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至桐县(修)

鸡鸣破晓,天染银白。

祁钰许久未做过梦了,这一次醒来,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梦中月色清辉无瑕,如水般温柔,而宁云嫣白衣飘飘,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你既比我年幼,往后不如就唤我阿姊吧。”

“阿,姊。”

祁钰喃喃道,像是咿呀学语的幼童,生疏又死板。

“阿姊。”

他又换了一种声调,比先前那句活泼了些,可他仍不满意,双唇紧抿成一条线。

“阿姊,阿姊。”

嗯,可以了,大概是这种感觉。但,她会喜欢吗?

祁钰下意识地抬眼,便见宁云嫣环手于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在。”

祁钰似乎认定了宁云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自打宁云嫣提议结拜,便一口一个“阿姊”地叫着,乖顺的像只懵懂小兽。

“一路跟了这么久,你当真要与我同去临安?”宁云嫣又不放心地问了一遍,临安天高路远,祁钰过惯了山中归隐的生活,一朝入世,纵身江湖,难免会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

何况祁钰这副看似柔弱实则病弱的身子,她可真怕他一不小心就折在半路上。

方才祁钰熟睡时,她悄悄探过了他的脉象,他体内的气息纵横交错,乱的像一团未烧尽的麻草。更让她难以相信的是,祁钰身上虽无半点儿内力,少海穴中却封着两股相冲的真气,其中一股还与青霄派的《洞天心法》极为相似,怕不是出自同源。

她自知力不足,不敢贸然为他解开少海穴的封印。但这样一个古怪的少年,怎么看也怎么不像是个普通的乡野药师。而且,他为何久住长留村中,却只称那是一处居所?

即使察觉出祁钰对她有所隐瞒,宁云嫣也不急于一时追问。秘密是软肋亦是弱点,世人皆有秘密,与他宽容,便是与己宽容。

“阿姊若是要去,祁钰便也要去的。”祁钰略微一顿,唇角上扬,“一来可以拓宽视野,二来一路上也能与阿姊有个照应。”

见宁云嫣神色未变,他又淡淡垂下眸,瞧着有些低落:“阿姊既已答应了我,总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

她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昨夜结拜后,本想先送祁钰去个远离青霄山的地方避避,再行前往临安寻父。祁钰却千万般不愿,为了劝说她带上自己,认真诚恳得就差把“我真的很有用”这六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再狠的心,也架不住少年郎曲指抵唇柔声央求,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但行走江湖又怎是件容易事。若是受了挫折吃了苦头,他就会老老实实地回去吧?宁云嫣心一横,带着他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桐县,天快蒙蒙亮时才休憩片刻。

谁料祁钰不仅毫无怨言,还趁着她休息时寻了些果子作吃食,倒是贴心。望着他递来的果子,宁云嫣叹了口气,默默接过。

这个过分热络的小尾巴,怕是一时半会儿甩不掉了。

两人吃过东西,匆匆下了山,远远便看见了刻着“桐县”的金字牌匾。

青州本就位于大洵的西南一带,而这桐县又是青州的边界,西侧靠山,东侧围江,自古便是偏僻一隅。

可圣上登基后,一道旨意下来,大洵便多了条连通南北的运河,这般独特的地势倒是为桐县带来了不少机遇。现如今,说桐县是青州最富饶的地方也不为过。

许是时辰尚早,城门附近还支着几家卖吃食的摊位,摊位旁聚了三五个孩子,领头的孩子手上正攥着竹竿打成的风车,一群小家伙你追我赶地玩在一起,好不热闹。

“这里居然会卖吃食?”祁钰微微一怔,“早知如此,方才就不委屈阿姊吃那些野果子了。”

宁云嫣听得直愣:“你以前没来过桐县吗?”长留村与桐县不过半日路程,若是不去桐县采买,他平日里用的穿的又从何而来?

“阿姊对此处很熟悉吗?”祁钰不答反问。

宁云嫣“嗯”了一声,淡淡道:“桐县的商铺货全价廉,我小的时候常常同大师兄一起来桐县采买。”

不过……大师兄离开后,门派采买一事便由宁怀勇负责,她与宁怀勇一向不对付,因此也很少来桐县了。若是细数起来,怕是已有两三年时间了。

“大师兄?”祁钰眨了眨眼,“莫不是昨夜那位?”

“昨夜那人,姑且算是我的表兄。”宁云嫣冷哼一声,“大师兄行事坦荡,武功过人,怎会同我那个便宜表兄一般,以魔教之名自居。”

“他比阿姊还要厉害吗?”祁钰又问。

宁云嫣沉默半晌,才道:“最后一次与他比试的时候,勉强打了个平手。而今分别数年,也不知他现在有没有突破小宗师的境地。”

“啧,干什么呢,还堵在这里,一点儿眼力见儿也没有。”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男声。

二人循声望去,一位瘦小的华服男子正站在摊位旁,怒视那群玩闹中的孩子,他穿了件深青色的长袍,皮肤黝黑而粗糙,直直地杵在那里,活脱脱像跟木杆子。

见到男子出现,孩童们的脸上竟露出了惊恐之色。原本忙碌着的摊主更是迅速拽住其中一名孩子,将他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

看着眼前桐县百姓们的反应,宁云嫣眉间一跳,心里暗叫道不好。

“那料子,看上去价值不菲……”祁钰凑近到宁云嫣身边,轻声提醒她。

宁云嫣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许是这桐县的某户权贵人家,先静观其变吧。”

两人效仿四周站着的其他百姓,向道路两侧退去。

宁云嫣再一抬头,便看见前方浩浩荡荡的马车车队正向城门驶来。

车队之中,排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格外地引人注目。

为首的马车通体呈鎏金色,奔走在倾洒而落的日光之下时,步步荡漾出水波般的光晕。宁云嫣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不然她怎会觉得那马车像是用金子打造而成。

该是多富裕的人家,才能经得住这般挥霍!

恍惚间,那金色马车已走到城门口。

城门两侧明明站着些许百姓,可马车前坐着的车夫却对此视而不见,飞也似地驶入了城门,将车轮卷起的飞沙黄尘留给了可怜的让路人。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阿娘,好多灰,咳咳……”

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宁云嫣双眉紧锁,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直道:“好大的排场。”

“嘘,小声点……”

宁云嫣回过头去,只见先前护着孩子的摊主正看向她,妇人脸色微微泛白,额间快拧成了一个“川”字。

祁钰上前一步,与那妇人攀谈起来:“敢问大娘,方才路过的是何许人也?”

话音刚落,妇人被惊得瞪大了眼。

她先是遣走了孩子,继而左顾右盼,确认四周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后,才敢压低声音与宁、祁二人道:“你们两个愣头青,准是外地来的吧!在我们桐县,谁人不知关闲关大县令?!”

“原来是县令。”

宁云嫣心生疑虑,便又追问:“县令乃是一方之长,百姓的父母官,怎地还拿出这般架势,真是好不威风!”

妇人脸色大变,神情愈发严肃起来,厉声道:“傻丫头,你还想不想活了!人活在这世上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万万不能乱说啊!”

宁云嫣闻言,轻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可她心里却直犯着嘀咕,桐县的县令不是位姓陈的大人吗?今日一来,怎地换了个人,还是这般挥霍无度,与清廉的沈大人截然相反。

“算了,办正事要紧。”宁云嫣收回了目光,“先去渡口问问有没有去临安的船只吧。”

*

风起船动,激起唤声阵阵。晌午将至,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鼎沸喧嚣如日光般洒落在桐县渡口。

“什么?”宁云嫣平生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人居然要十两银子?此话当真?”

船家叹了口气,心想这姑娘瞧着年轻,怕是从未出过远门,便耐心解释:“姑娘,你们要去的可是临安啊。且不说此行路途遥远,青州一过便是景州,景州一过可就是万啸峡了,那里地势险要水流湍急,只有‘水上霸主’惊鸿楼才敢做这样的生意,要价自然会高一些了。”

“再说了,惊鸿楼的船舫可是响当当的气派,见一眼便这辈子都忘不掉了。十两银子去一趟,不亏。”

宁云嫣默默听着,眉头却越扭越紧。一人的船费需要十两银子,她与祁钰便要花上二十两了,可他们掏空了身上的钱袋,也只能凑出来五两银子,剩下的十五两银子要怎么办呢?

“没钱?”船家笑得了然,做船家做得久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打量起宁、祁二人,目光很快停滞在宁云嫣的腰间:“你剑上挂着的那个不是挺值钱的吗?瞧这色泽润的,一看就是块好玉。”

宁云嫣一愣,顺势从腰间卸下玉佩,将其握在手中。玉自然是块好玉,质地温润,白得纯粹,但上面雕刻的青霄纹样摸起来却有些刺手。

“不过你们啊也莫要心急。那惊鸿楼每月都会发出两艘从都京到临安的船舫,前几天刚走了一艘,下一艘可要等上些时日呢,你们还来得及去凑钱。”

船家咂了下嘴,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有登船客问价,便热情招呼去了。

“阿姊,我们一定要走水路吗?”祁钰有些不解。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在长留村时一个月的花销不过才七八百文。

宁云嫣皱眉道:“倘若不走水路,怕是要花上两倍的时间才能抵达临安。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我怕……”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玉佩,陷入沉思。

十三岁那年年末比试的最后一场,是她与大师兄的对决。

对决刚开始时,她被师兄压制得喘不过气,却愈战愈勇,意外领悟了《青霄剑法》的第六式“揽日”,这才扭转局势反败为胜,最终打败大师兄拿下了魁首。

这玉佩,便是大师兄在对决后送给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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