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怀无奈得笑了笑,道:“我还是惜命的,如果打不过,我也不会傻傻得非要拼了命也要杀邪祟。”
戚奂盘腿坐下,两手撑在身后支着地,悠闲道:“那你为何还说什么,别人杀不得那女鬼,你偏要试试?用了这十分之七八的气力杀得那女妖挫骨扬灰,可算是我开了眼。”
戚奂和严怀两眼对视了一番,戚奂开怀大笑起来,严怀也忍着身上的痛,微微一笑。
洞外传来几声脚步,迅速又急切,戚奂立刻惊醒起来,看了眼扔在身旁的长剑,好似下一秒就要拿起来护身。
好在是一声极清脆的少年音唤道:“严望绥?严望绥?”
听到是严子规的声音,两人才放下心来,戚奂喊道:“在这!”
严子规顺着声响跑到两人面前时,严怀还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费力躺在一角落运着体内的气运。
严子规见着坐在外侧的戚奂,笑道:“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戚奂道:“你怎么来了?”
严子规刚要回话,就走近了几人,看着严怀受了伤,忙走上前去蹲下身,上下打量着严怀全身,最后将目光呆滞在还在流血的胳膊,急道:“你怎么伤成这样?”
严怀没有回答,只道:“你怎么来了?”
“我们怎可能让你一人来只身冒险,那金光一闪,我就实在等不了,总不能让淡洺下来吧,他那出了事也怕我们担心忍着不会告诉我们半分的,我怎么会放他下来?夕岚法力不如我,还是我最合适。”严子规说罢,撇了撇嘴,转头对戚奂道:“你也不赶紧着带他上去,就让他在这流着血,让我们在上面干着急。”
戚奂道:“我带他上去,那小姑娘怎么办。”
严子规这才看了看盛长欢,看着她安静晕在那,问道:“她怎么样?那女鬼呢?杀了?”
“我滴乖乖。”戚奂突然夸张道,“这么久了才问问堂妹的情况,看得出是亲戚远了,清然,你好淡漠哦~”
严怀道:“她被女鬼打了一掌,大概昏睡些起来运运气就好了。我一时怒火攻心,将女鬼挫骨扬灰了。”
“她不是鬼,她是妖,养在女娲娘娘身边的妖,从神界逃来的。”戚奂道。
严子规道:“你这伤口处的妖气还在,包扎也不顶用,我们先上去,我给你弄出来,再行包扎。”
岸上几人坐在岸边,严卉和祁溯坐在树下,祁笙站在岸边。
严吟站在桥边,身姿挺拔不弯一丝,眼眸定然瞧着湖面,月照其身,全身散发着几许晨光。若只看他清俊的面容和浴在月光里的背影,还真以为他只是路过的路人,在此赏月而已。但仔细看去他淡蓝的眸子,从那幽幽光泽的色调中是能看得到凄凉和渴望。
严子规架着严怀从湖面出来的时候,严吟的眼眸紧了紧,看到严怀受了伤站不住脚,又轻轻皱了皱眉,赶忙上前扶住严怀。
戚奂抱着盛长欢,将她放置树下,对上前来的祁笙和祁溯问道:“谁带了帕子?”
祁笙闻言,蹲下身来,戚奂以为着祁笙会拿出帕子来帮忙擦一擦盛长欢脸颊上的水滴,却没想到看着她拿着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水滴。
祁笙衣裳的布料可是上好的鹤氅,她倒是不心疼。
祁笙摸了摸盛长欢的手,刚想开口说话,就看着戚奂将自己外衣脱下,使着仙法烤干,披在了盛长欢的身上。
严怀靠在岸边的石上,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众人,笑道:“我没什么事。不疼……疼……疼疼疼!”
严怀才撑着面子说不疼,就对为自己施法去妖气的严吟喊了几声疼。
严卉看着严怀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道:“枞城城主都没办法的女鬼,居然被你杀了,你还说我偷学仙法,看来是师傅对你开了小灶才对,若是别人再说师傅对你不好,我第一个打他!”
严怀苦笑一声,道:“我爹本来对我就很好的。再说,我可杀不了那女鬼,那女鬼受了伤,被我英俊的脸吓到,自愧不如,自己跑了。”
“跑了?”严卉惊道。
严子规也惊了,但没有立马揭穿。
严怀又道:“对啊,你们没看到吗?”
严卉道:“没有啊。”
严卉刚要说什么,严怀便看了看严子规,想让其为自己作证,谁料严子规对严卉道:“你说你要打那些说师傅对望绥不好的人,我看你平日里也没少打啊。”
严吟收法起身,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预想披在严怀的身上,哪料严怀道:“没事表哥,我不冷,那下面被空气墙阻隔了,我这身水是出来的时候沾染上的。”
看着严吟不信的眼神,严怀又道:“真的,你放心,我如果冷,一定扒了严清然的衣服自己穿。”
严子规气笑了,道:“严望绥,认识你真是我倒了八辈子霉了!”
严怀踉跄的站起身,直起腰来,感觉着还是有点站不住脚,便依在了严子规身边,想起了盛长欢,向后一靠,看了看树下的几人,就看着祁笙向自己走来,问道:“那女鬼跑哪去了?”
严怀道:“顺着对面岸边跑了,去哪我也不知道。”
严子规道:“啊?啊!对,就那边岸上嘛。”
祁笙死盯着严怀,似是不信他的话。
严怀被祁笙盯着后背有些发毛,眼看着就要露馅,严吟站在了自己身前,挡住了祁笙的眼神。
祁笙看着严吟带了些狠意的眼神,收起了傲气,突然笑道:“我没什么恶意,就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奂的声音也从祁笙的身后传来:“跑了嘛。”
严怀又道:“并非为鬼,是只妖,法力不济,显出原身,逃走了。”
祁笙又突然收起笑容,头转身不转,瞥向戚奂,道:“今日多谢各位,水中邪祟才算真正平息。”
随后转回头来,笑着对严怀道:“当我上报城主,少城主,与衷单君,定要去琉城登门道谢。”
祁笙的笑看起来很是愉悦自然,严卉被她这一笑沁了人心脾。
但严怀看得出笑容背后的意思,连从严吟身边冒出了头来,道:“不用,真的不用。”
说完又依在了严吟左臂上,道:“我家城主就在这,你现在谢也来得及。”
祁笙又道:“严公子,我是祁家世家子弟,不会不要我祁家世家的脸面。我要真相,你不必心中多想,还望如实告知。”
还在严子规与严卉不解其意的时候,严怀道:“死于燃烧金丹所放出的冰刃铁甲。”
祁笙原本还假笑着的连瞬间淡下,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祁笙左眼一颗豆瓣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祁笙被这一颗泪惊到,赶忙别过脸去,伸出手来擦去,后只留给了众人一个背影,和一句话:“期邈,回府。”
祁笙和祁溯御剑飞行离开后,严卉连问:“怎么了?她好像哭了。”
严子规也问道:“为何说那女妖跑了?怕师傅说你在外面当出头鸟?”
“真的是你杀的?”严卉这才知晓那女鬼死了,道,“怪不得伤这么重,你这胳膊算小伤,赶紧看看金丹怎么样了。”
戚奂道:“没什么事,修养过了。”
严卉看去戚奂,这才注意到盛长欢,问道:“旭生没事吧?她怎么倒在那?”
严子规道:“没事,晕了而已。杪衔在那看着呢。”
严卉松了口气,转过神来,“不过,望绥,你为何要说那女鬼,啊呸,那女妖是自己逃跑的呢?”
“那不是有祁笙和祁溯在嘛。”严怀道。
严卉点了点头,严子规却道:“你明白了?”
严卉又摇了摇头,严子规嘲笑道:“那你点什么头啊?”
严卉白了一样严子规,问道:“你知道?”
严子规停了笑声,正经起来,清了清嗓子,道:“我和望绥想的是一样的。”
“那真是要劳烦清然师兄来给我们讲讲是什么意思了。”严怀没有搭理严子规的橄榄枝,反而调侃了一句。
严子规没了办法,为了脸面,忙对严吟使眼色。
严吟道:“今日未时,客栈店小二说过,枞城人人敬仰的大师兄衷单君将女鬼封印至此。”
严子规附和道:“对!就是!”
严吟又道:“衷单君封印女鬼是因为女鬼沾染魂气,杀不死。”
严子规又道:“对!没错!”
严卉对严子规道:“闭嘴!”又对严吟道:“不对啊,望绥这不是杀了女鬼吗?”
严卉这时也明白过来,和严子规异口同声道:“衷单君被骗了!”
严吟点了点头。
严怀道:“若是我们说我们杀了那女鬼,这衷单君的脸面往哪搁啊,多损他的颜面。他在众人嘴里口碑极好,不一定是真的不错,也许有着城主或者谁的特意。那二小姐自己也提到了城主和少城主,说不定就是她们二人放权给了衷单君。”
严吟补充道:“所以如实告知,若是传出去,恐伤了祁城主的心思,也毁了之间的和气。”
严怀道:“是这个意思。”
严子规道:“打了衷单君的脸就是打了祁城主的脸。”
严卉突然皱起双眉,道:“此事那个祁家二小姐会不会和衷单君说明?”
严怀道:“应是会。”
严卉叹了口气,道:“是他们的疏忽,才导致现在的局面。他们听信了女妖的话,认为她是不死之身,只将她封印。若是当初直接杀了,也不至于近日失踪了几位孩童。”
此刻盛长欢道:“看着那颗泪,应该是祁莯华将这错应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泪,恐是在哭她自己没有探清楚事实,而害了那三个孩童的性命。”
戚奂点了点头,闻声看去,“你醒了?”
严卉最先跑去盛长欢身边,看着她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大伤,笑道:“你何时醒了?”
“祁莯华走去你们那边时,我便醒了。”
严卉对戚奂道:“杪衔神君,你对我们那边的事情太上心了吧,旭生醒了你都没发觉。”
“我以为她起码要睡一日……”
严卉拉起盛长欢起身,道:“你受苦了。”
说完又对严子规道:“你也是,旭生年纪小仙法不精,你带她一起来做什么?”
严子规有口说不清:“师傅不在,那几个师弟师妹也都不认得她,我不带她来,她万一受着欺负怎么办?”
初春的风没有临夏日的微燥,几人并肩走着,只能看到树上的叶子冒出嫩芽,感受着脚下的鹅卵石光滑质朴,迎着风,看着景,围着月光,一路向前。
在找澎湖客栈的路上,严子规始终想不明白祁笙这人的性子,于是问道:“祁家二小姐这人真奇怪,白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连客套几句都不愿上前,旭生被抓时也还是一切与她无关不愿出手救人的样子,怎么突然想起心中大义炳然,一副菩萨心肠,心疼着几个虽未蒙面的娃娃?”
严卉也道:“我也奇怪,和旭生没有交情,旭生是死是活跟她没有关系这句话也是她亲自说的,这么冷淡的人,怎么突然为了不认识的人落泪?”
严子规开始猜想:“许是皆成一脉?”
严卉道:“就因为这?”
严子规道:“你难不成不记得严寒藜和他弟弟夺家产的事儿了嘛?”
严怀道:“别再提了,若是被谁听到,可算是白说了那么多话了。”
严怀话毕,再也没有人说话。停了半晌,戚奂忍不住道:“严寒黎什么事啊?”
严子规见有人问,立马又打开了话匣子:“严殷觞,字寒黎,是我们的三师弟。他当年拜师学艺的时候,有人说他和他弟弟不亲,时常当做奴役一样,结果只是有人贪图他家的房子,铺子,和田产。特地说些什么来离间二人。谁曾想,两人没有一点矛盾,他弟弟还特意拿了些土特产来给严寒黎赔罪。”
戚奂道:“他与他弟弟自知血脉相连,应一致对外才对。”
严卉道:“对了,我一直想说。别人只是为了些身外之物,设一盘棋局,说不过去吧?他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别人就算当着严寒黎那弟弟的面直接恭维他,示意夺下家产一起分赃,但是严寒黎毕竟有家中长子的头衔,有着更多人的支持。为了一小部分的人,而得罪那么多人,让那么多人都将其示做眼中钉,这划不来吧?”
严子规道:“许是那人有办法绝了严寒黎继承家产的希望呢?”
严卉道:“那也不会,就算是这样,也不会得逞。”
盛长欢不明白了,问道:“为什么啊?”
严卉淡然一笑,道:“别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是三方都翻了脸,等到真的需要那弟弟背后的人做抉择的时候,他根本不会因为那弟弟曾经败坏过严寒黎的名声而对其伸出援手。非我族类,必生异心的道理。”
严怀看了一眼严吟,又瞧了一眼严子规,露出明亮的容貌,粲然笑道:“除非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嘴里说着相同的话,生的相同的样貌,身穿同一种家服,衣衫上印着的是同一个城徽,这才会团结一致,共赴困难。”
盛长欢不解道:“若是撺掇严家弟弟的人,是被当做弃子故意扔出来的呢?”
盛长欢话出,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戚奂道:“什么非我族类,必生异心,我是择仙城的,与你们姓不同名不类,还能害你们不成?”
严怀忙道:“自然不会啦,此话,朋友除外。”
说罢严怀又对严卉道:“就是那一次,严寒黎说……”
严卉眼里放了光,附和着严怀,一起说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是我严寒黎的弟弟,你们岂可动的心思?”
严怀和严卉的话说完,带动着其他人都笑起来。
严子规跟上之前戚奂的话,信誓旦旦:“杪衔,你若不提择仙城,我都快忘记你是择仙城主了。”
戚奂气道:“我们择仙城就如此不起眼?”
严子规又道:“非也非也,你们没有城徽,没有城旗,没有家训的,真的很容易被忽略。杪衔,家训可重要的多,立身为本,要有信仰所依,这才容易攥成同一股绳。”
戚奂问道:“既如此,那你记得几个城的家训啊?”
严子规道:“我记他们的作甚,我只记得我们琉城是忠贞正气,平息风雨变幻!”
“你看,有了家训别人也不记得,我们择仙城人少但是人人团结,不需要家训。”
“谁说我不记得?”严子规势必要为自己扳回一局,溜着道:“菱城的家训是彰明理,掌明智,辅以荣耀万世。妗城的家训是以己之心,同彼之身,不论贵贱,各有千秋。回城的家训是如山之恒,如日之升。枞城便是为天下正义而战,不论生死。芎城的家训…”
说到芎城,严子规卡了壳,全然忘了,严卉接着道:“芎城的家训是天下之道,在胜者的剑下,江湖之道,在你我指尖下。”
严卉接着冷笑道:“这芎城真是自大,全江湖的道理居然都在他们那里了。修为不深,口气倒不小。”
严吟淡淡道:“芎城祖上是皇家出身,传说是位皇后。因此芎城的人大多富贵又高傲,此家训也算合理。”
严子规道:“对看着这几个家训,属是妗城的最没有气势了。”
盛长欢瞬道:“以己之心,同彼之身,不论贵贱,各有千秋。此话非常好啊,身份都是生来就有的,但不是应该被当做评判的标准,只要其善良,正义,有同情心,就算生为蝼蚁,也该将其当做鸿鹄来尊重。若是站在对立面,就算高贵如皇后,骄傲如山不动,如日恒升,我也照样不会同行。”
严怀也是这个意思,也想着顺着反驳,却没想到眼前女子的速度比自己的还快,突突的全说了。
虽然急躁一些,但是道理是严怀认同的那个道理。
严吟道:“妗城祖上是唱‘蚩尤戏’出身的戏子,他们不以为耻,大多数人继承了善通音律的基因,因此法器与乐器有关的比较多。”
严卉细想一番,道:“是诶,他们师兄妹二人一个手拿七弦琴,一个手拿上月古琴。都是乐器。”
戚奂不解道:“为何单单董枢霜手中拿的是三蓝长枪啊?”
“蔚佞君一碗水端不平喽。”严子规说完,自感说错了话,连忙又道:“董狄将董焰当做接班人培养的,自然细心了一些。”
严怀看着几人话题又变了向,心里记挂着盛长欢的话,对盛长欢道:“你说的有理。”
盛长欢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有回应,有些愣住。
严卉听出严子规的那句一碗水端不平的意思,赶忙打哈哈,道:“我们说哪里去了,不是在说祁莯华因心疼自己人而落泪了吗?这扯的也太远了。”
严卉的话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于是都再未提起蔚佞君董狄偏心董焰的事。
毕竟偏心的人,不止董狄一个。
她们依旧迎着风,看着前方,围着月光,只是心情沉重,都在为被邪祟所杀的人而心痛。
盛长欢想着严怀肯定自己的话,想着那是阿爹阿娘和兄长阿姐教会自己的唯一的东西,便心绪翻涌。
盛长欢终于落了泪,戚奂闻声去,紧紧捏了捏盛长欢的肩膀,允许她心中纪念双亲和兄姐。
严卉察觉到盛长欢的不对劲,对盛长欢道:“旭生怎么了?”
严怀和严子规看向盛长欢,发觉她哭的泪流满面,戚奂忙道:“心疼失踪的孩子。”
盛长欢闻言,终于忍不住心中难过,两行泪,流不止。
有人安慰,有人共情,
有人看着手中的剑,看清了唯一震耳欲聋的无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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