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阁山
北辰欢一行数日，到了山脚之下
阳湖桥已断
但见一叶轻舟飘荡江中
无风无浆
悠然而行
山艮立于舟头
“逍遥公子远道而至，师父令小道前来相迎”
舟未至
男子便抱着少年踏水而去
“主上”
“你们就等在这里”
云阁山的规矩他懂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轻舟远去
山艮看向昏迷不醒的少年
叹了声
“玉公子这是，又睡过去了”
最近这两年
他睡得次数可是有点多啊
……
通往梁州的官道上
一队人马向前行进
“姑娘，前方道路被巨石堵塞，已是无法通行”
应是前不久的大雨，引起了山洪
以至山石崩塌
“我们需改道而行”
“知道了”
车内女子静静道
“劳烦林统领安排”
话音未落
山体再次发出轰鸣声
年轻的侍卫统领面色一变
“不好，快跑”
“怕是又要山崩了”
车夫一扬马鞭，驾车狂奔
“姑娘小心”
车内剧烈摇晃
女子被带得东倒西歪，小丫头急忙上前将其抱住
身后不断传来巨石塌落的声音
她二人抱在一起，心惊肉跳
瑟瑟发抖
突然
一声撕鸣
“不好，马受惊了”
“姑娘，我们需得要赶快跳车”
驾车的侍卫道
他一面努力控制速度，一面将手伸了过来
“你抓着我的手，属下带你离开”
“那燕儿怎么办”
惊马跑得越发快了起来
已是再难控制
“对不起姑娘，属下只能带你一人离开”
他虽不是寻常车夫
但是
凭自己的功夫
现下这种局面，也只能保住一人
“姑娘你不用管我，快随常护卫离开吧”
小丫头急道
幼时家中穷困，父亲为了让弟弟活下去便将她卖给了人贩子
几经周转
最后，落到了天香阁
因为当时年岁尚小，便派去给姑娘做使唤丫头
姑娘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主子
从不打骂责罚
待自己如更如亲妹妹没一般
那样的温暖
纵是幼时在家中她也未曾体会过
“姑娘快走”
小丫头努力将人往车外推
“燕儿”
茗香急唤
声色之地终是难有真正的快乐
这些年
好在有她陪着
自己方才不会那么寂寞
同是天涯沦落人
岂可置她于不顾
缰绳断裂
常远急呼
“姑娘，快”
凌霄阁用来驾车的都是战马
战马受惊却是比寻常马匹更难控制
生死一瞬间
女子心念一定
一侧身，用力将小丫头推出车外
她年岁还那么小，人生皆是希望
该当好好的活下去
年轻侍卫无瑕回头
只拉住一人便急跃了出去
几个翻滚
倒在了路边
随车护卫赶忙上前将人扶起
“燕儿”
常运大吃一惊
“怎么是你”
“姑娘还在车上，你们快去救她”
小丫头哭得已是泣不成声
马车越跑越远，眼看便要掉落山崖
“姑娘”
她声撕力竭的喊着
“燕儿”
“好好的活着”
女子闭上眼情
涩涩的笑了
自己与那个人
终还是，无缘相见
……
河西王城
东海王军正在清扫城中势力
北辰瑶下落不明
河西王家眷皆逃离无踪
唯剩下宗室遗老，已按谋逆之罪论处
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赫赫一座王府，如今空荡荡一片
青衣公子缓步而入
北辰越道
“易夙忧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来见本王”
“就不怕我杀了你”
他乃北辰瑶的谋士
兵败之后不逃不躲
竟还敢堂而皇之的请见自己
他道想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
来人执礼
落落大方，毫无惧意
“王爷应知在下与阿玉的仇怨”
这些年他前前后后杀了那少年多少次
他岂会不知
东海王道
“与本王何干”
心思暴露得太早
想来已是黔驴技穷
江湖传言，夙忧城主擅谋
布局精巧
环环相扣
定是夸大其辞
看来不过也是徒有虚名
“可以说，我甚至比那小子自己还要了解他”
“那又如何”
“想要对付凌霄玉少”
“非我莫属”
“夙忧公子说笑了”
“阿玉乃武定王义弟，与本王尚有盟约”
“我为何要对付于他”
“你我心知肚明”
“王爷与北辰欢结盟不过是权宜之计”
“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
“现下蚌已不足为惧，那只会啄人的鹬还留着做什么”
“需知，养虎为患”
“王爷应听闻重阎殿覆灭之事”
“前车之鉴，血迹斑斑”
“重阎鬼王的下场犹在眼前”
“切莫要重蹈覆辙”
“如今北辰欢已得宗室之名，若让他再继续做大”
“怕是会变成下一个河西王也未可知”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
这件事，他心下不是没有忌惮
只是
与河西王军之战，那小子表现平平
最后关头更是为了阿玉轻易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战功
如此意气用事，实难成就大事
应不足为惧
于是他只道
“你认为就凭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能让本王自断臂膀，帮你复仇”
“臂膀”
青衣公子笑了
“这胳膊究竟是长在你的身上，还是旁人”
“王爷还需想想清楚”
“当然”
“夙自是不会空手而来”
“见面礼早已奉上”
“何意”
“王城一战，你不觉打得过于轻松了些吗”
“若非在下力劝北辰瑶弃守荆城关，重兵围剿沂水军”
“王爷纵然好计，怕也很难如愿”
“这是，你有意为之”
“正是”
北辰越沉声道
“背主之人，你认为本王会留吗”
“背主二字在下实不敢当”
“夙与七公子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我助他拿下府中世子之位，他借我力量对付阿玉”
“若非王爷与河西王之间骤然开战，府中世子的位置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我的承诺，已然做到”
中年男子目光转了转
过去的事多说无意
现下他心中尚有一个疑问
刚好可以听听这小子的说词
“据说当晚你领十万河西王军围剿天衡山，沂水军借空中浮桥自赤霞郡撤离”
“双方既未有交锋”
“那十万大军又去了哪里”
斩草须除根
沂水关兵败
北辰仪远遁塞外，北辰瑶下落不明
那十万大军的下落
必须得要搞搞清楚
否则
他日若卷土重来
也是件麻烦事
“此事王爷不知”
“我当知道什么”
“当日沂水军撤离后”
“河西王座下谋士陶勋便持王令来天衡山，接管了兵权”
“急调那十万大军驰援沂水关战事”
“他们去了沂水关”
“十万大军转战本王如何不知”
“陶勋此人颇有谋略”
“领军攀山跃岭，日伏夜行，潜踪隐迹应不是问题”
“王爷看战报时，未曾觉得沂水关前河西王军人数陡增了不少吗”
中年男子心道
的确是又多了些
不过当时战局混乱，除了素城军，以及姗姗来迟的四方守军，竟还有落枫城的人马
前前后后打了半个月
最后
北辰琛战死
北辰仪败逃
河西王军若一般散沙
四散逃窜
一时间人数道也不好统计
故而他也搞不清那十万人究竟是死了降了
还是逃了
“散兵游勇不足为惧”
“王爷现下当想的，是阿玉这个人牵扯太广”
“只要有他在”
“北辰欢身后便有一股无法估量的势力存在”
“危言耸听”
“夙忧公子当真是生了一张拨弄是非的巧嘴”
说到底他还是想借自己的力量去对付凌霄玉少
不过这事
也未偿不可
只是
不是现下
凌霄阁如今对他还有些用处
还没到翻脸的时候
“王爷细思”
“此番北辰欢虽因重伤未上战场”
“但是前有南宫绝尘，后有秦落枫”
“他二人的战力你就算不知，也应听过其名号”
“昔日的涧龙少帝，纵横沙场的落枫城主”
“皆是一代名将”
“什么”
“你说毒王南宫绝尘乃是赵王之子，庸城少帝”
“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
“夙怎敢欺骗王爷，西郡城上有将官亲眼所见”
“只不过北辰瑶下了封口令，这事方才没有被传了出来”
东海王心下骇然
北辰欢虽有宗氏之名，但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涧龙少帝却不同
他虽非嫡子，却也是赵王宗氏认可的太祖亲孙
其身份
也仅逊于当年的楚王
血统甚至比如今朝堂上那小子还要尊贵
当年
他便差一点得了大奕的天下
后来不知如何，竟突然销声匿迹
没想到
竟隐匿到了江湖之中
他这身份
就算是现如今，登高一呼
仍会有大把的人愿意追随
“王爷应知他与阿玉的关系”
“凭凌霄阁的实力”
“不论是支持南宫离，还是北辰欢”
“皆可成事”
“若是，他二人联手呢”
中年男子猛然一震
这种事
不是没有可能
更何况还有一个沂水王家
昔年王辰与赵王便颇有交情
北辰伦自立为帝，他在朝中虽未出手想帮，但也未做反对
于是
他道
“你既来见我，便是已有了想法，且说来听听”
……
孤幽阁
女子坐于铜镜前，揽镜自照
容颜依旧
但是，却早已不是曾经的自己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如今活着
不过是苟全性命
得过且过罢了
乐夫人推门而入
“红衣姑娘传话”
“说明日会有人来，让你亲自侍奉”
“我吗”
女子一愣
多少年了
自从公子买下凡音楼，将她带来这里
便从未让她开门待客
况且
岁月已过
她已经，不年轻了
“对，是公子的意思”
中年女子叹了声
她在这座楼里生活了很多年，从最初的乐姑娘变了如今的乐姑姑
岁月蹉跎
芳华不再
早已见惯了世间悲凉
人来人去
看得出来，公子待菇娘很是不同
这些年他虽将她留在楼中，却从未让她抛头露面
而且每次过来
也都只让她一人伺候
虽说他从未在她房中留宿
但嘘寒问暖，一应体贴却是有的
前段时间
他们一同离京
她以为公子总算是有所安排
还很是替茹娘开心
不想
只是兜转了一圈，便又将人送了回来
乐夫人又叹了声
将一个药瓶递过去
“明日将这个下在那人的酒里”
“下药”
女子一愣
“那便不是普通的客人了”
“为什么让我去”
这种事她从未做过，担心会坏了公子的计划
“不知”
“你只管去做便好”
“届时院中还有其他安排，不会有什么事的”
“知道了”
茹娘静静的应了声
在楼中留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替公子做事了
她心下自是愿意的
中年女子转身欲走
却突然问了句
“这些年，你心中可有喜欢的人”
她很美
身上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书卷之气
她猜想她应是出于书香之家
只是可惜
终是零落到了这种地方
每一次见她，她都忍不住叹息
女子的花期其实很短
在这种地方，更是难遇良人
既然公子心意未定
那她，也该早做打算了
“喜欢的人”
茹娘摇了摇头
“像我这样的人，哪里还有资格去喜欢别人”
花绽枝头方为芳，零落树下便成泥
乐夫人叹了声
未再多说
便离开了
女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唇角泛着冰冷的嘲讽
她这一生，已是无望
情爱
更是天边弦月
只是
不经意间
竟又想起了蛮疆蛊王宫中那一幕
那个戴着铁面具的男子
究竟是谁
大火中，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久久回荡在自己耳中
会唤她文鸢的，必是昔日相熟之人
他
究竟，是谁
……
滇南逐月宫
“鬼影使，中原传来消息”
“河西王大败，轻羽鬼君现已投入东海王的麾下”
“这与我们何干”
“最近一段时间，夙忧城暗中集结了不少的人，似欲对少白动手”
鬼影猛然一震
“这道是个好机会”
大小姐如今还在闭关
机不可失
“传令中原，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全力盯着易夙忧，若有机会不必请示，直接出手”
“直接出手，教主那边”
“无妨，她本就恨极了阿玉，若我们可以趁机将人除去”
“她定会很高兴”
“只是”
“绝不可以动用滇南的术士”
“西山别院那位，可不是好招惹的”
“还有那枚棋子”
“埋了那么久，也该动一动了”
若是由逍遥宫自己的人出手，就算是凤幽大人知道了
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是”
“属下这就去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