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尸山血海中醒来,手中紧握着利剑,冲天的业障与尸臭将我压得喘不过气,却有更沉重的情绪沉淀在心底,说不清那是什么,我只知道那是我失忆前未完成的事业!
重新磨洗长剑,理好行装,我踏上了路程,不知方向,只知与尸体越来越远,远处城镇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一股酒香飘进我的鼻子里,亦步亦趋跟随我的步伐。
回头,视线中的不是老酒鬼,而是一位年轻男子。
还是美男子,一张熟悉的脸,桃花眼点泪痣风流多情,说不上正派,但眼神中的情绪令人动容。
他的名字呼之欲出,却又挂在嘴边。
叫…什么来着。
阿桑……我是在做梦吗……
说着,这人手指也不闲着要碰上我的脸侧,我当然不屈服,剑鞘抵上迎来的胸膛。
“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你是谁?
我是你的同伴、应当是侠侣,原本约定的闯荡天涯,游遍天下美景,却被那群贼人所毁。
我遍寻不到你,连尸首也见不到,旁人都说你离开了人世,落得个死无葬身的下场。
那双含情眼噙满了泪珠的样子甚是可怜,或许心底的触动已经浮现在面上,我手中的剑鞘垂落,他得了空并没有得寸进尺,反倒是小心翼翼的捏着我的衣角。
这下反倒是我不自在了,咳了两声道:
“别碰我了,脏。”
我拈起他干净的衣襟擦了擦手,
刚从死人堆里出来,浑身上下没有干净的地方。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阿桑。”
他带着我去了所管辖的商铺,迅速找好人给我沐浴更衣
这就是钞能力吗,羡慕!
……
这么说来,那些人真的该死!
我猛拍桌子,一把站起来。
裴珑所说的故事中,我是背负血海深仇却依旧怀揣着赤子之心的侠女,他是被我意外所救有了一场意外邂逅的商贾,我们情投意合,却又因为彼此的事业分开,仅凭书信联系,某天我的书信里满满大仇得报的喜悦,却在那日后杳无音讯
徒留死讯……
生死两茫茫,裴珑绝望之下借酒消愁,没想到撞见了死里逃生的我。
我还是我,只是没了记忆。
他娓娓道来的往事中,那些温情的回忆居多,我借着夜间的烛光看他的眉眼,郎君回看我时轻笑,竟温柔的不可思议
好似一张轻飘飘的罗网,将我圈围在这片天地。
他握紧我的手。
阿桑……大仇得报,你再无束缚,潇洒自由的剑客,还会垂青我这一身铜臭的商人吗…
我的手动了动,他立刻不安的颤动睫羽看向我。
没有抽离,转而与他十指相扣。
“让你这样担心,是我的不好,一般的补偿不足以弥补……
我想好了,我们不日成婚如何?”
烛火摇曳,昏暗的烛光下,他的眼中似火树银花照亮不夜天。
阿桑,他喃喃低语,好像是在做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
定下婚约,婚礼布置一类的皆由裴珑一手操办,只是定做婚服我推辞不得。
他一连换了好几个纹样制式,每次都认真询问我的看法,
问的多了,我便不好敷衍回答了事,从他的脸开始扫视一遍。
新郎官仪表堂堂,帅气逼人,穿什么都好看。
“那你觉得,我哪身最配你?”
我托着脸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
“倘若两人相配,穿什么都登对;若是二人无缘,做什么都白费。”
他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
裴珑作为中原商会的话事人,号召力称得上一呼万应,这座边缘小城一夜间涌入各色来客,商业联系紧密的达官贵人,看热闹的江湖客,嗅到商机的商人
我走入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倒也不是很起眼,落在有心人眼中却如同一个靶子,等到路过一条暗巷,那人也魔怔一般拐进黑暗,这正合了我的意,反手拔出剑抵在对方脖颈。
“跟了我一路还没尽兴?”
他表情怔怔,喏喏说不出口,看嘴型明显是我的名字。
抱歉,我认错人了。
傻孩子,本人就在你面前呢。
我挑眉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既是剑客,为何不出鞘。
剑眉星目的侠客眼底伤痛,一身白衣竟似素服。
至交好友已逝,我立下诺言,守灵期间不得杀戮。
好自信啊,我嗤笑着拔出了剑,看来今日必有一战了。
纷飞的剑影中,剑客闪躲中应战,应战中恍然,最后不顾我的突刺一把抱住我。
“太好了裘桑你没有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番热身过后我们都起了薄汗,此时拥在一块更是热气腾腾,我起初挣脱了几下,无果后只得把重量系在他身上作躺尸状。
力气好大啊,果然刚才没使出全力吗……
你是来除掉裴珑的对不对?此人真是商人做派,此前你死讯刚传出时表现得多伤心欲绝,现在不是照样婚娶,自私自利之徒……
我拍了拍他的肩。
你呢,也是来找裴珑算账的?
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郑重的看向我:
“不,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俊朗的剑客抓起我的手,“你受到了重创,内力微薄,我带你去药谷养伤,等风波平息——”
不行,我挣开那只手,我有自己的打算。
………
又是一路走走停停,我回到住处痛痛快快睡了一觉。
醒来已是披红袍戴金冠,我锤了锤酸痛的后颈,萧启自从昨日分道扬镳后就不见了踪影,不过我更倾向于他躲在了暗处,总有一道视线若隐若现的落在我身上。
直到礼成,暗处的人也没有出现,我坐在软榻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惴惴不安的搭在腿边,我索性自己解开盖头,对上裴珑惊讶的眼。
喜悦,也不掩遗憾,他回头倒合卺酒,我压下他端起酒杯的手,将他推在榻上。
“最后一步还没有……”
还有一步,我拿起盖头盖在他头上,用喜杆挑起一角。
洞房花烛时,新娘借挑开盖头的间隙看着自己即将相伴一生的人,盖头的颜色同脸上的红晕相映,眼里喜悦与忐忑并存,依赖与爱慕相依,被注视的人也感到满足吧……
我冲着他一笑,将酒杯递向他,还没喝就看起来晕乎乎的了,待会怕不是要神志不清。
阿桑……
我起身避开他的手,我就不喝了,喝酒剑会不稳。
裴珑的手攥得发白。
那就换成白水…毕竟……礼是要成的……
既是假酒,何来真礼?
我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美人脆弱不堪的神情真招人心疼。
“你万不该罗织不存在的记忆欺骗我。”
裴珑眼尾殷红,泣血锥心般:
“谎言,不正是半真半假才令人信服吗……”
“你嘴里有半句真话吗?”
“不必同这种人耗费口舌”,萧启从房梁上跳下来。
裴珑恨恨盯着来人,两人显然积怨已久,如今剑拔弩张,“我这种人?难不成萧剑圣就光明磊落?至少我在房中你在梁上,现在又跟个没吃到肉的狗一样狂吠,看着我们夫妻礼节将成的时候心情如何?”
你们俩慢慢吵。
我准备先溜一步,谁料裴珑先搂住我的腰。
“阿桑……别走……”
“阿桑?”
萧启杀气腾腾拔出剑,“这种称呼也是你能叫的?怎么不见你之前端着架子叫‘裘教主’的样子了。”
“妒男就是可怕……”,裴珑讥笑。
谁说男人没心机?
我被吵得头隐隐作痛,裴珑站起身轻柔的帮我按着太阳穴,又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
“这是我寻到的离魂散解药,这种慢性毒会影响人的神智,中毒者皆陷入疯狂招致失忆。”
我摩挲瓶身,而后一饮而尽。
头痛欲裂中我跌跌撞撞要走向榻边,还未走到就倒下身体,有人接住了,有人痛苦的喘息,有人低语,
“回忆是假的,身份是假的,相伴一生的约定也是假的,骗你是真的,解药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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