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王启德需要住院两天恢复,李勤芳忙于找卖酒的理论,就将照顾的事儿丢给女儿。王砚砚便想抽空再去拜访四叔婆,希望能碰上她清醒的时刻。

她提着水果刚走进医院,就收到严珑的消息:“一会儿我和湘灵来看看老太太,你专心忙自己的事啊。”知道这是严珑看自己太忙,又要兑现她回来后更努力的话,但是她有事没事和韩湘灵凑一起,这让王砚砚心生了点不爽:“说到底还是觉得985的PPT好看。”

但人都到了,她不妨去凑这个热闹。王砚砚一屁股坐在住院楼大厅,边剥沃柑吃边等严珑。果然不到十分钟,严珑就和韩湘灵亲亲热热地走了过来。说是亲热,并不在于她们的动作,而是表情。王砚砚再次觉得,严珑和自己在一起时就一副被家暴得认命的委屈小媳妇模样,但看挨着韩湘灵时,她嘴旁的酒窝就没淡下去过,眼睛贼亮,五官都显得更加协调。

往嘴里塞了沃柑,王砚砚站起来拍拍手,刚要喊严珑,又看到韩湘灵朝着严珑皱鼻子噘嘴撒娇说了句什么,严珑笑得更甜,伸手轻轻擂对方的肩头,像在说“你又不是小孩子啦”。

王砚砚抬起手掌,视线追随着这两人,张嘴像仓鼠一样吐出一粒粒沃柑籽,越吐越多,越吐越着急,等掌心摊满了沃柑籽,严珑已经下意识地搂住韩湘灵的胳膊走向转角电梯间。只剩王砚砚一手叉腰,一手攥着黏糊糊的水果籽犹豫——她贸然凑上去,会坏了人家的事儿吧?

再说,认证这事儿没有具体期限,不至于非得着急在这两天和韩湘灵一起来吧?难不成因为韩湘灵的专业是研究人的精神状态?可四叔婆一个脑袋糊涂满嘴中国当代史的老太太,看见吃的眼睛才亮,她要鉴别什么精神状态?

王砚砚找到垃圾箱扔了满手垃圾,又抽出湿纸巾草草擦了,装作不经意地走向电梯间时,严珑已经看到她,正要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王砚砚已经自来熟地切进这两人中间,一手捏着韩湘灵的胳膊,另一只手挎住严珑,“哎呀,我刚到医院才看到你的信息,就想着等你们一会儿,一起去呗。”

韩湘灵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地不自在,而严珑没有露出任何被抓奸在现场的不悦,只是皱起眉头,“嗯……我看,你还是去照顾你爸爸吧?”

反了天了这是,王砚砚抬起下巴拿眼角觑这个不识相的,“怎么着?要把我挤出去自己赚黄鱼?”不容她分辨,王砚砚拉扯这两人直奔四叔婆的病房。

坐下进行人物介绍并再次说明来意后,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太太今天竟然露出精明干练的眼神,她带着微笑打量了眼前三个女孩,“没想到你们竟然成了好朋友。”

王砚砚想解释说我们仨压根不是好朋友,只是以严珑为核心暂时捏合起来的调查三人组,我是干正事的,那个大脚是不是她自己心里有数。

四叔婆没给她解释的时间,自叹一口气,“作孽啊。”她拉过严珑的手问,“你爷爷还好吧?”严珑想了想自己的爷爷严炳章已经入土十余年,目测这老太太的大脑时间线调回到二零一零年左右。

四叔婆又拉过韩湘灵的手,看着带着眼镜、唇红齿白的短发女孩很欢喜似的,“你妈妈还好吧?哎,当年难得她拉下脸让我帮忙,可我不能徇私啊,她下放到榕城总归也回来了。”

三个女孩脑筋一转,觉得四叔婆的时间线又推到六七十年代,她说,“知识分子接受了太多修正主义教育,应该响应号召面向农村、工矿和基层。”韩湘灵不愧985毕业知识面丰富,她小声向严珑解释,“这是一九六七年的政策,这之后第二年,我外婆被下放到榕城农村了。”

王砚砚撇撇嘴,心说到自己时,老太太的时间线总归拉到解放前了吧?结果老太太对着她射出一指,“你告诉你男人,王洛英是爱国华侨,是上了报的好人,他不能带着人去斗去打砸人家那儿。”她对着严珑和韩湘灵客气疼爱,两次见到王砚砚都冒出一股子阶级斗争对象的怒意,今天说得王砚砚更没面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王崧之干了什么?他就是想借着挂牌子游行,找理由让人啐骂踢打王洛英,他就是想逼得王洛英认罪。你命不好,嫁了个小人。”

认什么罪?三个女孩呼吸均是一紧,听六姑婆继续骂下去,“王洛英压根没杀贺绚,贺绚是死是活都没公论,有人说她在四五年被伪军杀了,有人还说她隐姓埋名和男人私奔到别的地方,还有人说她其实辗转到香港后来去了台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王崧之凭什么靠王材本一句闲话就要给王洛英定罪?他不就是看中王洛英的房子,想作他的指挥部嘛!狗屁指挥部,不过是他王崧之胡来的打手地盘。”

说到要紧处,六姑婆忽然咳嗽起来,王砚砚给她端水被老太太一手挥开,还是严珑最得她心,老太太被她顺着后背连连含笑点头,“严华啊,好好高考,让人家瞧瞧你有志气。”

说完,老太太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喉间的痰又在反反复复地震动,三人努力了会儿,便是多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王砚砚这时才懂严珑为什么不让自己参与,毕竟她提过老太太上次说自己爷爷的事儿,现在自己又被快九十的老太太指着鼻子骂自己的祖父是小人,一般人面子多少过不去。更别说被病房里其他人盯着,仿佛王砚砚嫁了个巧取豪夺的宵小之辈。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说今天还是到此为止。

这时,四叔婆忽然睁开眼,“日记本!”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听四叔婆念叨着,“贺绚的笔记本……”后面又是叽里咕噜的说不清了,但王砚砚和严珑同时听得头皮发麻,确认找到一条了不得的线索。

走出住院楼,严珑才松开握着手机的手指,“我都录下了。”

王砚砚眼睛瞪大,“录下?”敢情她家里人这段还要被拿出来反复鞭尸?但转念一想她又冷静了,“没错,找到那个笔记本是关键。四叔婆一时糊涂一时清醒,我们得去找她家里人问问。”

严珑表示同意,而韩湘灵只是专注瞧着严珑,眼里依旧含着如水的笑意,“需要我帮忙随时说,这会儿我的专业该派上用场了。”

“不劳您辛苦了。”王砚砚笑嘻嘻地搂住严珑脖子,“毕竟我俩对丰华镇更熟,出面不会让人家起敌意。”言外之意韩湘灵是个外人。

韩湘灵修养似乎不错,也不争辩,只是低头看了眼时间,“我得回医院了,有什么微信上说。”她的视线落在王砚砚抓得严珑紧紧的手指上,嘴角翘起,“吃完橘子叶黄素容易附着在指甲,回家用食盐擦洗就能弄干净。”

王砚砚抽回手,“哦”了声,也没说谢谢。

等韩湘灵离开,她又抽出湿纸巾,“我刚刚不是时间紧迫嘛,我是很讲究的人,多擦擦不就行了。”她擦得越来越用力,纸巾上沾染的橘黄色也越来越浓,指甲周围也变得红了,可缝隙还是没弄干净。

严珑看了会儿,说你别用蛮力。她接过纸巾,细心地替严珑一点点勾擦,还从包里取出一小盒修甲五件套,“哎呀,上次外出我特意带上的,得亏没放回去。”拉着王砚砚坐在公交站台,头发黄睫毛黄的姑娘用自己莹白的指尖捏着王砚砚的,温柔地托着她手心,替对方将十指打磨得干干净净,末了还说,“下次你要是想挖耳朵、修指甲什么的,都可以找我。”

“为什么啊?”失业中介问。

“嗯……我挺喜欢帮人弄这些,我姑姑、欣怡的指甲都是我剪磨,耳洞也是我来清理的,特别减压。”严珑说她每次弄完都会给器具消毒,这点请王砚砚放心。

“你不是有点洁癖吗?挖耳朵什么的不很脏嘛?你看着别人的耳屎吃得下饭?你这是什么怪癖啊?”王砚砚又连珠炮发问。

严珑收起工具不理会她的问题,“我也回去了。”

“你们……”你们俩一个盯着我手指头看,一个要给修指甲,原来我不仅仅男女通吃,我还披蹄双杀呢。王砚砚也记得严珑不想纠缠这种无聊问题,将话吞下后抓住严珑的胳膊,“不行,别想就这么回去。”

严珑奇怪地侧头,“哦,礼物是吧?你着急要我明天拿来给你。”

“不是礼物——”王砚砚手指更加用力,“你对我笑一个,露俩酒窝那种,嗲地就是想看看。”

严珑哭笑不得,“好端端的,我要对你笑什么?”可王砚砚不依,冷脸瞧她,“为什么不能笑?”

严珑嘟起嘴,笑容只薄薄落在唇尖,无奈而带点羞涩的双眼微微责备着王砚砚似的。王砚砚有点看傻眼,脸色顿时软了点,“哎……再笑大一点,大一点嘛。”她摇着严珑的胳膊,“哎呀,我就是看到你对韩湘灵那么一笑特别可爱,我平时很少见,所以想多看看。”

“那……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笑。”严珑咬起唇,“要不你说点好听的或者好玩的来?”

这简单,王砚砚说嘴甜嘛谁还不会,韩湘灵是不是对着你就特别会说话?你别小瞧我们做中介的,人话鬼话都别论,神话都说得出口,她清了清嗓子,胸口猛地被心脏抵住不能顺气,再清清嗓子,张开嘴又忘了该说什么笑话。

“哎哟。”王砚砚不好意思地侧过脸,耳尖红润润的。严珑看在眼里,松开唇后嘴角弧度拉开,两粒酒窝深深绽放,双目亮澈得只剩下开心,王砚砚没看见。

这时去丰华镇的公交车到了,王砚砚从背后伸手拽着严珑往后退,“坐什么公交?我开车送你回家就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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