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派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于三日前,周围就聚满了各地赶来的江湖人士。近日武林也就一件头等趣事,流云派大弟子李镜明和剑门谢虞比武之事。
谢家自三年前出山抵抗西郦军后,便在江湖沉寂已久。
前任谢庄主是不世之才,武艺超群绝伦,奈何三年前下山后再回去便身患重疾,闭关疗养。
此次新的谢庄主首次出山,颇有些想亲眼瞧瞧的好事之徒,究竟是一门二虎还是云泥之别。
也有些义士愤愤不平,看不惯流云派欺人太甚,前来声援谢家的。
日头正烈,狂风卷起漫天风沙,校场内分明站着两派弟子。
一派着青衫,手持长剑。
一派着白衣,赤手空拳。
两方表情严肃严阵以待,呈剑拔弩张之势。再往外则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自发形成了一个圈。
萧瑟的校场内,一人执剑而立。只见他裹着一袭青衫,领口微敞,腰间粗布腰带随意一系,便见清瘦腰身,腰上随意插着长剑。
衣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墨黑色的长发随之飘扬,整个人纤细修长,端得一副潇洒飘逸的模样。
一张脸略显娇俏,眉眼间舒展而清秀,双眸漆黑,眼波含水,越看越不像是习武之人,真真仿若话本中走出来的少年游侠。
而另一边,站着的便是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
一身素白长袍,长袖兀自卷起,露出筋骨坚实的麦色手臂。木簪将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端正脊背长身而立,厚实的胸膛见常年习武之迹,面色沉静从容不迫,细细看去眉眼间又带一丝煞气。
众人便知少年就是谢家的谢虞,中年男子则是流云派大弟子李镜明。
眼见二人出场,众人对比武结果心下略明一二,这少年实在是年轻,不是这中年男子的对手,众人感慨万千,越发想起当初那个谢庄主。
只见少年端正神色,向身前众人略微躬身,恭敬地抬手作揖,“各位见证,接到流云派的战贴后,谢某左思右想,不想占这个便宜,叫人说以长欺幼。”
他本就生得俊俏,此刻说这番话却是端正了模样,腔调极严肃的,如此反差叫人心生诧异。
他看向站在谢家弟子前面的符师兄,勾唇一笑,又转身面向流云派一众人等,“谢某,斗胆请流云派李掌门亲自赐教。”
众人又是一惊,没想到这少年嘴上功夫着实了得,胆色也是极大的。
他不过弱冠之年,在四十出头的李镜明面前竟敢自称长辈,想是在暗讽流云派以弟子挑战庄主实不对等。
剑门本是三门七派中上三门之一,流云派是下七门之一。
上三门功夫较下七门上乘,若是剑门如今的掌门林源或先前的谢庄主,挑战李钦自然不在话下,但这少年实在是年少轻狂,不知轻重了些。
众人只当他被流云派的做法激地要争一口气。
白袍中年男子,身形略微发福,两鬓斑驳,浓眉大眼,如此心宽体胖慈眉善目竟如弥勒佛般,听闻此话他也不恼,只朗声笑了几声。
颔下虬髯如针根根倒竖,他信手捋了捋,“便是我这徒儿李镜明,年岁也与你父亲相差无几。只是我这徒儿未能收到如谢庄主一般出色的好徒弟,凡是只得亲力亲为,实在惭愧。”
众人见双方说话夹枪带棒,便知今日这场比武双方均不会惜力定是精彩纷呈。
谢虞神色自若,转身面向李镜明,信手抽出那把青幽剑向后点地。
李镜明向后退了几步便站定屈膝,一掌置于身前一掌置于身后,这便是流云派的功夫,流云掌。
相传可隔空打中人的身躯进而伤及五脏六腑。使剑之人的优势本就在于近战,而流云掌于数丈外即可发力,这种功夫专克剑术。
谢虞持剑起身,长剑在腕间挽出半轮银弧,无形的剑气四泄,还未近身,一阵掌风便从前而来,打得他长发向后飘逸,衣襟窸窣作响。
他便收剑后退,却似乎慢了一步,李镜明趁机上前又打出一掌,谢虞侧身躲过,掌风打到地上,震得风沙四起。
众人皆道,流云掌果然了得,那李镜明不过使了两掌,便叫这少年兀自后退再不敢近身。
玄衣男子隐在人群中,双臂抱于身前,面色自若,眼神却紧盯场上。单手握一把长剑,指节泛着青白,手背上青筋崩起,似是不断收紧力道。
谢虞向后退数步,李镜明露出轻蔑一笑,便又乘胜追击打出几掌。
电光火石之间,那把剑划破长空,剑身随后在少年身前游走数圈,少年未作格挡也未闪避,掌风竟凭空消失不见。
未待对方惊异,他迅速借势旋身,脚点地,嗖的一声如银鱼般飞至李镜明身前,一剑刺下,“嗤“地一声长剑穿胸而过,霎时间左胸便晕开刺目的鲜红,血珠顺着剑刃滑落,滴在地上迅速便聚成一团。
形势变化太快,站得稍远的人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站得靠前的人也只能从眼前定格的画面上看出是这少年赢了。
纵使行走江湖已久,也未见如此奇异之事。少年如何躲过那掌风,又如何在顷刻间便飞到李镜明身前,将其一剑捅穿的?
原来自谢虞悟出那套澄心剑法便潜心修炼,已于近日大成。
方才他一边将自身内力注入剑身,一边这澄心剑法又将李镜明掌风中醇厚的内力吸去。
剑身内力倍增,他顺势隔空刺出几剑,还未近身长剑便已将他刺伤,使其无法及时闪避,又使出轻功迅速飞至身前将其对穿。
几个功夫高的如李钦,见其剑身四周似乎隐隐冒着真气,便想通其中的诀窍,脸色大变,神色不再如方才那般淡然,但因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便仍作面带微笑之样。
人群中玄衣少年此刻手指才松下来,嘴角轻勾,心内大石落地,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谢虞向后半身,信手将青幽剑抽出,不待鲜血溅出便火速转身提剑走向人群。
李镜明扑通一下半跪地,少年只全当未听到,信步向前,径直走向李钦。
待到李钦身前,便将剑随手插于地上,拱手却未躬身,眼眸似笑非笑,朗声道:“请李掌门归还我谢家紫雪莲并交出李宣。”
这话说的忒无礼狂妄了些,但却也说的合理。若是比武前流云派未拒绝谢虞的提议,倒还可以推脱由掌门再与谢虞比一轮,此时却已万万不可再提起。
李钦气得脸色发青,双手锤于两侧,再未摸他那美鬓,神色却还装作如常,抬手便将身后的李宣推至谢虞身前。
谢虞纹丝未动,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冷冷斜睨李宣,声调平直,语带寒意,“你就是李宣?是你抢走紫雪莲,打伤守剑山庄弟子的?”
他的声线仍是少年之状,清亮带着一丝脆意,此时说出的话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仿佛不是发出疑问,而是在细说此人罪状。
李宣方才见李明镜惨烈之状已吓得半死,此时竟缩瑟着不敢答复,此时略微抬眼看他,顿时心中一惊,暗道中计了,须提醒众人,便说,“你便是那...”
谢虞见他神情,倏然间低头从地上拔出长剑,还未等他说完便一剑划下,鲜血从李宣脖颈处喷溅而出。
他伸手将长袖挡在身前,而后放下手,那张精致的脸仍不沾一丝瑕疵。
众人惊呼,心内感叹此人竟如此杀伐果断,功夫不在前任谢庄主之下,手段却更狠毒些,到底是后生可畏啊。
李钦还未为弟弟的一剑毙命心伤,便只见谢虞面色如常,不见任何情绪变化,只沉默不语地看向他,李钦明白是在等着他交出紫雪莲。
片刻间思忖,此事的源头本就是流云派先行不义,这少年斩杀李宣倒也说得过去,更何况他功夫深不可测,即使是他亲自过招怕也是不敌的,因此未出声指责。只一个眼色,身后一人就拿出一个木匣。
斩杀李宣之后,符江便从人群中走到谢虞身侧,此时他伸手接过木匣,当场打开,拿出那朵紫雪莲,在眼前细看一圈,便沉声道,“这不是那株紫雪莲。”
原来谢虞抢走李宣手上的那株紫雪莲后,李宣怕哥哥责怪不敢声张,自行换了株染色雪莲,本想李明镜定能赢下比武,届时雪莲就留在本派,哪里还管真假。
李钦却全然未知,此时原本慈眉善目的神色中透着些许慌张,急忙说,“紫雪莲本是稀世珍宝,此前无一人见过,自入我流云派后,更是层层把关严加看守,少侠说不是那株,说的是哪株?”
言下之意,紫雪莲的真假全凭谢家一张嘴定夺,此时人也杀了,便是赖上流云派。
符江一贯沉稳,此时仍淡定如常,“这株是染色白雪莲,不是紫雪莲。”他一边说一边向众人展示双手,刚沾染过雪莲的手此刻已被颜料染成紫色。
如此拙劣,一眼便知是假。此前李宣若是拿到如此成色的紫雪莲,第一时间便会发现端倪,流云派却未声张,那必然是流云派输了比武也不愿交还珍宝。
李钦走近符江,抬眼看去见他说的果然不假,霎时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眼珠一转也想不通关窍。若是私下场合抵死不承认便罢了,但今日武林同辈在此见证,若是不解释清楚,日后怕是在江湖上抬不起头。
他转向谢虞,拱手朝面前众人示意一圈后站定,端正立于人前,声音洪亮、庄重地说,“各位,紫雪莲已被人偷换,眼前万万交不出来。待李某查明真相后亲自秉明。”
谢虞双手背于身后沉默不语,身后剑门弟子叫道,“你们流云派想私吞直说,何必找如此借口?”
李钦怒上心头便想回怼,见谢虞正冷眼盯着他,瞬间冷汗堆积,顾不上弗下汗水,只得说,“请谢庄主宽恕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李某定亲自上灵山禀明真相,交还紫雪莲。”
人群中站出一位中年男子,随身佩剑,一眼便知是剑门弟子,他走向众人先是像谢虞符江拱手,“谢庄主、符师兄!”
谢虞见他年岁较长,但对此人毫无印象,应未曾见过,正心生疑惑,这人便朝李钦,“李帮主,我代表剑门林掌门见证此次比武,请李掌门务必信守承诺。否则剑门上下必将讨回公道。”
此人声音中气十足,说得众人皆是一愣,他竟是林源派来的,看来江湖传闻林谢两家决裂原是假的。
谢虞看那中年男子一眼,不作任何表态,抽起那把青幽剑,咻地一声送入剑鞘,“谢某相信李掌门定能按时交还紫雪莲。先行告退了!”于是转身向前,身后符江将木匣交还李钦,二人带着一群青衫弟子走了。
身后众人一片沸腾,纷纷叫嚷谢庄主少年英雄云云。而李钦硬是生生将那木匣捏碎,任木屑将手扎出鲜血,滴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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