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岛，朝堂
“至于族长方面，孤已有了一个人选”
少年道
“传蕤宾胜”
之前他已吩咐人，将他找来，一直等在偏殿
不多时年轻男子上殿
跪礼
“卑民拜见帝君”
“胜大哥不必多礼”
“现经殿上合议，流族独立成部，赐姓流音”
“从此流音部与十二部族一样”
“皆为天音岛的子民”
“日后，你无需再以卑字相称”
年轻男子满目不可置信
他以为她让人传自己上殿，乃是因为王族谋逆需要证人
不想
竟是为了流族之事
“草民”
“谢过帝君”
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男子的声音已带了哽咽
从今以后
流族再不是岛上被人践踏的异族，他们终可以将天音岛当成，自己的家
少年静静的笑了
抬手
他只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
阿玉道
“我有一事，想请胜大哥相帮”
“不知你可否愿意”
“但请帝君吩咐，蕤宾胜定万死不辞”
“流音部方才成立，我希望你可以去做他们的族长”
什么
男子一愣
“草民何德何能，可居族长之位”
他不是不愿意
而是，族长一职世代相传
从未有过半路指定之说
少年道
“流音部新族方起，力量孱弱”
“未来，必将有一段艰辛的路要走”
“你乃蕤宾族长的堂弟，部族公子”
“可愿放弃族姓”
“带领他们在这个岛上好好生活”
“草民愿意”
男子毫不犹豫道
“流音胜愿带领族人，誓死追随帝君”
阿玉笑了
唤来内廷侍
“替流音族长赐坐”
夏侯御风心道
这女人还真是任人举贤不避亲
谁都知她与蕤宾胜关系亲近，竟然毫不避忌的赐了他族长一职
不过
这个任命当真是极好
蕤宾胜有能力，有手段
平日里对流族多有照顾，他身上有一半的流族血统
故而
他为族长，很容易被那些人接纳
他与蕤宾千越兄弟情深
身后便多了一重支持，部族中行事也算是有了些依靠
流族在他的带领下
定会迅速崛起
少年又道
“岛上的纳娶制度，已沿用百年”
“孤觉得也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乐婢之举，实为无耐”
“现天音岛人口充足，此项制度该取消了”
“礼部，户部”
“将现有各府乐婢登记入册”
“准她们自行选择去留”
“若要离开的，主家需付其足够的生活用度，并签订文书”
“一经离府便再无瓜葛”
“嫁娶随心”
“主家不许以任何方式，阻其自由”
“若无处可去愿意留下的，参照中原妾室纳取制度”
“给与一定的待遇”
“不可随意责打贩卖”
“乐婢所出子女，暂且按照中原庶子安置”
“可居家中，可享受一定待遇”
“无需再充当军户，侍婢”
“当然”
“孤依旧主张一夫一妻”
“中原纳娶制度亦有很多的问题存在”
“妾室众多，争风生事，算计私产，甚至是谋害祖母，皆有发生”
“庶子夺权”
“争抢家业屡见不鲜”
“故而此项政令，也只做暂行，日后尚需逐渐完善”
“臣领旨”
礼部主使夷则息扬道
户部主使林钟职期却明显有些不情不愿
流族，乐婢
不过都是些身份低下之人，凭什么得到这些优待
女人为帝君就是妇人之仁
阿玉道
“流族四散，没有固定的族居之地”
“如今，独立成部”
“需重新划分土地，建造屋舍”
“此事”
“便交于户部与工部一同协办”
林钟职期当即道
“岛上钱款皆有固定流向，此番王族谋逆，损毁了不少城池私宅，加之毒疫之事”
“皆需善后”
“搭建部族所耗甚重，如此庞大开支，一时间怕是难以凑齐”
林钟放渊顿时瞪了他一眼
帝君心意已决，此事已是当堂落定
再做托词又有何意
平白惹上位不悦
还敢提毒疫，此番解毒驱疫所用药材皆是出于毒王谷，何时走过他户部的账本
夏侯御风目色一沉
岛上尚有空余土地，直接划拨给流族便可
建造族居的确是需要些钱款，但岛库充足这部分支出完全没有问题
他这明明是欺新帝初入朝堂，故意刁难
男子刚想开口
少年已道
“钱款方面不是问题，稍后我会让凌霄阁送来，还有一应所需物资，皆由凌霄阁提供”
“户部只需划分土地，将人员从新登记造册便好”
众人心下骇然
建立一个部族所需钱财物资不是小数目
他竟敢随口应承
之前听说凌霄阁富可敌国，只觉夸大其词
如今看来
传言果是不虚
只是，此乃国事
万没有走帝君私库的道理
应钟南袁赶忙起身
“岛上百业兴旺，赋税从未有过拖欠，虽说王族谋逆损毁了一些东西，但岛库充足，善后不足为虑”
“户部管的乃是国之钱粮，流音部成立，划分土地，调拨物资乃其份内之事，林钟主使若是连此事都办不妥，道是让人不禁有些怀疑”
“莫不是户部出了亏空”
“掌使大人慎言，在下治下从未有过贪腐，何来亏空一说”
“那便是你作为主使的能力不足了”
女子为帝，千古未有
底下有些微词质疑也属正常，但是国事已议，政令已下
在推三阻四，故作刁难
便不是臣子之道了
一句话顿时噎得对方哑口无言
阿玉道
“无妨”
“孤的私库便是琴国的国库，用在岛上开支并无不妥”
这道不是一句客气话
当年他创建凌霄阁，用的本钱便是师父留给他的琴帝宝藏
所谓的琴帝保藏，与内力一般
源于千年来的积累
每一任帝君都会将一部份私库储存起来
替后世留下一笔应急资金，不知为何他们竟将地方选在了中原
或许是因为，若是到了需要使用这批宝藏的时候
滇南琴国怕是已不存在了
当年他用了其中一部分，而后不足三年便已数倍归还
“不只是建立流音部”
“孤还要在岛上建学堂”
“广开修学之路”
“贫民子弟成绩优异者，亦可入官学”
“入朝为官”
什么
贫民子弟也可以入官学
还可以入朝为官
简直闻所未闻
只是
千年不变的族长世袭制都被废除，他们这位帝君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一天一夜
新帝临朝，政令一个接着一个
个个惊人
林钟职期还想开口，却被林钟放渊一个劲的使眼色
方才算是强压了下来
少年看向工部主史应钟迁回
“工部若有困难，尽可直言”
“孤一并解决”
年轻男子上前一步
“工部谨遵帝君旨意”
夜色深沉，星野浩瀚
月升月落
晚膳之后，又传了宵夜
大殿内灯火通明
君臣就五部谋逆之事，又细做了一番讨论
很多事，皆当堂定下
晨光熹微
阿玉抬头
“现在，该说说王族的事情了”
大老长一震
五部谋逆，主事者乃为王族
只是
此乃天音岛千年传统
就算是帝君，亦不可擅更
于是他赶忙起身道
“王族逆谋，确当重罚”
“只是暮青帝君曾有令，王族不入牢狱”
“就算是当年的琴国，王族亦有特赦权”
他不是想要包庇那些人
而是
祖制不可更改
“那我们便先来说说王族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清音十五年，王族改建园庭，强收百姓私宅，至五死八伤”
“清音十七年，王族为开私矿，强迁一村百姓，并未安置”
“至千人流离失所，冻死饿死者数十人”
“清音二十年，王族强抢百姓店铺，杀祖孙三人”
“这些提告上来的，刑部早有存档”
“还有多少隐于暗处的，尚不可知”
“比如说”
“豢养私兵，结交党羽，私制开矿，偷铸兵器”
“通过此番谋逆，想必已是不用再做查证”
他继续道
“御风二年，王族长公子律引嘉南，当街纵奴杀人”
“御风二年，律引长公子多次强抢部族女儿入府为乐婢，至死者超半数”
“御风三年，律引嘉南霸占大吕部私田，驱赶农户离家”
“御风四年，律引嘉南强占私产”
“御风四年，律引嘉南酒后纵马，至六人亡，数十人伤”
“御风五年……”
监察掌使心下骇然，不是因为王族所犯累累罪恶
而是
这些事皆未记录在本次卷宗之上
帝君竟然全都知晓
他终是相信虞荇说的那些话了
这个女子
不简单
只是，想要除去王族
仅凭这些，却是远远不够
琴国千年传承
王族，不容撼动
阿玉道
“百姓死活比不得王族，田产私占不痛不痒”
“当街杀人你们可以视而不见”
“家中女儿被强拉入王族府邸也可以忍气吞生”
“甚至是谋逆之罪，也可大事化小”
“那么”
“我们便再来说些别的吧”
“清音十八年，也就是七年前”
“少君夏侯御风于长波城遭人伏击，二公子弄弦为救兄长身中巨毒”
“那毒”
“便是律引嘉南所下”
“向他提供毒药的，乃是仲吕无伤”
“因为”
“若二位公子身死，清音琴君膝下无子，日后便会自王族公子中择选一人继承君位”
黑袍男子目光猛的一寒
此事他早有怀疑
只是没有证据
阿玉道
“深海紫鲨出于毒王谷”
“当今世上能配制此药的，除了毒王本人便只有花如月”
“七年前海啸，花如月自幽离岛地牢逃出”
“意外来了岛上，被中吕无伤所救”
“他二人各取所需”
“花如月替他制毒害人，他则帮对方藏匿养伤”
“七年前中吕家将千洞岛设为禁地，便是想要隐藏这个秘密”
少年看着夏侯御风
“艮那村中，琴君亲耳听见花如月承认与中吕家的关系”
“而之前在弥彩楼，律引嘉南也当着孤的面，默认过此事”
“当然”
“你们若觉空口无凭，还需要证据，孤亦拿得出”
“只是，尚需一些时间”
天光乍明，一夜过去
不知是他的话，还是药膳的原故
众人只觉惊心动魄，已无半点困意
“不只如此”
“还有”
阿玉一字一句道
“当年清音琴君的离逝或也与王族有关”
“什么”
黑袍男子猛的站了起来
咬牙道
“此话当真”
“当真”
“我曾问过瑶姨老琴君当年的身体”
“也是自七年前，每况愈下”
“只因他久郁在心，故而医署那边并未细究”
“当然，花如月下的毒”
“凭岛上的医术，也是查不出来的”
“种种迹象表明”
“清音琴君中的，乃是一种慢性之毒”
“名曰，缥缈散”
“孤知，审案入罪皆需证据”
“虽说时隔久远”
“当年老帝君身边可能下药的宫人也早已经被灭口”
“但是，坏事做了便会留下痕迹”
“中了缥缈散，亡者骨骸会呈暗青色”
“只要查看清音琴君的遗骨是否有中毒的迹象，便可一清二楚”
“开棺万万不可”
大长老惊呼出声
“此乃对亡者的大不敬”
阿玉道
“查明真相，方才可令亡者真正安息”
“王族手中笔笔血债，你们还要一直袒护下去吗”
夏侯御风迈步便要往外走
少年赶忙一招捉云手，将人硬拉了回来
“你放手，我要去杀了律引嘉南”
王族不可撼动
这件事他一个人担着便好
义父的仇
弄弦的病
他定要与他们一并算清
阿玉急道
“中吕无伤乃是律引犹期的人”
“当年的事，或许还有人在背后推动”
“切不可操之过急”
他要的
是将整个王族连根拔起
而不是单单只处置一个王族长公子
“什么”
“律引老王爷”
大长老惊呼
虽说，他对长公子做的事情不可能全然不知
但是
若连他也被牵扯出来
王族，怕是再难保全
于是他急忙道
“帝君可是有了实证”
少年不答反问
“孤若有实证，你们可让我动王族”
“可是”
“琴国千年传承”
“王族乃是历代帝君的血脉”
“不可擅动”
“王族之人有善有恶”
“曾经那些为了琴国江山社稷付出了巨大贡献的王族，的确当被后人所铭记”
“世代供奉”
“只是，这不能作为他们的子孙狂傲肆虐的倚仗”
“律引家的手中已染了太多人的鲜血”
“血债需血偿”
少年起身
“妄动王族实为不恭，孤身为琴国第十一任帝君”
“愿血祭太庙”
“告慰先祖”
血祭太庙
大长老猛的一颤
血祭之法九死一生，新帝方才归来，切不可再有损伤
夏侯御风怒吼
“王凰你疯了，你自己的身子如何你不知道吗”
“在艮那村你流了多少的血，能活着已是万幸”
“居然还敢血祭太庙”
“是不想要命了吗”
“帝君万万不可”
五音八部，朝堂六部，包括监察长使全部一同跪了下去
大长老颤抖道
“帝君万万不可血祭宗庙”
“老臣愿招集五方长老，与十二部族长”
“一同祭天”
“告慰先祖”
阿玉静静道
“如今已是十三部族了”
少年心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兜了一晚上的圈子
此事，总算是有了些进展
于是他道
“众卿一夜劳苦”
“散朝后，无事者可休沐三日”
“祭天之礼需得五方长老到齐后方才可以开始”
“黄钟、仲吕当尽快选定族长”
“至于祭天吉时，也用不着再重新测算了”
“本月十八，据说此乃一年之中最好的日子”
“便就订在那天吧”
“可是帝君，你当真不在岛上登基了吗”
大长老依旧不死心的问道
虽说现下全岛上下已认下了她的身份
但少了仪式，总觉失了些慎重
“孤说过，要在滇南帝都登基”
“受四方朝贺”
“这个决定，不会改变”
“那帝音宫那边”
星月宫乃君妃寝宫
她一直住在那边，不妥吧
夏侯御风沉声道
“纵然帝君身份有变，但她依旧是笑颜圣女的女儿”
“星月宫乃是义父的一番心血”
“舐犊情深，不容辜负”
“从今日起，那里不在是君妃寝宫”
“而是帝君后殿”
众臣心下叹了声
之前总听说君上与君妃不合
如今看来
他怕已是情根深种
不过，这样也好
帝君是女子日后总要嫁人的
按祖制
帝妃当从十二部族贵女中选出
那帝夫又当如何
妃为柔，出于十二部族
夫为刚
棋帅身份刚好相配
只是，他们这位帝君行事十分的有主见，婚事上，怕是也用不着他人置喙
且慢慢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