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
“我等都是些草莽小民，与王爷这般人物共谋大事，若无一丝保障却是心下难安”
“倘若我大哥可以恢复王族身份，他日天下大定，凌霄阁也算是有个依靠”
“否则”
“生死攸关全凭天子一张嘴，岂有我等开口的权利”
似看出了对方的犹豫
他又笑道
“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这虎，不是也已经打死了吗”
“莫非王爷还会惧怕一只狼”
他这话却是将对方说得心下松动了些
东海王心道
固然北辰逍遥其心有异
但只要除去河西王，凭自己手握大奕百万雄师，还会惧怕他一介江湖草莽
不过只是一个封号
本朝同姓之王多了
难道人人都能翻起风浪不成
他承认，他已有些动心
“好，本王许你承诺，待他日成就大事，必将为北辰逍遥正名，归入宗族，封王拜将”
“王爷莫不是将我当作了三岁孩童”
“空诺难成”
“这种话北辰瑶也会说，而且，说得还会更漂亮”
少年目光晶亮
一字一句道
“我要的，是现下”
什么
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尚未出一兵一卒，便先来讨赏
“在下自是不会白拿王爷你的好处，只要天子令下，我大哥便会立刻赶赴西面，收拾那里的乱局”
“当然，作为附赠，我还会替你稳定住京都局势”
“比如说，蠢蠢欲动的永安王”
永安王
北辰越心念又是一动
虽说北辰霖兵力不足，手上又缺能战之将
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但其施善多年颇得民心，且在朝中人脉广博
若是与河西王联起手来
却也是件麻烦事
“你果真可以说动永安王”
同为京都四少，他知他与北辰魄有些交情
但是北辰霖老谋深算
岂是一个儿子可以轻易左右的
少年笑了
“我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哪里好意思与王爷讨赏”
“何况阿魄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想他老子胡闹最终搞得永安王府家破人亡”
朋友
东海王心下不以为然
权谋久了，见的皆是些利益得失
最不相信的便是所谓的情谊
但不久前丰沧大会
听说这小子为了救北辰灵兮竟自损了六十年的功力
于是
他还真是有些，信了
“既然这样，待你办妥此事，本王便上书天子替北辰逍遥赐封”
少年拿起杯盏，慢慢的嘬了口茶水
方才淡淡道
“商人逐利，分毫必争，但这可不是枭雄该有的气度”
他道
“我一向喜与人打赌，豪赌之下必有重利，不知王爷可愿下场一试呢”
“许一虚名，博一天下”
他这话说的，似将嘲讽激将与诱惑通通用到了一处
说得北辰越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这小子真真是生了一张搅弄风云的好嘴
他还真是越来越欣赏起他来
难怪北辰瑶费尽心思的想要与其相交，听说竟连男风之事都用上了
东海王笑道
“倒是让玉阁主见笑了，毕竟皇室归宗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纵然是宗室子弟，若无战功也实难封王”
“何况，逍遥公子出身于江湖，更是会有诸多非议”
这是一句实话
自己虽是当朝的执政王，却也不能肆意胡来
此事，着实有些难办
少年招了招手
又有一人端着一个木盒上前
“王爷看看，这个可能派上些用处”
他道
“去岁逍遥宫南出之事，想必你已有所耳闻，这是逐月国主亲手写下的止戈罢战国书”
十二年内逐月宫术士不出澜沧江，逐月国不扰我大奕南境
什么
止戈罢战国书
中年男子心下又是一震
还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虽说逐月国不过是滇南小国，但若与瑜赵联合起来生事
定也是不胜其扰
他若能控制住南边的局势
于自己的大业确是大有裨益
“那便依玉阁主之意，这件事我会去办”
“不出月余定可成事”
这已是他能够承诺的最快时间了
必竟皇室归宗不是小事
需请文牒，祭宗庙
还有加封，拟定封号
皆需时间商议
“王爷果然爽快”
“那我也痛快着些，明日便书信大哥，让他即刻动身去渝南”
“届时派去传诏的人，可莫要走错地方哦”
四目相对
中年男子目光深沉
少年清澈晶亮
许久
二人相视而笑
北辰越心道
好精明的小子，还真是后生可畏
此人若不能为己所用当早早除去
否则，必将后患无穷
事既已谈妥，于是少年起身告辞
方至门口便与迎面而来的东海王妃碰了个正着
中年女子气度雍容，虽已过岁月却依旧风姿不减，明艳动人
“这位是”
“母亲”
北辰碧上前执礼
“这位是父王的客人，凌霄阁主”
凌霄阁主
女子看着少年的脸
似有些微愣
“阿玉，这是我母亲”
少年执礼
“见过王妃”
晶亮的眸子微微泛起一丝复杂
但是很快的，他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戏谑不羁
“难怪世子生得这般俊俏，原来竟是随了母亲”
他这语气虽轻挑却不惹人讨厌
中年女子笑了出来
柔声道
“好漂亮的小公子，好甜的一张嘴”
犹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竟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有时间便来府中坐坐，也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
北辰碧一愣
母亲的性子一向清冷不喜与人亲近，不想竟会对阿玉不一样
“好”
少年应了声
执礼，退了出去
直到那一袭白衣远去，中年女子仍有些愣怔
“王爷，你不觉得这孩子有些眼熟吗”
“眼熟”
的确有点
只是
也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王妃道
“他跟凰儿却是有几分相像”
确切的说
与王夫人更像
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简直是
一模一样
“凰儿”
东海王一愣
王家那丫头
“你这么说来，的确是有几分相像”
难怪初见时自己会觉得有种莫名的眼熟
碧儿对他不一般
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相像吧
……
出了中院，马车已等在那里
芙蕖和夏香摆好踏凳
“阿玉，我有话想要与你说”
北辰碧伸手将人拉了过去
他的手握着他的腕
紧紧的
侍卫见状便要冲过来，却被少年出言制止
“无妨，你们先回去”
“告诉明姑姑晚饭不用等我了”
毒王谷的马车离开
他二人却仍站在院中
男子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像是怕对方会突然消失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阿玉叹了口气
“是出去说，还是站在这里说”
“出去说”
冯骁牵了两匹马过来
北辰碧递了一个缰绳到少年的手中
“你们谁都别跟着”
“包括暗卫”
二人出城
年轻公子一马当先，跑得飞快
阿玉无耐
一夹马腹也跟了上去
路上却是不住的抱怨着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这会出城做什么”
“去沁香阁找几个姑娘，听听曲曲，喝喝酒不好吗”
前面，已是一片荒野
树木稀松，杂草从生
对方似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他飞身而起
将人给拉了下来
“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就算再跑下去，他们也仍在这红尘俗事之中
逃脱不掉
“阿玉”
北辰碧抬手扣着他的肩
十指收紧
“你一定要这样吗”
要站在北辰逍遥的身边
要与父王为敌
刚刚厅中的话他都听了进去，却一语未发
因为，他知道
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决定
他阻止不了父王
也拦不住他
替逍遥公子正名
便若悬崖走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就算父亲暂时没有起疑，难保日后不会心生忌惮
所谓的结盟也不过只是一时利益交换
他这么聪明，岂会不知道其中道理
会这么做
那便是，已做好了要与东海王府为敌的准备
“阿碧”
“你明知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何苦还要生闷气摆脸子给我看”
“阿玉”
男子低低的唤了声
声涩干哑
“我不想，与你为敌”
一面是父王
一面是他
他根本无法取舍
许久
少年道
“对不起，我已别无选择”
有些事早已注定
有些事，他终将会知道
只是如今
他什么都无法对他言明
“你可以的”
年轻的王世子几近哀求
“你是凌霄玉少，多少恣意多少潇洒，只要你愿意，天地间还有哪里不可逍遥”
何苦搅入这纷烦污浊的争斗之中
“我可以吗”
少年扬了扬唇
“你可知我凌霄阁中有多少孤苦无依，逍遥宫中有多少年轻热血，还有江湖之上，又有多少赤诚相交”
他涩涩的笑了
“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恣意”
因为自己的身后有太多的人
所以，他必须要替他们谋划一个没有血腥的未来
当然
更重要的
是大哥
他想要得到那个位置
所以他会陪他一起
北辰碧沉默了下去
他的话，让他无法反驳
原来
乱世之中果真没有谁可以
独善其身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的城，又是如何回得府
只觉心底无比沉重，似压抑着千金重石
……
入夜
京都魏将军府后院
白衣飘然而入
少年悄无声息的落于院中
书房的门虚掩着，他随手推开走了进去
却将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谁”
“阿玉”
中年将军一愣
转而笑了出来
“你这又是翻墙进来的”
这一年多，关于这小子的传奇他是听了不少
不过面前少年，却还是一幅老样子
戏谑含笑
只是今日看起来似有一些疲惫
“有饭吃吗，我饿了”
少年道
然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来这边，本是想要给魏老夫人问平安脉的
不过，现下时间似乎晚了些
魏景煜道
“我这就让人备席”
这一年里，他按照少年给的名单
在府中里里外外整顿了一番，将三王的眼线一一清除
如今说话做事，已无需再遮遮掩掩
“备什么席啊，有口热呼饭菜就行，我不吃荤腥其他随意”
“随意”
中年男子笑了
“我怎么听说你小子最是挑食，若饭菜不合口宁肯饿着也不吃”
“今日这是怎么了，竟是转了性子”
“再来一壶酒吧”
少年道
与阿碧搞成这样，虽在意料之中
但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好，我这就去让人去准备”
中年男子出去，过了好一会方才回来
“将军好生放心，书房重地便将我一人留在这里，不怕我窥探机密吗”
“你若想要窥探，莫说我这书房，怕是中军大营也拦不住”
男子手中拎了两个小酒壶
递了一个过去
今日他心下也是憋闷得很，正想与人说道说道
这小子便来了
刚好，一起喝个痛快
“苒儿知你回京高兴得不得了，去凌霄阁送拜帖两三次了，都不得相见”
今日他在军中当值，他道是来了
听说还有安国公府
也被拒之门外
少年笑了
“将军会不知我为何避而不见”
自己如今这身份却是比一年前更加复杂
阿魄与季尧乃为旧相识，便也罢了
其他人，还是牵扯越少越好
“我知你用心良苦，但我魏家也不是经不起风浪的”
他今日过来，仍是翻墙
便是不想落人耳目
这心意
他知道
二人碰了下酒壶，便自顾饮了起来
魏影煜随口道
“你去见了东海王”
“将军好灵通的消息”
“灵通吗”
“你坐的那驾马车，全天下怕是都寻不出第二辆”
如此招摇过市
堂而皇之的驶入东海王府
他想不知道，都难
“这会怕是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凌霄玉少有意与东海王结盟了”
对方正色道
“你可想好了”
“与虎谋皮无疑是饮鸩止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