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翼不能飞

命由天定?

时韵想问她这句话的意思,那两道人影却像是被风吹散一般,渐渐消散了。

尚未从这句话带来的的疑惑中走出,时韵突然感到背上一阵剧痛,仿佛是背脊的骨头被粗暴的折断了,又开始重新组合起来。

她闷哼一声,弯下腰去。肩胛骨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皮肉,疯狂向外生长。她甚至能听见细微的碎裂声,就像是冬季的冰面在初春时迸裂。

随后,骨骼舒展,筋脉蔓延。赤红的翎羽如同新生的草木般延展,一对巨大的羽翼在她身后豁然展开,轻轻扇动,带起细微的气流,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

轻风一吹,时韵意识清明一瞬,想起了洛寒瑛说得那些话。

“血脉之力……”

她直起身,走的歪歪扭扭,一时没能适应身后突然多出的双翼,跌坐在地上。

那对华美而强壮的羽翼在她身后舒展,流光溢彩,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但对于时韵而言,它们的出现就像是覆骨之蛆,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和别人不一样,是个怪物!

时韵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不,我是娘亲的女儿……”

先天的灵根缺陷,让时韵从小就意识到她和时芳玉不同。

相比于姐姐,娘亲和寒姨在她身上花了更多的精力和心血,才能让她存活至今。

同样是三岁修行,她数年苦修却比不过姐姐打坐一夜。

也不是一开始就不在意这件事,只是时芳玉从未小瞧过她,每日练剑也从没有因为她灵力微薄就降低标准,反而对她要求更加严苛。

就这样,时韵才渐渐地接受了她在修行速度上不如时芳玉的事实。

虽然修为无甚长进,但日日的剑术练习,她都会竭力做到最好。

不为别的,只想让自己变强一点,能不再让她们担心。

鼻尖一股酸涩冲向眼眶,时韵捂住脸,手心一热,泪水透过指缝滑落在地。

莫名的,在那滴落的水珠的反光里,她望见了一双赤红的眸子。

她尖叫一声,瞳孔一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我是人,我不是怪物。”

时韵用手臂圈着双膝,想把自己缩在一处,那双巨大的翅膀也本能的蜷缩起来,紧紧环抱住了她。

“这不是我的……走开!”她惊叫着抓住一把温润的翎羽,咬紧牙关,歇斯底里的用力一扯!

一阵尖锐的剧痛,几片赤红的羽毛被她硬生生撕扯下来,根部还沾着皮肉和细微的血珠。

时韵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慌的把手中的羽毛甩开,作势又要伸手去再抓下来一把。

突然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混沌不清:“阿韵,你做什么!”

两只手都被死死握住,时韵没了法子,转而又用嘴咬住羽毛一口扯下,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那人便往她嘴里塞了个布团,将她嘴给堵了。

“你不要这样!”

耳边的声音清晰起来,像是从水中浮出了水面。时韵猛地睁开眼睛,狠狠瞪着眼前的人。

按住她手的,不是时芳玉又是谁?

看到她眼里的关切,时韵顿时萎靡下来,随即眼眶又是一热,模糊了视线。

时芳玉似乎仍不放心,左手紧紧捉了时韵双腕,右手则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是做噩梦了吗?别怕,我在。”

由于嘴被布团堵住,时韵只能发出几声咽呜,后面干脆不再出声,无声落泪。

因为她看见,自己手上还残余着几片翎羽,而背后那双巨大的翅膀,正在随着她的啜泣,颤动起来。

这不是梦。

之后的日子,就相对清净许多。时韵也不再抗拒自己背上生了羽翼的事实。

原因无他,抗拒也没用。剑斩不断,火烧不着,她没有任何办法。

既然如此,就只能坦然接受了。

洛寒瑛每日都来看过她的脉象,偶尔会问两句在宗门过得如何,时韵都一一答了,至于内容,只能算有鼻子有眼。

这个时候,洛寒瑛才会露出一丝悲伤的神情,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就出去了。

倒是时芳玉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她,知道她不开心,就经常带些市集的小玩意来哄她高兴。

时韵不想让她们担心,闲暇时间都一心扑在研习剑道上,好让她没时间胡思乱想。

那日变故后,洛寒瑛就带着她们二人离开了原先的庭院,在东洲一座人迹罕至的山上住了下来。

她们三人住在一处,除了环境有些不一样,倒是和以前隐居的时候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神凰的特征外显也不是全无好处,时韵的视力不再受限,反而更加锐利了。

因此,她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洛寒瑛发间的几丝银白。

问起时,洛寒瑛便是以往那般云淡风轻的语气:“人人都逃不过,我不过早一些而已。”

可时韵知道,按洛寒瑛的天赋与修为来讲,只要是正常修行,纵使再过上千百年,也不见得会生白发。

她不愿说,时韵也不问,这是她们相处多年达成的默契。

“寒姨,我娘亲呢?”

洛寒瑛神色如常,答道:“她前些日子又闭关了。”

“那,寒姨,”时韵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剑谱,“您怎么会住在无为宗附近?”

见对方不答,时韵抬眸,才发现洛寒瑛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她眉眼一弯,问道:“怎么了?”

洛寒瑛这才道:“韵儿,你长大了许多。”

时韵不可置否,笑道:“可在您和娘亲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

经此一事,时韵自认心境的确不同往日,有些东西她不得不去正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您还没回答我呢。”

“你娘亲盼着你们能早点回去,我御风带你们赶路能快许多,她便叫我便早早来了这山下等着。”

“原来是这样,”时韵听了喜笑颜开,“我现下已经好多了,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去,如何?”

洛寒瑛却道:“宗门省亲之期所剩无几,我们往返尚需时日,来不及。”

时韵脸上的笑凝固一瞬,目光重新落回了剑谱上。

她现在这副样子,如何还能回宗门继续修行呢?原本灵根一事已引得众人非议,若是这回再带着这副异样的外表回去,那些好事的弟子估计都能开坛把她就地正法了吧。

这些话当然不能对着洛寒瑛说,时韵嗫嚅着开口:“我不想再回无为了,我想回昆仑山去,好好陪陪你们,可以吗?”

虽然已经接受了身体的变化的事实,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恐慌。经脉中的灵力日益狂躁起来,不同往日那般容易控制,丹田处也时时抽痛。

而且,她有种直觉,这副身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洛寒瑛问道:“怎么会这么想,我们现在不是在一处吗?我听风灵说你交了新朋友,难道你不想再同她们一起玩吗?”

她说完沉吟片刻,又道:“况且就算我们现在回去了,你娘亲也尚未出关,不如就继续在宗门修行,待她出关了,自然会来看你。”

“我想和她们玩,可是,”时韵将那对翅膀在空中虚虚扑腾了几下,又眨了眨眼睛,瘪嘴道:“我总不能这样回去吧。”

“这不是什么问题,”洛寒瑛见她态度松动,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这瓶‘朱颜改’可以让你的瞳色暂时转黑。”

时韵立马接过,“那……”

“隐匿双翼得靠你自己悟出其中门道,这个无法用药物辅助。”

洛寒瑛一笑:“韵儿这么聪慧,这对你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题。”

于是,时韵每天便多了一项任务:找到隐匿双翼的方法。

按理说,这羽翼生在她身上,她想操控是非常容易的事。可数天过去,她除了正常行走之外,能多扑腾几下翅膀,没有任何进展。

这日,她靠在一块巨岩上呆呆地望着天上的飞鸟,心底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是不是也能飞?下意识扇动了翅膀,这双翼不能白白生来让她不快,总得有点作用才是。

时韵环顾四周,确认她的行为不会被发现后,这才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在天空中一只正在滑翔的鹏鸟。

“它们可以,我……应该也可以。”她喃喃自语,背后的双翼不自觉地微微扇动,搅起地上的细碎尘土。

她走到巨岩边缘,下方是倾斜的山坡,再往前则是陡峭的悬崖和翻腾的云海。这是个完美的起飞地点,可要是不小心从这个高度摔下去……

时韵喉头滑动了一下。

短暂的犹豫后,她心一狠,不怕!还有寒姨!

紧接着,她模仿着鸟儿起飞的姿态,屈膝,身体前倾,足下猛地一蹬,同时双翼竭尽全力地向下一扇!

一股强大的气流从翼下产生,推着时韵脱离了地面,一瞬间的失重感袭来,她整个人向上窜起了丈许高。

“成功了?欸欸——”

这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问题紧接着就暴露无遗。时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协调双翼的力量,那一扇用力过猛,导致身体在空中剧烈的摇晃,失去平衡。

惊慌之下,她下意识用腿去蹬踏,想落在实地上,但重心却更加不稳。

身体猛地向一边倾斜,旋转,时韵就像一片被狂风扯乱的树叶,头重脚轻地朝斜下方栽去。

“啊!!”

眼前天旋地转,岩石、树木、天空混乱的交替闪现。时韵的翅膀胡乱的扑腾着,不仅无法找回平衡,反而加速了她的坠落。

完了。

她心中划过这个念头,本能的用巨大的翅膀包裹住自己。

坠落途中,时韵脊背狠狠的撞在一块岩石上,恰好改变了她滚落的方向,她转而摔进了一丛茂密的灌木中,枝叶被压得噼啪作响,缓冲了大部分下坠的力道。但撞击带来的剧痛还是让她眼前一黑,在地上躺了半晌没能起来。

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背后的翅膀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摊开,沾满了草屑和泥土,几根赤红的翎羽在混乱中被折断,凌乱的翘着。

“唔,我还真是……倒霉。”时韵感觉头上有些痒痒的,伸手一摸,看着满手的鲜红,叹了口气。

正躺着缓神,忽然迎面扇来一阵轻风,地上的草叶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附近。

时韵微微抬头,发现五开步外站着一只近一人高的怪鸟,正打量着她。

一人一鸟对上视线,不过一瞬,那鸟便错开了目光,将头低了下去,看着十分恭敬的模样。

时韵有些愣了,它这是在做什么?

怪鸟叫了一声,时韵却意外的听懂了这叫声中传递的信息,它在向她问好。

她并没有学过御兽之道,而且她也没听说过哪个顶尖御兽师能听懂灵兽的语言。只有那些和人签订了契约的灵兽,与其主人心意相通后,才能读到灵兽的心思。

单纯的叫声只能用来判断灵兽的情绪,具体意思并不明确。

就像她能通过两万的叫声,动作或神态的综合,来判断它的情绪和意图,却不能直接通过叫声听懂它想表达的意思。

只有兽族,才能听懂兽语。

时韵躺了回去,一时思绪繁杂。

“你好啊,我现在动不了了,你能去隔壁山上喊我姐姐来捞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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