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之事急不得
阿玉与铁面人便在寨子里住了下来
姆娅婆婆每日拿着画像出去打听，连同附近的几个寨子一起
却始终没有女子的下落
道是白衣少年乃为医神降世的消息不胫而走
四处传开了
前来求医者络绎不绝
阿玉算是在蛮寨中出了名
当然
他只负责看诊和写方，出力的事全都是莫仡卡在做
不过对此彩衣少年却是十分的开心，因为同时他也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铁面人则是日日陪着
他的主要任务便是照看少年的饮食
难怪之前在梅岭之时，公孙弦总是唠叨这小子挑嘴得很
如今相处下来方才知道
果然不虚
别人挑嘴大多是在挑食材
他挑的却口味
若吃的顺口就算是一块饼子也会很开心，但若是不喜，管他是山珍还是奇味
嘴都不张一下
而且极不喜肉食，几乎到了一口不碰的地步
还真是难侍候得很
……
风云山庄
“少主，毒王传口信过来”
“是问玉少的消息吧”
独孤云野正在整理书简
随口道
猜想南宫绝尘也该坐不住了
他那口信不听也罢
不是扬言要毒死他，便是拆了他的风云山庄
当日阿玉离开之时曾嘱咐，先别透露他的去向
因此
这段时间他都是躲着毒王谷的人
如今算算时日，少年应是已经入了蛮疆地界
蛮疆腹地铁桶一块
风云山庄在那边的势力最弱，他也好几日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阿玉的消息了
“能告诉的全都告诉他吧”
年轻男子将手中的书简递了过去
“将这个给毒王带回去”
包括蛮疆的舆图
蛊王宫的位置
以及那边的势力划分
除去铁面人的真实身份没说，毕竟那个多少也牵扯了阿玉的真实身份
其他的几乎都在里面了
当然
他猜，有些事南宫绝尘应是知道的
只是
究竟知道多少尚不确定
故而有些话
绝不可以从自己嘴里先行说出
……
半月后
天光微明
“姆娅婆婆，姆娅婆婆，医神贵人在吗”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
老婆婆赶忙披衣下地
“在，在，可是又有什么急症需要医治”
这段时间医神贵人每日看诊到很晚
人都瘦了一圈
让她看着都觉心疼
若不是太急的病症，她想着就将人先行劝回去
过会再来
也好让贵人再多睡会
拉姆出去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少年一行住在后院二楼木屋上
此刻天光方亮，人应该还没起
当然
若无病患，医神贵人通常都会睡到晌午才起来
这习惯她是知道的
但是
当下这事，有些急
与他们所寻之人有关
老婆婆搓着手站在门外，敲门不是不敲也不是
“姆娅婆婆这么早”
第一个出来的是莫仡卡，他一向早起
会先到前面看诊
若遇急难之症再回来寻阿玉
七彩少年一愣
“有急症”
这么早
想必定是很急了
“不是病人”
“那个，医神贵人要找的姑娘有消息了”
话音方落
旁边的房门便猛得被拉开，铁面人急步走了出来
他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有些话已经能听得明白了
“她在哪里”
男子的声音激动而颤抖
十年了
自己踏遍千山万水
终于
有
消息了吗
老婆婆将身后的女子向前推了推
“她是山上蛊王宫的侍婢，叫溪那，她说在蛊王宫里有见过这位汉人装扮的姑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好像是稀那部送来的祭女”
什么
“祭女”
莫仡卡一惊
铁面人似没听懂她的意思，急急的又问了句
“她人在蛊王宫吗”
“铁面先生，祭女的意思就是”
七彩少年的声音低了下去
“就是要用她的性命去祭司上天”
蛮人信奉天神
每一年都会从族中选出一名女子
称之为神女
在蛊王祭中
他们会将这位神女奉于上天，祈求来年万事顺遂
被选中的女子将被烈火焚身
因为烈火可以焚毁一切罪恶，这样送去的神女方才最为圣洁
是一个极其残忍的祭司之法
什么
铁面人大骇
当即便要冲出去
“等一等铁面先生，蛊王宫戒备森严，你一个人上山是救不回她的，何况”
莫仡卡的话顿了顿
何况祭祀天地乃是蛮疆的传统
若是他们救下那个女子，便是与整个蛮疆为敌
“祭祀是在什么时候”
不知何时白衣少年已拉开了房门
静静的问了句
“就在今日”
溪那小声道
“所以我才能看见她”
她的母亲前两年得了一种怪病，终日气息奄奄不思饮食
连大巫都说人活不了多久
经少年诊治后，竟已经开始感觉饿了
想要吃东西
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因感念医神贵人的大恩，故而今日才会冒险前来报信
小姑娘低着头不敢看少脸的脸
面前之人可是医神贵人
神圣而高洁
纵然他的样子真的很好看，但是她却谨守着身份
不敢逾越
但见白衣一飘，姆娅婆婆只觉眼前一花
人便已经不见了
“阿玉，等等我”
铁面人随即也追了上去
莫仡卡是会功夫的，但是较这两位的轻功却是差了太多
他也追了上去
却远远的被落在了后面
“天神哪，请保佑医神贵人和他的朋友吧”
老婆婆和年轻女子跪在地上
不住的向前上天祈祷
……
蛊王宫
中年男子
一脸的大胡子，相貌很是粗犷
坐于主位之上
“你说最近山下出现了一个被叫作医神的汉人小子，在给寨子里的那些人治病，甚至连大巫医不好的顽疾都轻松解决”
粗壮的苗人汉子，身披七彩锦衣
头戴象征着蛮疆最高权威的蛊王银冠
“是，少主人也与他在一起”
“莫仡卡”
蛊王皱了皱眉
那小子成日混在穷人堆里
之前便三不五时的下山去替人医病，在寨子里的名声很高
不过，有些事他做得
外人嘛
男子的目光变得狠戾起来
他绝不允许一个异族小子在这里收络人心
“等今日祭天典礼完事后，你便派人去将那小子给我抓来”
若可收为己用便也罢了
否则
凭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蛮疆
……
少年隐身于巨树之间，已经有一会了
蛊王宫位于蒙那山之巅
林木茂密
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而且山中多布机关陷阱
障气毒物
冒然闯入，定是九死一生
就像身边这位，一路上若不是有他看着，指不定会掉到哪个陷阱里去
今日是蛊王宫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
来了不少的人
色彩斑斓，银晃晃的站了满山遍野
应是周围寨子里的首领头人
所有人的目光皆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便是
蛊王宫祭坛
高台之上已架好火堆，十字架上用粗绳绑缚着一个女子
因为离得太远尚看不清她的相貌，但是铁面人已是急得无法自控
“阿鸢”
其实
他也看不清那人的容颜
却已经认定她便是自己千辛万苦要找寻的那个人
她如何来了蛮疆，又如何会变成了祭天神女
他都不想知道
只想着要带她离开
“铁面兄不可”
少年一把将人给拉住
若他猜得不错，这一切皆是阿夙的安排
从放出消息开始，便一路引着自己来了这里
他们在蛮寨寻人半月有余，却偏偏到了今日方才得知了祝姐姐的消息
这其中必有他的安排
事关那个女子的安危，他一定会出手
只是
若他们动手了，便是与整个蛮疆为敌
这
便是他想要的结果
……
另一处密林
青衣公子一袭紧衣劲装，身后负了一个箭囊
阳光下金色尾翼泛着耀眼的光茫
红衣悄悄的靠了过来
“公子，玉少来了”
“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
男子静静的笑了
阿玉，今日我替你安排的这场好戏
可还满意
“北辰欢那边如何了”
“踏月已将此事不着痕迹的透露给了袁姑娘，她念着玉少的救命之恩，便偷偷给逍遥公子送了信”
“此刻，人已在来的路上了”
很好
他来了
北辰瑶那边便可以行事了
“南宫绝尘人呢”
“毒王出发的早，现已入了蛮疆地界”
“很好”
一个诱饵，两个猎物
阿玉
且看你今日
能否
全身而退了
……
高台之上，女子一袭白衣低首垂目
脸上没有恐惧
只是带着淡淡的苍凉
她这一生终是活成了一场笑话，所有的痛苦与悲惨皆是自己一手造成
她曾也是世家大户的小姐
幼时备受父母疼爱，兄长宠溺
少女怀春
或许是因为看多了市井话本上的故事，总幻想着一场纯粹真挚的爱恋
不畏世俗
摒弃门弟
只求郎情妾意生死相随
于是，便有了那样一场邂逅
年少的她骄纵任性
肆意妄为
将花言巧语误做真心
甚至，不惜为了那人，抛弃家人与世族小姐的身份
逃婚私奔
本以为会是凤凰于飞共携百年，却不想自己的一意孤行竟是作茧自缚
自讨苦吃
内则云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从跟着他离开的那一天起，她其实已经没有了体面
却不想
那个男人竟为了自己的仕途又将她转送他人
那一刻她犹如跌入了地狱深渊
祝氏清流
满门书香
祖无犯科男，族无再嫁女
她堂堂长房嫡女竟沦落为人妾室，还是那般名不正言不顺
甚至连婢妾都不如低等妾室
当时的自己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但是，终还是懦弱了
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本以为这已是她悲苦人生的终结
却不想，还有更离谱的
郡守夫人不容于她，竟将她卖入了青楼
一入风尘，万劫不复
女子自嘲般的笑了
这一次她却是连寻死的心都没有了
只是无比的憎恨
憎恨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更憎恨有眼无珠的自己
花绽枝头则为芳，零落树下却成泥
她以为她的一生只能在这无尽的泥沼中磋磨
唯一幸运的
便是遇见了公子
他救了她
虽然是从一个青楼，换成了另一个
但是他却从未勉强过她
他只是给了她，和很多像她一样的女子
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地方
自己身上的污秽已经洗不清了，唯有留在那种地方
方才可以不顾忌世俗的眼光
放纵的活着
公子显少来孤幽阁，偶尔会住上一两日
也只是让她陪着一起喝酒
酒醉时
他总会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阿玉
她不知道他是谁
甚至
不知是男是女
有时候公子看她的眼光总透着说不清的困惑，让她感觉那个人似乎与自己有些关联
是相貌吗
还是，别的
她不知道
祭祀大典还在进行着，黑袍大巫念着冗长的咒文
也许
再过不久自己便将会葬身于大火之中
“阿鸢”
依稀间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子
那么遥远，恍如前世
是幻觉吗
都过了这么久，还有谁会记得她
沂水祝家因她所累，声名受损
父亲一世清明，想必已是恨不得家中从未有过自己这个女儿吧
母亲与兄长也一定很失望
“阿鸢”
呼唤声再一次响起
是谁
在叫她的名子
一个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唤起过的
名子
女子猛然抬头，四处张望
记忆里，有一个少年总会这般唤她
他曾语气坚定的说
会一生一世守护着她
疼她怜她
只可惜那时的自己盲了心目，终是负了那一片情深
阿颖
沂水王颖
那个曾与她有过婚约，相伴着一同长大的少年
不知如今如何了
应是早已娶妻生子，麟儿绕膝了吧
像他那样意气丰发的男子，值得世间最好的女子相配
莫名的
她竟有些羡慕，他的夫人
“阿鸢，阿鸢”
不是幻觉
呼唤声清晰可闻
女子极目看去
只见远远的，一个带着铁皮面具的人正向着自己这边拼命的奔来
蛊王宫的人已拦了上去
他却仍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是谁
究竟是谁
越来越多的人向那边围去，女子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
高悬了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