盼着他长大。

白姨出现在他背后拍拍他的胳膊,眼里满含慈爱鼓励:“去吧。”

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裤子完美贴合腰线,相当合身,仿佛游云开的手掌在腰间爱抚摩挲。

关忻忽然涌起强烈的冲动,控制不住地猜想,如果游云开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一定会——

游云开杳无音信。

脑子里冒出这七个大字,关忻回过神,微不可察地晃晃脑袋,将“为悦己者容”的情爱心思甩出天际。就此断了联系的话,这场伤受得值。

按节目组的安排,关忻下车由拍摄后台花絮的工作人员引导,去到等候室。除了连霄,所有主创都到了,多年不见,关忻摆出热情姿态跟制片导演编剧等人一一握手寒暄,对近况用一句“挺好”带过,然后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安静地聆听,不时给出合适的反应。

装腔作势,疲惫不堪,不亚于一场战役。

过了十来分钟,走廊里脚步声纷至沓来,人数众多,解放了关忻快笑僵的脸。门一打开,走廊的白炽灯仿佛圣光,推送连霄粉墨登场。

连霄穿了件黑色皮夹克,白光水珠似的在皮料上流淌,不失温雅,还帅出一股侠气——正是电影中他这个角色的相似打扮,可见其对节目的重视和对这部电影的尊重用心。

同在一个行业,主创们跟连霄都很熟悉,比跟关忻相处热络得多,纷纷站起与之握手、拥抱、拍肩膀。做完这些,连霄转过身,看向关忻。

所有人都听得见他倒吸了一口气。

镜头里,连霄的表演清新自然,微微睁圆了眼睛,露出惊艳的神色,像终于掏出了蜂蜜的小熊般洋溢出惊喜:“月明,天哪,平时你就一件白大褂,今天稍微收拾一下,这么好看!”

说着跟关忻握手,又顺着力道将他紧紧抱入怀中。拥抱持续了很久,就好像他们私下里是多年好友。

关忻面容微沉,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撂脸子,强忍着膈应,等连霄放过他之后,似笑非笑地说:“就你会说话,十多年不见,早忘了我长什么样儿了吧。”

“怨我不常回来看你?”连霄用熟稔的口吻说,“上周送的999朵蓝玫瑰还不够诚意吗,行,明天我订9999朵,你不生气了就行。”

他说得自然而然,教他人吃不准是开玩笑还是真事儿。关忻察觉出连霄拼命向外界传达着“我俩很熟”的信号,尽管不明所以,但戒备骤起,绝不能让他得逞,立时回复说:“花和卡片都收到了,上面写着录制顺利开工大吉,这么大手笔,也就你能做出来。”

连霄打个哈哈,转身和他人应酬。距离录制还有四十分钟时,本期编导和主持人一起露了个面,打个招呼,最后强调了一遍节目流程;半个小时,观众入场;还剩二十分钟时,花蝴蝶似的连霄穿梭完花丛,坐回了关忻身边。

关忻别过脸去,闭目养神,打心眼儿里不搭理他;连霄这回倒是知情识趣,给嘴皮子放了假,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放下杯子时胳膊肘突然撞到沙发扶手,整杯温热的白水洒了关忻满身。

关忻倏地起身脱掉羊绒外套,前襟战况最为惨烈,好在脱掉及时,里面的衬衫只是微微沾了点水,没全湿透;连霄随即而起,抓过助理递过来的纸巾帮忙擦拭,迭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没烫着吧?”眉心紧促,十分担忧,扭头吩咐助理,“去我车上把备用衣服都拿过来。”对关忻说,“我俩身材差不多,你先凑合凑合穿我的。”

关忻不想跟他牵扯太多:“不用,衬衫一会儿就干了,直接上台就行。”

连霄强硬地说:“不行,演播室冷气大,冻感冒了怎么办?”

时值立秋,夏末的热气仍在京城流连忘返,演播室冷气不停,起码比外面低十度,工作人员长时间待在演播室都会备一件厚实的外套。他们一个小时的节目,保守估计要录四个小时,只穿衬衫——还是湿衬衫——跟冷藏保鲜没区别。

关忻也很清楚,既然连霄这么说了,不管是作秀还是什么,自己再不领情难免会被诟病目中无人,只好默认。几分钟后,助理抱了好几件罩着防尘袋的外套回来,打开一看,都是连霄新晋代言的洛伦佐品牌。

蝴蝶连霄又变身勤劳的小蜜蜂,根据关忻今天整体的风格颜色,选定了一件最不浮夸的牛仔外套,然后大包大揽的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给他搭配。关忻一眼看出这块表价值不菲,再三推拒,坚决不受,说:“我不喜欢带饰品。”

连霄无奈地笑了下:“好歹是我的代言,又是公开出镜,搭配得讲究点儿,听话,就当支持我了。”

关忻酸的牙疼,连霄大他四岁,以前总会让他“听话”;只有跟父亲出柜的那次没听话,连霄气得不轻,然后关忻就一无所有了。

连霄见他犯倔,展现了极大的耐心和包容,近乎哄劝:“好吧,你不喜欢戴表,那就换别的。”

说着取下手上的装饰银戒,抓过关忻的手就往上套——

关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把抽回手,突然被摸的猫似的,耳朵往后一背,警惕地注视着连霄,反应如此之大,将在场的嘉宾和工作人员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连霄纳闷地看着他,好像这极富意味的动作完全是关忻敏感多心,又看看手里的戒指,恍然大悟,宽厚一笑,把戒指塞进关忻手里:“是我唐突了,你自己来。”

一句话把关忻架上高台,关忻无可奈何,妥协地戴在了右手中指。

连霄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他,满意地点点头,刚要说什么,一个工作人员进来引导他们到后台候场。

离正式录制还有五分钟,几位嘉宾相互谦让着上场顺序,又废了点儿时间,最后经过大家坚持,将导演排在了中间,亮相正好C位;关忻自觉跑去末尾,连霄也跟了过去,调皮地跟关忻咬耳朵:“编导让我压轴出场。”

关忻回头看他一眼,后台昏暗的光线给每个人加上了一层梦幻滤镜;见他回头,连霄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眉眼弯弯,盈盈一笑,像一颗切面无数的钻石,闪耀夺目,身侧帷幕上的星光点霎时间黯然失色。

他真是一点没变。

这个念头在关忻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时主持人踩着背景音乐登场,念起开场词。

录制正式开始了。

关忻收起杂念,按部就班地随大流出场;稀稀拉拉的掌声在连霄出场时骤然雷动,欢呼声几乎掀开房顶。

关忻保持着微笑,看着台下挤成沙丁鱼罐头的观众,大多是年轻女生,不用想都是奔着连霄来的,手里五彩缤纷的应援灯牌见缝插针高高举起,满脸稚嫩的兴奋。

目光一一扫过,忽然关忻一愣,以为自己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

游云开坐在观众席第二排最左边,朝一旁的灯牌嫌弃地翻个白眼,然后看向舞台,和关忻对视个正着。

游云开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开心的激动的,爱意代替了那晚的眼泪,不可遏止地从眼里流淌出来,没有任何嫌隙、隔阂、气恼,单纯因见到他而开心,还朝他挥了挥手。

太阳升起,任何光芒都黯然失色;阳光驱散阴霾,融化坚冰,这一刻,关忻听到了心口春暖花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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