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
北辰魄取来一个手炉递给了孟落尘
又命人加了厚实的垫子
中年女子心道
这孩子还真是细心体贴
舞儿那边
她终是可以放心了
一行人方才落座
南宫绝尘便直接诊起脉来了，完全是一幅比病人更着急的样子
“那个毒王，不是要说湘哥的病吗”
女子一愣
如何替自己诊起脉来
“他的病得医，你的也得治”
这是阿玉给他的任务
哪个好不了，自己都脱不了身
诊了脉
又问了些起居细节与病症
华服男子道
“你二人都一样”
“病起为伤，经久不愈却是因为中毒”
“毒”
孟落尘一愣
这些年她前前后后看过不少的大夫，从未有人说过中毒的事情
“此毒名唤轻烟，可藏于雷火之中，飘散而出”
“若是两军交战，吸入者必将经脉凝滞，战力大减”
“时久未解便会藏于体内，化毒为病”
“此毒，最早出于瑜南奉氏”
“瑜赵”
北辰魄皱了皱眉
“松针岭一役乃为宁妃在背后操纵，莫非，她与瑜赵也有牵扯”
“不无可能”
阿玉道
“宁绮罗出于罗刹谷二十八堂，宁家人最初本就是来自于瑜赵的”
“她竟敢与敌国私通”
年轻的王世子大骇
私通敌国等同谋逆
季尧冷笑一声
“那女人什么事情做不出，如今只希望王爷那边莫要再被她蒙骗，做下错事来”
“哎哎，还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了”
越扯越远
那些事可以容后再议
现下
还是医病要紧
“毒王请讲”
孟落尘忙道
于她，再没有什么事比湘哥的身子更重要
“毒好解，病也好医”
“只要有我在，一切皆不是问题”
“只是”
“只是什么”
女子方才舒展的眉，又紧蹙了起来
“想要怎么个医法”
南宫绝尘与阿玉互视了眼
表情稍显凝重
他道
“林将军的腿伤太久，又被毒素侵蚀，若想要彻底医治，需得要碎骨拔毒，方可重塑经脉”
“我的腿还可以医治”
林湘骤然抬头
满目不可置信
“自然是可医治的，只是此法凶险，需受常人所不能受之苦”
“我可以”
中年男子脱口道
“湘哥”
孟落尘看着他，目中含泪
碎骨拔毒
只听这几个字，就知道定是非常之痛
“便就，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她道
他们都已经不年轻了
她不想他再受这份苦楚
“其他的办法自是有的，便是不去动他的腿只解了身上的毒，病也就跟着好了”
南宫绝尘道
“得享天年自没有什么问题”
这样一来道是简单了
凭他的医术，用不了多久此事便可大定
“不过，再想要站起来却是不可能了”
医者看病
利弊得失皆需说明
之后便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落落，让我医吧”
二十多年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不论多少苦痛，多少风险
他都愿意去尝试
“湘哥”
一滴泪，流了下来
纵然多年过去
他依旧是她心中那个豪情万丈的男子
可是
碎骨拔毒
又让她如何能够忍心
“相信我”
男子道
“当年，你让我放弃一切随你天涯海角，我没有做到”
“待这次我的腿好了”
“定不相负”
他不想成为她的负累
至少
可以站着陪她一起
“那好，既然决定了，我们明日便开始医治”
“明日”
“这么快”
南宫绝尘道
“碎骨拔毒，重生血肉”
“就算是用我毒王谷最好的药材，也需得一个月以上人方才可以挪动”
“今日已是二月初七，三月二十六便是他们两个成亲的日子”
“此去无为城，尚需数日路程”
“带着你们两个病人必是行不快，路上需要的时间可能更长”
“再不快着点，可就参加不了婚仪了”
“那个，婚事不急”
北辰魄道
“舅父医伤更为重要”
“三月二十六可是云阁九郎亲自选定的日子，乃为这一年内最适宜婚嫁的良辰吉时”
“且无为城那边喜帖都已经派发出去了，你说不急便不急”
他急
若到那时这两人好不了
那小子定又会将自己扔下
一个人跑了
……
河西王府
“二哥，今日父王可是将王城印信都给了老七”
“他日若是兵败便也罢了，倘若功成，他可就是太子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
北辰琼冷冷道
“当初是你说的，他只要去了丰沧山便回不来了”
“结果呢”
“不过是在京都城中闹了些许笑话，便又好好的活着回来了”
他还真是有些搞不懂了
一方面好着男风
另一方面，又与山上那女人卿卿我我
生儿育女
北辰瑶
他的日子过得当真是舒坦
“二哥若是还舍不得那女人，便当做些什么将人抢过来才是”
“我能做什么”
走了一个毒王至尊，又来了个夙忧公子
明抢暗夺皆不行
何况
那女人的心思本就不在自己的身上
纵然抢来了
又如何
“二哥早年也是在军中历练过的，北辰瑶纵有通天本领也只能守住西面的战事”
“东面仍需有人统兵”
“二哥不如向父王自荐，统领东部王军”
北辰琛幽幽道
“将兵权握于自己手中”
“以免最后全都便宜了老七那家伙”
男子冷笑
“老七守西边，我去东边，你好跟着父王一同出征”
“近水楼台，总会有些机会”
“老八，你我皆为河西王府的公子”
“谁比谁”
“又逊了心智”
……
九牧林氏
琴音起
“将军可做好准备了”
南宫绝尘道
“碎骨时不能上止痛药，否则会影响经脉重塑，阿玉的琴音也只能托住你的内息不散”
“换而言知，只是保命用的却不能止疼”
“劳烦毒王了，我可以忍得住”
屋外
孟落尘本想进去陪着，但林湘不允
他不希望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于是
她便披着厚裘等在了外面
还有
北辰魄与郤蝶舞，和季尧
皆守在外面
琴音悠悠，含着守护的力量飘散而起
屋内
男子咬着口中的布条，忍着剧痛
几次晕厥过去
却又被唤醒
“将军还不能睡”
南宫绝尘道
“再坚持一下，很快便好了”
“嗯”
中年男子挥汗如雨
咬牙应了声
白芷白芨守在一旁，替他擦拭
汗水已经湿透了好几个帕子
二人目中含敬
碎骨之痛，譬如重生
何其煎熬
他竟然生生的，挺住了
林氏铁骨，铮铮男儿
让人敬佩
一个时辰
未见有多久
却又似岁月长河
“父亲，母亲”
“大哥，二哥”
“妹妹”
中年男子口中呓语不断
意识迷蒙间
他似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的西宁将军府，充满了欢声笑语
勃勃生机
母亲温柔，父亲虽严肃却也慈爱
长兄性格沉稳
次兄，机智果敢
妹妹，明媚飞扬
他们都在
还有，落落
他二人一起，鲜衣怒马仗剑天涯，何其逍遥
如果这是一场梦
他宁愿长睡不醒
“湘哥，湘哥”
女子急切的呼唤声在耳畔响起，将他自混沌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落落”
林湘喘息着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张翘楚而担忧的脸
原来
真是只是一场梦
一滴泪流了下来
他们
都已经不在了
“很痛吧”
泪水划落
女子哽咽道
“毒王说都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只要静养便好”
“只是，头几日还是会很疼”
男子努力的扯出了一个笑容
“别担心，一点都不疼”
……
怀帝四年
三月初
河西王向天下颁布讨逆檄文
历数北辰越十大罪状，欲清君侧
其一，便是司家怨案
凿凿铁证
不容反驳
其余九条，也是有理有据
同一时间
东海王借天子之口，称河西王为逆贼
令四方伐之
至此
两王之战开始
……
去往无为城的官道上，一行车马正优哉游哉的走着
因为林三将军的腿需小心防护
阿玉便将他那驾十分宽敞的马车让给了他与孟落凡
北辰魄与郤蝶舞陪同一起
他与南宫绝尘季尧则坐了另一辆
车上有两个病人，经不起路途颠簸
故而，行进速度得很慢
不过数日的路程，却被他们生生走上了十多日
“少将军”
宁远在车外回禀
“有尾巴”
“多少人”
“一个”
一个
季尧一愣
一个人，也敢跟着他们
阿玉隔着帘子懒懒道
“这都走了多久了，你方才发现”
“无妨，让他跟着吧”
“你知道是谁”
季尧又是一愣
“这人你也认识”
“谁啊”
“就是那日丰沧山上，阿魄与郤姑娘比武时，与你一同跳上来的那位”
“谁”
没留意
当时他一颗心都系在了阿魄身上
“上虞顾家二公子”
“他跟着我们做什么”
少年笑了
“他啊，可是个宝贝呢”
“何意”
“此人名唤顾思洺，仍为上虞顾家长房嫡出的二公子，心系落花谷主已非一日两日，若非阿魄突然冒出来插上一脚，说不定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终有一日也可抱得美人归呢”
“你说，他喜欢郤姑娘”
季尧顿时来了精神
这确是个好消息
阿魄一直担心郤蝶舞的终身，会因他而蹉跎
这便冒出来一个良人
“他喜欢郤蝶舞不假，但是郤姑娘未见得对他有意，否则也不会主动提出要嫁阿魄了”
“不过”
“总算也是有了个人选”
“你小子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
自是玄星玄辰与他说的
那日落花谷门前的事情，早已飞书传回
于是，他便又传信去了风云山庄，将顾思洺的底细仔细查了个遍
人还真不错
学识广博，武功尚可
家中无妻无妾
素日里品行也是极为端正的
为人既不清高，也不迂腐
凭生没什么伟大追求，近些年唯有一事可入江湖风云录
便是痴心一片
算是一段锲而不舍的人间佳话
只可惜
结果多少有些不如人意
“阿魄的事情非一日两日可定，且慢慢走着看吧”
年轻的少将军张了张嘴
刚想说什么
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南宫绝尘
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你小子有事还提防着我”
华服公子抬手拍了他一记脑壳
“本座背地里替你们收拾了多少烂摊子，知道吗”
“啥意思”
季尧揉了揉脑袋
一脸的不解
“人只要活着，便会生病”
“六年前北辰灵兮染疫症之事，是谁帮得你们”
“什么”
年轻的少将军大惊
当时梁州大疫，一开始没有控制
故而有些人来了京都
阿魄救助灾民之时不慎染疾
一病数日
命悬一线
后得一游医入府，方才保住了性命
季尧脱口道
“那日之人，是你”
怎么可能
毒王倾世绝艳
任谁看上一眼都不会忘记
当年那人
他虽已记不得他的相貌，却是一个寻常之人
“阿玉不想你们知道是他在暗中相帮，故而让我易了容貌”
“阿玉，你”
一时间季尧不知该当如何开口
原来
从那么久之前
他便已经在暗中相帮
南宫绝尘又道
“既然话已说开了，那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
“当年北辰灵兮之所以染疾，并不是因为外出施粥赈济灾民”
“而是,北辰熙将疫症之人用过的东西偷偷放入他的房中，方才被传染的”
什么
竟然是那个家伙
“那如何他后来也病了”
还险些送了性命
“自是本座动得手脚”
这便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
清霜山庄
男子一身戎装
英伟不凡
“我走了”
北辰瑶道
“公子，小心”
女子目光温柔，含着浓重的担忧
战场之上，生死皆在一瞬间
何况，他要面对的
是逍遥公子
那个人的行事风格一向狠决
让她如何能够不担心
“若我”
对方看着她
目中含着愧疚
“若我无法活着回来，你带着绍儿”
“要好好的活着”
他已将孟非留了下来
还有暗卫
应是可以护她与孩子周全
那日与父王说要立军令状，其实并不是自己多有信心
而是
此战，他从未想过活着回来
“我没给你名份，你也无需为我守节，日后若能遇到好的男子，便嫁了吧”
虽说她带了个孩子
但凭袁秋水的才貌，也不是没有选择
“公子莫要说这样的话，秋水可以相伴公子身边，今生已是无憾”
女子看着他
一字一句道
“你生，我生”
“你若死，我定不独活”
“莫要说这种话，别忘了你还有绍儿”
男子急道
他知袁秋水的性情
既这么说了，日后便就会这么做
“绍儿我会替他寻一户好人家寄养”
这件事她早已想好了
若真到了那一天，她会将孩子直接送去凌霄阁
凭玉公子的善良，定会好好带大绍儿
这个
她不用担心
“傻瓜”
北辰瑶伸手将人拥入了怀中
“莫要做傻事”
“答应我，带着绍儿，好好的活着”
若玉牵马静静的站在一旁
年轻侍卫也是一身戎装
大战将起
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会
活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