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你别当真了。”
从出生起,她身上的另一半妖血,就被无比强大的法力封在灵识深处。
她的一切贪嗔痴欲一并被封在那无法挣脱的束缚下,死死地镇在心底。
她花了足足二十四年,才从那个无边的死寂中解脱出来,第一次拥有了鲜活与自由。
被管控被束缚是叶玉心头最大的恨。
在陌生的恐惧与熟悉的厌恶下,她本能地用最尖锐的话语刺向见水,想要将他推开,无暇分辨自己的话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见水定定看着叶玉,缓缓地摇了头,终于不再回避,回答她最初问他的话:“我不知道庄翡显在哪,不过,你想的话,可以自己来找。”
他的手从门把上收回,掏出口袋的手机解开锁屏,屏幕上赫然显示出先前云老板的客栈房间。
熟悉的陈设,熟悉的面孔,用两根手指放大,甚至还能清晰地看见桌上放着的那张仕女图。
见水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他将手机递到她眼前,耐心细致告诉她每个按键是什么意思,如何切换摄像角度,如何查看摄像头序号来判断房号。
叶玉听着,感到一阵悚然从尾骨往上爬,像是被什么湿滑的东西顺着足间缠上来。
一股难以控制的暴虐从经脉越出来,摄住了她的心魂,她一掌将面前人的手机挥打到一旁,上前一步,掐住他的脖子,拇指压在隆起的喉结上,仰头抵住他低垂的额头,怒目而视,不可置信地扬声:
“你一直在通过这东西监视我?”
见水的额头带着些许的凉意,冰冰地贴着她,他侧头一滑,从额中滑到她的鬓角,鼻尖埋在她耳后的发丝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叶玉抬手便要将他推开,见水却先行伏在她耳上,留下细密而潮泞的吻,声音通过耳骨传进灵魂深处,像是有一万只蚂蚁跪在她身上在啮食轻咬。
她阖眼深吸一口气,比破封那日更浓烈的灼烧感自妖血中汹涌而出。不知不觉间,叶玉已然显出了妖形。
她卡在他脖子上的手大力一推,尖利的兽爪暴涨,见水立刻被她抵在了门上,脸上迅疾地爬上窒息的红热。
要不就这么不要松手好了。
就这么一了百了。
给三一添个她此生都洗不脱的大麻烦。
这样无论那股寒意会不会再升上来,她都不必怕。
这般她便将永远都在自控的另一半自我毁了。
见水也不抵抗,就在她手上咳呛着笑起来,因呼吸阻塞而显得不流畅的笑声在他喉间起伏,声带与腔体间的共鸣和震颤顺着血肉爬过来,某一瞬间甚至让叶玉误以为自己也与他同步地颤抖起来。
她看着面前这个带笑的疯子,强行压下那股突兀而起的澎湃杀意松了手。
扩展的血管将沸腾的血液泵至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久久不能止息。
叶玉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何要在山门前招惹这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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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水,我饿了。”
叶玉坐在一把铺了绒布的长桌上,轻轻踢了眼前人一脚。
见水终究还是和她一起进了大厅。
见水怔了一下,这是叶玉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想吃什么?”
此刻他一贯清润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叶玉低下头,看着自己在空中荡来荡去的鞋尖,突然对面前人升起了好奇。
“我帮你少拿些,不然一会儿人到齐,大家一起吃晚饭,你就吃不下了。”
若是他爱吃的食物她不喜欢怎么办?
她又会怎么想?
会不会又生气?
他没直接回答,总是如此这般绕着圈子应她
摸出她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再明白地讲出来。
不知道该说是体贴,还是虚伪,或者讨好,甚至怯懦。
见水从大厅走出去,叶玉周身的空气也都随之沉寂下来。
她忽然没了晃来晃去的心情,被九头蛇石化成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缩在那里。
回想起适才的情形,叶玉有些后怕。
她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刚刚若不是见水丝毫不挣扎,她会不会真的...兽性大发,像三一手下除过的每一个妖鬼一样。
她回想起三一师父解封前在她身边焦急踱步所念的。
那时两股血脉在骨中厮杀,她虽无法控制身体给出回应,却能听到他的话。
“如若不磨合两种截然不同的血脉,那不论哪方占上风,肉身都免不了爆体而亡吗?本以为能拿着钱,多逍遥快活几日,竟发作的这样快...”
叶玉长叹一口气,向后躺倒在长桌上,望着天花板,思索是不是应该把三一放回来,让人形的性格同她磨合。
再这般放肆下去——
见水那时的痛苦神情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不想一回过神,发现自己真的被本能控制着要了他的命。
等到大厅墙上的木板纹被她从这头数到那头,又从那头数回来,见水终于端着一碟薄薄的牛排回来了。
那碟牛排闻起来很香,叶玉腰上一用力,坐起来,伸手便去接,见水却越过她的手将碟子放在了她身旁的长桌上。
嗯?
叶玉眼一瞪圆还没发作,见水就拧开了手中扁平的小管,盖子一打开,一股辛辣清凉的味道散开。
常人闻着尚且觉得冲,更别提她了。
叶玉刚皱了皱鼻子立刻要往旁边跳开,见水便托起她的小腿,问道:“哪里被咬了?”
叶玉动作一滞,蓄势待发地肌肉僵在原地,疑惑地歪头:
“哈?”
见水无奈地重复:“不是说蚊子咬了,过敏,咬到哪里了?”
叶玉眯眼,情不自禁地跑了神。
见水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格外招人,半掩在眼皮下的眼珠像藏在落叶中的蛇。
明明现在这副样子,比他平日装模作样地端着要真实许些,心上却还是与她隔开了距离。
很顺眼,也让人牙痒。
她魂飞天外,面上也心不在焉。随手点了个地方,理所当然地使唤见水给她涂药膏。
见水一手托着她的脚腕,另一只手捋起那略显宽大的裤管,打眼一瞅,手中的那段骨肉匀称、肌肉饱满的小腿腹白玉般无暇,哪里有半点过敏的痕迹。
他再抬眼望叶玉神色,便知究竟如何。
见水低头,心中暗恼,他总是这般听信叶玉的话。
却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又是新口胡诌出来哄他的玩。
明知这人性情顽劣,又总是不长记性地凑上去。
心里挣扎半晌。
到底,还是挤出一点药膏,照着她说的地方涂上去,轻柔地打着圈推开。
叶玉感受着腿上轻柔的触感,手指蜷缩了一下,轻声道:
“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
知道什么,谁又知道呢?罢了。
“我也并没有一直盯着你看,只是...”
只是刚刚不想解释,只是似乎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只是他干脆就想让她那般认定。
“噢。”
叶玉看他斟酌着,不知怎么开口,干脆匆匆应声,将他打断了
反正犹豫沉吟过后,说出来的大概也是假话。
“滴,三号房间已破题,请NPC和摄影组做好准备。”
见水腰上的传呼机响了。
“快要来人了。”
他张口,声音还是带着哑。
不如说,他现在张口说的的每一句话里,都是含着肿痛和不舒服的。
“那你先走吧,晚会结束了我去找你。”
叶玉抵住他涂药膏的手。
“好。”
见水识趣顺着她的力度收手,迟疑一秒,没有拿走那碟煎牛肉。
他合上药膏,没有看她,转身便要走。
身后却传来了一丝小小的阻力。
见水停顿了,回头看她。
叶玉抬头,有些不解地望着他,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才发现自己的狐尾竟将他勾住了。
她顿时有些脸热,生闷气般收了妖形,补了一句:
“你等一下。”
似乎这样就全然事出有因。
似乎这样就拙劣地掩藏了那份不受控的狐尾。
就掩藏了这一刻,忽然而至、下意识间流露出的心迹。
她再一次拉上见水的手。
用一只食指,拉住他垂在身旁的拇指。
虽然相识才不到十日,相遇也只有寥寥三次,但细细想来,二人牵手的次数其实不少。
然而这一次牵手,却和往常任何一次都不同,指腹的纹理与皮肤的触感上都带着些许生疏的意味。
叶玉这次几乎没有用力,像是弥补先前的失礼,像害怕吓到他。
却很轻易地把见水与她隔开的距离拉了回来。
好像两人的身体都认为,彼此之间本来就不应该生涩地隔开那么远一段。
见水没有抬眼,两个人呼吸又融和在一起,他不需要看她,好像就明白了亲吻什么时候会到来。
而这次,他心头除了未熟透的苦涩之外一无所有。
但如果叶玉又想要吻他了,哪怕他心中如何,却都永远无法在她想要接近时拒绝。
情流似乎在大海的潮水间犹豫了片刻,还是闭上眼迎合上去,随着不受控的地月潮汐亲吻炽热的沙粒。
但叶玉的动作却止住了。
她没有再用力,他便没有再接近。
这是一个拒绝的信号,却又不像是拒绝亲昵。
她的手从未这么轻柔地落在他身上,轻到让他心折。
潮水打翻了乘着浪花的人,浪尖的梦随着水波碎成泡沫。
他无望地睁开眼,喉中却不再是咳呛进了海水的苦涩。
叶玉头顶上的狐耳不受控似的,像小乳牙一样冒了个尖尖,又被主人收回。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出,但是能感受到,喉间的肿胀与不适感,似乎顺着那根若有若无点在他喉结的手指流出,很快便悉数消退了。
等她睁开眼收回手,见水不需要开口就知道,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
大厅的门没关,通往客栈的花草庭院,只有一个糊了白纸的屏风挡着,隔出来一个半私密的空间。
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因为透过了一层纸膜,而显得朦胧。
两人都忽然缄默下来。
似乎也不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是谁都不想说。
这么看,似乎自相逢之初,一直到现在。
他们二人间很少有过安宁的时刻。
叶玉性子自是欢脱,而见水也仅有表面温和。
两个人要么就是口头上的调笑戏弄,要么就是躯体上的密不可分。
肌肤相亲的时候虽不少,但针锋相对的样子更多。
几乎,完全不像是刚刚相识五天的人。
此时此刻。
两个人都不再试图越过那条原本应该存在的无形界限。
不再做出任何,超出刚结识之人应有关系的言行。
静静的站在流淌的月色下。
享受几息简单陪伴的温存。
直到廊外哜哜嘈嘈的人声近了。
见水才打破了这份静谧:
“不用担心,不应该流出去的影像,不会有别人看到。”
她有些疑惑,似乎没理解他在说什么。
见水笑笑,若有所指地点了两下他自己的头顶。
看叶玉还是迷糊,他才开口:
“耳朵和尾巴,不会有别人的看到的。”
叶玉忽然有些难为情。
她难为情的时候,就要让别人更难为情。
所以她立即从桌上蹦下来,放出妖形,用狐尾把他揽进怀里,蹭了蹭他的鼻尖。
[垂耳兔头]两只猫猫蹭蹭( * ̄▽ ̄)((≧︶≦*)
萌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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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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