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是未知
多思无意
年轻公子看着文册上的批注
许久
说了句
“字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回头我给你写帖”
“这段时间在家中，刚好可以静心练字”
“你可饶了我吧”
阿玉哀嚎
“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要练字”
就知道这书房久留不得
少年落荒而逃
“二哥还是看看画吧”
“或许，能缘了你心中所想也未可知”
说罢
人便跳窗跑了
“你这丫头”
王璇摇了摇头
妹妹自小聪慧，学什么都快
唯独这字
就是懒得去练
用逼得也不见成效
画卷落于桌上
他随手拾起
自己虽不爱美人，却不忍拂了凰儿的兴致
于是
展卷看去
画中少女清丽脱俗，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巧笑盈盈，满目灵动
男子的目光猛然一震
这是
她吗
与记忆里的样子不尽相同
但一模一样的眼眸，却是不会错的
只是
相遇之时，那双眼中
已没有了这样的光亮与神采
却是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楚楚可怜
还记得那一年
孤山长夜
虽说事急从权，但总归是伤了她的名洁
对此
这些年自己一直愧疚于心
只是
聚散仓促，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凰儿”
年轻公子急步追了出去
画像栩栩如生
那张容颜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激起了尘封的记忆
三年已过
他想知道关于她的消息
“二哥行色匆匆，何事这般着急”
阿玉并未走远
只是懒懒的坐在树上
树下
男子抬头
急切的问道
“她是谁”
凰儿可做此画，必是识得画中之人
“想知她是谁”
“二哥当年为何不问”
“当时那般情景，孤男寡女与礼不合”
“我若问了”
“她必会惊惧不安”
“那现下如何又想知道”
“我”
男子迟疑了下
许久
“你只需告诉我”
“她可，安好”
少年不答反问
“二哥认为呢”
“一个女子，与陌生男子同困孤山数日”
“名洁尽失”
“可能安好”
他特意将名洁二字说得极重
王二公子的脸上顿时划过一抹狼狈
当年的事
有玄卫在，她定是全然知晓
否则
今日也不会突然做画
男子站在树下
低低的道
“当时我已表示过，想要娶她为妻”
“只是，她拒绝了”
“她心中似已有了心仪之人，故而我也不好再做多说”
阿玉扬了扬眉
二哥果有君子担当
当面提亲
看来
他对谷飞絮的印象很好
那么，这件事
便有戏了
白衣飘落
“你可知她心仪之人是谁”
王璇皱了皱眉
“此乃人家姑娘私隐，纵然被你知晓，也当保守秘密才是”
“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好奇
自然是有的
当年他便在想
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竟可让她那般留恋不舍
只是
这种事，不该由旁人说起
年轻公子摇了摇头
少年眼中划过一抹狡黠
笑道
“你既不想知道，我便就不说了”
“以后让她自己告诉你”
“你对她很了解”
“算是有一些吧”
“二哥可知江左谷二公子”
“谷二公子”
男子一愣
“谷家不是独子吗”
“谷家一子二女”
“谷枫的确是独子，那位谷二公子，其实是”
“谷家的大小姐，谷飞絮”
阿玉道
“三年前，谷二小姐飞花出阁后，她便束发做男装”
“对外，以二公子自称”
“帮着父兄一同打理家中产业”
“你是说”
王璇吃了一惊
“她”
“是谷家大小姐”
当年他便觉得，她应是世家女儿
只是没想到
竟是江左谷家
“二哥可想她做凰儿的嫂嫂”
男子一震
许久道
“她应是不愿的”
束发做男装
便是不想再出嫁的意思
或许
她的心中还记挂着那个人
阿玉只是笑笑
未再多说
二哥的心意他已知晓
剩下的，便得要看谷飞絮的意思了
三哥婚期将至
日前，他已以王家的名义向江左谷家下了贴子
还传信风云山庄
让他们将三年前王二公子途经宁山郡，遭遇大水的事情传了出去
且看那丫头的反应
若此番她与兄长一同前来
便说明
她对二哥，也是有情的
至少
是存了些好奇之心
那么，此事便好办了
毕竟
世间男女之情
皆由
好奇二字而来
......
入夜
寂凉如水
男子独坐院中
冷冽的梅香扑面而来
十年江湖路
他踏遍大江南北，只为找寻一个飘渺无踪的影子
好在上天垂怜
终寻得她归来
只是
岁月磋磨，文鸢已变了性情
再无往日风采
自归家以来，她终日躲在院中，不肯踏出一步
低眉顺目
谨小慎微
待自己更是小心翼翼
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已经
消失不见了
“大哥”
清脆的声音随风传了过来
白影一闪，少年翩然而至
王颖抬头
男子唇角泛柔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大哥如何还不睡”
冬日清寒
他一袭单衣坐于院中
自斟自饮
石桌边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空酒坛
少年坐了下来，将手中的酒壶放于桌上
笑道
“巧了”
“我正愁找不到人陪我”
“既然兄长尚无睡意，不如，你我小酌一番如何”
“可是，你的伤”
“无妨”
“都好得差不多了”
说话间他已将对方的杯盏倒满
顿时
清冽的醇香四溢而出
王颖一愣
竟是落瑛酿
他笑道
“公孙弦待你还真是不错”
这酒珍贵
梅岭每年进贡宫中也不过一两小坛
听说前段时间凌霄阁送聘礼时，一下子就带了好几大坛过来
“阿弦的确够朋友”
“梅岭不染尘世，他却愿与我这个一身麻烦的人做朋友”
少年寻了个杯子
替自己也倒了盏
二人慢慢的喝了起来
“凰儿”
王颖看着他
满目负疚与自责，却不知当说些什么
自妹妹归家后，他们兄妹一直未曾好好聊聊
这段时间二弟三弟时常过去望梧居
自己却一直躲着不敢相见
因为
他心里愧疚
十载江湖
纵然凌霄玉少风光无限
亦是刀光剑影，凶险不断
那不该是她的生活
她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本该替她撑起一片天空
遮风挡雨
而今却是她，一次次出生入死
舍命相护
“哎呀大哥，你可别这么看我”
“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
阿玉笑道
“这些年我过得有多肆意”
“你的妹妹本就不是个能够安于闺阁的女儿家”
“就算不是当年的事，也还会有别的原因”
“此事无需放在心里”
“喝酒”
二人你一杯
我一杯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王颖终是忍不住问道
“你与北辰逍遥”
他也曾身在江湖
久闻逍遥公子之名，那个人身上的杀气太重了
妹妹与他在一起
若说不担心
是假的
阿玉突然道
“大哥，十年蹉跎，你还如当初一般喜欢文鸢姐姐吗”
归家数月，她尚未去过她那里
因为自己的身份
更因为
不知当如何面对
“当然”
少年又道
“不论这些年她曾经历过什么，你都不会轻贱嫌弃于她”
“那是当然”
王颖道
“我只会心疼，更加怜惜于她”
纵然她的性子已经变了，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
但她
仍是自己深爱的那个女子
令他痛苦不安的，不是她曾经的经历
而是
她已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
令他无法靠近
“那就尽快将婚事办了”
“明媒正娶”
“让她安心”
男子一愣
明媒正娶他自是想的
只是
祝家那边
莫说祝家人现已下落不明
就算是联系上了，他们应也是不会原谅文鸢
阿玉道
“兄长不必担忧”
“祝家那边我已有安排”
“祝伯伯对施老一向推崇，我请了他出面说和”
“也算是代王家提亲”
“日前已传回话来”
“那边的态度有所松动，聘礼我已让人送过去了”
“算算日子”
“或能赶得及与三哥一同操办”
“真的吗”
王颖不可置信
“祝伯伯愿意原谅文鸢”
“同意她以祝家女儿的身份出嫁”
简直大喜过望
男子的声音透着激动的颤抖
若是那样
文鸢的心里定会好受许多
这段时间她虽什么都不说，但是他知道，她其实是记挂家里人的
有了祝家女儿的身份
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嫁入王家
宗族之中，也会少受些非议
“真的”
“只是，到时候姐姐怕是会受些委屈”
离家十载
再见，不论祝伯伯是愤怒还是心疼
一顿责备总是免不了的
“我会陪她一起”
有些事
总得要面对才有机会改变
男子执杯在手，一仰而尽
一扫多日愁郁
神情瞬间明朗了许久
阿玉道
“祝家祖宅，还有一些田产，这些年我已收回得差不多”
“现做为聘礼一同送了过去”
“若是他们愿意重新搬回沂水，便就更好了”
“姐姐日后也可离家人近些”
“有个依靠”
“凰儿”
王颖看着她，一时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道
“谢谢你”
“客气什么，我们是兄妹嘛”
“应该的”
少年道
“你我可是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今晚，不醉不归”
待王璇走进院子的时候，王颖已是醉得睡了过去
不过
这一次，却不是酒入愁肠
乃是
希望
年轻公子皱了皱眉
“你的伤还没好，不该喝这么多酒”
他本是来找大哥的
不想凰儿也在
白日里他们说起了谷家小姐
一想到她束发扮作男儿身，或与自己有关
他便自责不已
本想来找大哥大醉一场，不想他已经醉了
桌上有酒有杯
男子自斟自饮
一杯入口，清冽醇香
若万般迷醉化作点点柔情，缠绵旖旎
王璇一愣
“这是何酒”
“梅岭的落瑛酿”
“二哥从未参加过赏芍盛会”
“故而不知此酒，乃是红颜醉冠首的彩头”
阿玉道
“还记得那一年”
“我第一次参加赏芍盛会，谷飞絮也在其中”
“在江左，曾有这样一句传言”
“飞絮满城无二色，红尘佳人不逊仙”
“足见当年她韶华最盛时该有多漂亮”
“若不是我做了些事，那一年的冠首本该是她的”
王璇一愣
“你做了什么”
“当时凌霄阁暗网尚在起步阶段，我为了可以顺利打开西面商路，便欲安排幽渊阁的花语嫣嫁入西域昌荣王府”
“花语嫣很美，但谷飞絮也不差”
“故而，为助她夺冠”
“我便作了一幅春花笑语图”
“二哥知我的画艺”
“结果可想而知”
王璇心道
飞絮满城无二色，红尘佳人不逊仙
那时的她
该当是一种什么样的风姿
他甚至有些好奇
阿玉道
“我已偷偷藏了一壶落瑛酿在二哥的房中”
“待日后迎娶嫂嫂过门时，可作为你们的合卺酒”
“毕竟”
“这是我欠她的”
“你像是已认定了我定会向江左谷家求亲”
“当然”
“因为二哥是世间最有担当的男子”
阿絮嫁给他，定会很幸福
刚收到的消息
谷家两位公子已在来的路上
这件亲事，应是
稳了
酒一口一口的喝着
许久
年轻公子道
“凰儿，你是又要离开了吗”
所以
她才会急着替阿敞操办婚事
替大哥扫平前路坎坷
急着
将自己与谷飞絮牵成一对
她想要安排好这里的一切
而后，再次远走江湖
握杯的手一颤
“女儿家长大了，总是得要离开家的”
“那不一样”
王璇急道
“你不是出嫁”
“而是去，拼命”
“凰儿”
“你就不能等他折腾够了，再来娶你吗”
天下之争何其凶险
她想要做的事，自己与父亲不会干涉
但却会担心
“现下是大哥完成心愿的关键时期，我想陪他一起”
“何况”
“天下之争，凌霄阁早已经牵涉其中”
“二哥”
“无论如何”
“我都得要离开”
男子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喝酒
许久
他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阿玉一直陪着他慢慢的喝着
他的酒量本就极好
一夜过去，目中仍是一片清明
“待三哥与冥儿完婚之后吧”
年轻公子皱了皱眉
“再有一月便是岁尾”
“你这狠心的丫头，就不能过完年再走吗”
少年笑了
“现如今大哥与文鸢姐姐已经回来了，三哥也成了婚”
“二哥与谷家小姐好事将近”
“家中定是热闹”
“不差我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