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卖惨大会

三个男人如今死到临头,才终于肯不嘴硬,被绑的时候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只是谁都没理睬。

陈莽的颈背处有伤,头一直垂着,此时他放缓了语调,再不复从前神气,“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能人,求各位放过我们吧,以后我们再也不敢胡乱说话做事了。”

还真是能屈能伸,这话要是能信就有鬼。

“是啊,若是我们一直被绑在这里,更深露重的,又吃不上什么,怕是就活不下去了。”说这话的人就是气势汹汹差点给江迟一拳的那个。

瞧这几人说的这般严重,好像作恶的都是别人一样。

且不说儿子许久不归家,家里长辈极有可能出来寻,就算不找,这里也是村民每日进山会来的地方,现在则因为天色晚了才没人,最迟明日,他们就会被解救。

晏随音没注意这边动静,借着将灭的火势翻起了这几人的布包,里面有一些吃的和几粒碎银。

其余几人虽站在一旁,却并没有吭声。

适才一言未发的男人神色慌张地抬起头,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嗓音清亮,“青梧,我爹娘身子不好,还需我回去看顾,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你行行好,放了我吧。”

叶青梧本来搀着谭既明,闻言神色一暗,犹豫片刻走上前。谭既明拉了她一把,她推下他的手,回头冲他笑笑,仍是坚定走向前方。

无名山里寒风呼啸而过,草叶被吹得东倒西歪,刺啦刺啦地发出应景的声响。

叶青梧直视说话那人的眼睛,痛苦道:“明方,原来你也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问你,那为什么来抓我回去的人也有你一个,为了赏钱,便不惜背叛朋友吗?”

这话质问得刻骨,明方甚至无法再看她的脸,他垂下头,不让别人瞧出他痛苦的神色。半晌,他的肩膀轻颤,口中沉沉响起刻意压制过的哭腔,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回去,顶替的人就是我阿姐啊。”

除了陈莽和他另一个同伴心如明镜,众人闻此言皆噤声,心中大骇!

叶青梧没想到会听见这话,作为真正和明方姐姐相处过的人,又深陷同种处境,自然最是不忍。她后退半步,口中逸出几个字,“明婷姐姐,怎么会?”

明方又道:“我也不想害你,可是,可是……”

他语带哽咽,似有万千语想道出,而后紧绷的肩膀松懈,却再也未发一言。

晏随音见这火烧得太孱弱,也只能晃晃人眼,索性站起来一脚给踩灭了。

她走到明方跟前,盯着他颓丧的样子看了一会儿,说道:“你就算成功把叶青梧带回去,那不也只是杯水车薪吗?我虽从未见过你姐姐,但料想她年纪也不大,你姐姐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一世不成?”

明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愣愣望着晏随音。

“你看,这样下来,你不仅救不了你姐姐,还会害了叶青梧。你三人怕性命有碍,方知卖可怜告饶,可换做别人,就可以草菅人命了吗?”

“姑娘们能逃出来,必是受尽苦楚,只要良知尚存,无论谁也不该忍心将她们带回。”

明方一声不吭,眼里却隐隐显出愧色。其余二人也许对晏随音的话感到不屑,难见表情有变,可当前毕竟寄人篱下,也只好钳口结舌,不得不尔。

……

与林谭二人别过,晏随音与江迟风尘仆仆,又踏入了前往落海村的路。

思来想去,他们还是把明方给放了。

此地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不折不扣的深山老林,尤其现在还是一片黑灯瞎火,没有人在前引路,说不定会走上什么歪路。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找不到落海村的入口。005又随心所欲,消极怠工,根本召唤不出来。

晏随音觉得明方看起来并不和另外两人是同道中人,首先他胆子就比较小,其次他想把叶青梧带回去的理由也算有苦衷。虽然从心理上她不认同,但一旦牵扯感情,这样的出发点也不是穷凶极恶。

进落海村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但棘手的是,他们两个把人家村民给揍了,并且此刻还五花大绑在山里,想赖也赖不掉。

要是一早想到这方面,怎么也应该做些遮掩。

等他们几个回家的时候必然会向家里人诉苦揭穿,村里肯定也不会偏袒外人。

保险起见,晏随音敲打明方半天,起码要先封住一个人的口。至于其余两人,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晏随音的说法里,她和江迟是从镇里来,想到几个村子游赏些时日,不慎迷了路,这才遇见叶青梧,有了后事。

谁知明方出乎意料地好说话,他神色如常,也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一定能在落海村住下。

晏随音将信将疑,心中盼望最好如此,省得麻烦。

山路尽头已距身后很远,月亮昏昏暗暗凌驾长空,幽微的月光追着三人的影子迟迟吾行。

经过一个高大的门楼,零零散散的房屋方出现在眼前,只是此时正值长夜漫漫,所有事物都看不真切。

这里的人家不愧是依海而居,才刚进村子,滔滔的水声便如同惊浪般灌入耳中,一种水生物的腥味扑面而来,挡无可挡。

晏随音不喜欢这样的味道,难耐地皱了皱眉。

明方上前轻敲一户人家的门,不多时,那门便开了。他同里面的人交涉一番,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人便转身进屋,而后提了一盏油灯出来。

这一盏危灯悬坠在杆下,摇摇晃晃,暗暗明明,泛着沸火一般的光,一圈又一圈漾之于地。明方归来,消瘦的脸颊镀上橙黄,平添血色,比先前要可爱得多。

“我家还要更远些,前方近海,摸着黑走太不安全。”他稍作解释,而后又道:“家里有空房,不嫌弃的话,你们就暂且住下。先凑活一晚,若是不喜欢,我明日再带你们去村里其他人家看看。”

他笑言:“不过住在哪里都是要交些房钱的,我也做不了爹娘的主,倒不会狮子大开口,与你们镇上人而言该是九牛一毛。”

江迟回道:“交房钱是自然,只是我们走失山中,身上也不剩什么了。”

答话的时候顺便卖了个惨。

晏随音叹了口气,何止是不剩什么?他们压根就什么也没有。幸亏刚才从陈莽一行人那里顺了点儿银子,按照落海村的生活水平,应该也足够房钱。

过了没多久,大概是觉得尴尬,明方一面充当引路人一面问话,“二位是怎么到无名山的?”

晏随音“额”了一声,张口就要答。想了一想,才发觉自己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把音调活生生又咽了回去,差点没闪了舌头。

自驾、地铁、公交车肯定是不行,但总不能说是走水路来的吧?坐船坐得好好的,被一阵巨浪拍到大山里去了?

嗯,三岁小孩儿可能会信。

晏随音推了推江迟的肩膀,这人若有所思,也一副锯嘴闷葫芦的样子,闭口不言。

见许久没得到答案,明方脚步放慢,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晏随音任他看,黑灯瞎火的,料他也看不出什么。

“你们是坐马车来的吧?”明方问。

闻言,晏随音如蒙大赦,信誓旦旦道:“是,坐马车。”

你早点提供思路啊。

不是她想不起古代有什么交通工具,只是这个世界毕竟架空,又充满恢诡谲怪,在山里走了那么久,连只鸟也没见着。谁又知道有没有点儿与众不同的设定,因而不敢乱说。

明方:……

他起初是说了什么很难理解的话吗?

后来明方又问了几个问题,晏随音和江迟能回则回,回答不上的明方就自问自答,他们两人就负责“嗯嗯嗯”“是是是”,总算是混过去了。

得亏他不算太精。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明方的家就到了,里面的人听见拍门声,窸窸窣窣地前来开门。先是一道暖黄的光从狭窄的门缝中渗出,紧接着,“吱呀”一声,这扇破旧的木门随之缓缓打开。

感觉随时会报废。

一个身量矮小,脊背略弯的瘦弱老伯从中提着灯笼走出来,看到面前人脸色一喜,病气都去了大半,用苍老的声音道:“我方儿回来了?”

“我回来了,爹。”

他拍拍明方的肩,连道几声好,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两个陌生的面孔。

“不知二位……?”他的手在他们身前虚指了指,眼睛却是看向明方。

明方从善如流,“爹,他们是从镇上来的,在无名山迷路了,想找个住处歇下,我就把这二位带到家里来了。”

这老人了然地点点头,眯了眯眼,虽形容憔悴,但给人一种精明的感觉。

晏随音上前一步,笑道:“这位老人家,我们就是来山里玩儿的,人生地不熟,不巧迷路,所幸能遇上明方这般善良的人,才得以避免风餐露宿。”她一狠心,掏出最大的那块碎银,递到明方父亲面前,“我们一路慌张,身上值钱的物件落了不少,您看这些银子,够不够我们住些日子的?”

不就是卖惨,她也会。

晏随音并不知道这里的钱具体怎么花,只能自己猜测一下,看到老人一双眼睛瞬间亮起来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悔。

八成是给多了。

明方看了一眼,道:“姑娘,你这也太多了,住三四个月都够了。”他觉得这两人肯定待不了这么久。

落海村大多都是普通混合黄粘土的木头房,年久失修。很多村民都会把空屋子租给镇上的游人,自从村子遭灾以后,来的人也相当之少,本就不高的租价更是一落千丈。

他爹却瞪了他一眼,又冲着晏随音面露难色,“自是可以,不过住虽不成问题,可吃食我们却供不上。不知二位对落海村了解多少,此地村民皆穷困潦倒,有上顿没下顿,这老天啊,简直不让人活。”

果真人性如此,还没谈什么,这老头也一股脑儿开始诉苦,要是哪天再招呼几个人来,高低得开个比惨大会。

不过他所言非虚,类似的话晏随音听叶青梧也说过。

于是她笑了笑,“老伯,就只管我们住便好,其余都不用您操心。”

闻言,这老人便开怀大笑,把他们请进了门。

明方家这老房看起来年头不小,少说也得有四五代人住过,他将两人引进的这间房,与其他屋子隔开一道墙,勉强算独门独户。

可能许久不来人,这里不经细嗅便能闻到带着潮湿的味道,好在房体还算完好,起码可以遮风挡雨。

或许明方看出来两人并不很熟,至少不是夫妻关系,这个年代风气也没那么开放,本来想准备两间房。晏随音却说什么也不乐意,执意要和江迟住在一起。

明方欲言又止几次,最终也没再说话,默默帮他们收拾好房间就离开了。

“这才见第二面你就舍不得我了?”江迟自行擦拭半天,才坐在简陋的木椅上,言笑晏晏地盯着晏随音看。

他适应能力很强,不用怎么做心理建设,就接受了自己身处异处的事实。还是个自来熟,就像现在,认识没两天就开起玩笑,也不觉得尴尬。

幸好对面的女士也不是普通人。

晏随音闻言“嘶”了一声,转头冲着不要脸的男人翻个白眼,怕他想太多,只能解释道:“你能不能别自作多情?咱们只有两个人,要是有什么问题,住一起还能互相照应一下。别到时候遇到危险,我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已经大胆地住进了明方家里,但他究竟会不会帮自己还是未知数,晏随音唯一能完全交付信任的人只有江迟,只要他还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就一定不会背叛自己。

“还能怎么死?”江迟居然真的思考起来,细长的手指抵在在下巴上,然后煞有其事地出言分析,“无非就是被打死、中毒而死、被刀了或者被淹死,客观条件已经限制在这里了,总不会还有什么猎奇的新招吧?”

晏随音:……

大哥你也真的是够了。

一阵仰屋窃叹后,晏随音没打招呼,直接往江迟怀里扔了个东西,“有没有可能是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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