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又是孟春时节,晚梅未谢桃花又接连绽放,整个庭院都被笼罩在粉白的云海之中,偶尔风过,便卷起花瓣无数。

忽然一泓光滟阻碍了花瓣的去向,仔细看时才发现是一柄长剑。

只见长剑的主人长身玉立,静静站在花下,虽静,却如雪梅将绽白鹤欲飞。

忽然长剑划出光弧,宛如丹青名家的笔锋舞曳生姿,被阻碍的花瓣顿时飞散开来。

少年身姿如鹤,起跃转腾间,黑发与白衣在风花舞乱中飘摇,如一幅如梦似烟的图画。剑芒在花瓣间穿梭着,忽然剑光一顿,花瓣已然全部附在剑身上。

“小江。”打断剑舞的人终于开口了。

少年手腕一抖,花瓣如雾般散开,在他身周飞舞连翩,然后纷纷落下。

白衣少年转过身来,眉似墨锋、目若星辰,他望向说话的人,嘴角边似笑非笑:“绣砚,怎么了?”

绣砚望着白衣少年微微失神,许久才笑道:“小江,六年前我说你真是个漂亮的孩子,现在我得改口说,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了。”

小江笑了笑:“打断我练剑就是为了说这个么?”

“当然……不是,”绣砚笑道,“门主叫你。”

岳龙轩的书房仍然和五年前一样,精雅而古朴,一如岳龙轩本人,虽然岁月在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却反而浓烈了他一方霸主的气息。

小江径直走进书房,五年里,他已经习惯了一切本不适合发生在这雅致书房的事情。

“门主。”

“嗯,”岳龙轩点了点头,“明天你和赭骑、青骑、黑骑一起去谷沣镇,银骑在那里出现过。”

“叛徒银骑?”小江问道。

岳龙轩点了点头:“记住,我要活口。”

“属下遵命。”小江答道。

“你下去吧。”

“是。”小江正要离开。

“等等。”岳龙轩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住他。

小江又转回身来,等待指示。

“你……”岳龙轩慢慢道,“抬起头来。”

小江不明所以的抬头望着岳龙轩,只见他盯着自己的面孔,眼神里越来越疑惑。“门主,”小江问道,“还有吩咐么?”

岳龙轩收回了目光:“你下去吧。”

望着小江离开书房,岳龙轩慢慢紧起了眉头,天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越长大那副眉宇就越像某个人……

以武功来说,天门门主之下有三峰,三峰之下便是十二骑,而天门十二骑中,又以金银黑白四骑武功最高。

而据说银骑不知在何处得到了连岳龙轩也会忌惮的《无相神功》,然后离开天门秘密修习,于是其武功的精进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岳龙轩说要留活口,便是要亲口问问他如何得到的这本秘笈,小江也很想问他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无相神功》是叔父江飞鱼的武功秘笈,连自己的娘亲也仅仅只是知道口诀而没有心法,所以《无相神功》到底是怎么落入银骑的手中的,这让他也很关心。

可是要活捉武功大进的银骑,也着实得费一翻心思。

谷沣镇地处偏僻,所以,虽说是个镇,但其繁华程度还不如某些村集。黄土街道上来往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此时还是深夜。

而此时,小江却和赭、青、黑三骑站在黑暗里,望着街角房子的一豆灯火。

“一会儿赭骑和我从正门进去,”黑骑轻声说道,花白的胡须让他显得比岳龙轩还要年长很多,“青骑和小江分别守住后门和窗口。”

“好。”三人应道。

“记住,”黑骑望向小江,目光像刀子一样,“门主从不需要办事不力的属下。”

另外两骑同时狠狠盯着小江。

面对这种目光,小江却只是勾了勾嘴角,他知道,这几个老家伙对他这个有可能会取代他们的后起之秀非常忌惮。

残月渐渐被层云遮蔽,夜更黑了。

忽然,房里的灯光乍然熄灭,站在各自位子上的四人屏住呼吸,等待屋里的人飞跃出来。许久,却没有半点动静。

赭骑和黑骑对望一眼,终于破门而入。

“银骑!快点束手就擒!”

“人呢?”

“不好!中计了!”

只听见屋内忽然响起许多兵器碰撞的声音,然后便是接连惨叫,猛然一道黑影从后窗飞出,小江立刻挺剑迎上。

黑影却并不闪躲,铁尺劈头砸来,小江硬生生接下,向后退了数步。另一边青骑也赶了过来围堵黑影。

“银骑!束手就擒吧!”

“就凭你!”银骑冷笑道,手中铁尺带起道道罡风,重新出来的残月把他的面孔映照得如鬼般凶狠。

青骑有些招架不住了,想起屋内的赭骑黑骑毫无动静,八成已经被银骑干掉,他心里更加虚下来,招式越来越抵挡不住。

他一边狼狈招架一边怒喝:“小江!你死了么!还不过来帮忙!”

小江却忽然喊道:“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如何是他的对手?”

“你!”青骑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傻到说出这种找死的话来,心神一慌,后脊骨便吃了重重一尺,顿时歪倒。

银骑却不等他倒下,连连三尺向他的头颅重击,直到那脑袋变得血肉模糊,人的命就是这么贱如草芥。

小江却趁着这个空隙一转身进入了房子里,微弱的月光下,只看见满地箭支、暗器,赭骑倒在地上,满脸乌紫,显然早已毙命。

黑骑左腿被铁尺打断正努力挣扎着站起来,见到小江走进来,他怒道:“你进来干什么!银骑呢?”

“在这儿!”银骑拿着铁尺,已经走进屋来。

黑骑努力支撑,握紧手中剑:“你竟然对我们设下圈套还用毒,你果真是毫不留情!”

“哈!”银骑大笑一声,“留情?你们对我留情了么?岳龙轩对我留情了么?我只不过想好好修炼神功,他这都不肯放过我!”

黑骑冷笑道:“好,我虽然伤了,但是加上小江,你也未必是我们两个人的对手!”

“错了,”一声清冷的话语,让黑骑怔了一下,忽然胸前一震,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发现一柄剑尖从自己的胸前透了出来。他愕然回头,正迎上小江似笑非笑的脸,“不是我们。”

小江轻轻一撤,黑骑从剑尖滑下去。

银骑冷笑着观看这一幕:“你为什么杀了他?”

小江把剑还鞘:“因为我不想和他们一样死在这里。”

银骑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年轻人,你很狠却又很天真,你可知道杀了他,你连与我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小江好像真的怕了,往后退了一步:“可是你的秘密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银骑还在笑:“你以为我会让一个会泄露我行踪的人活着么?”

“我不会泄露你行踪的……”小江继续往后退。

“你难道不知道死人的口是最严的,”银骑开始慢慢向前逼进,他的面孔越来越狰狞,“你若觉得死得不甘,我就把秘密告诉你,那《无相神功》是我在百花谷找到的。多亏了门主让我外出办事,竟然让我截获一只信鸽,而信上的内容就是‘百花三生红莲下,无相有象现真颜’,所以,这秘笈是我费劲心神才找到的,本来就是属于我的!等我练好了神功,岳龙轩算什么?天门又算什么?哈哈哈……”

忽然眼前光华一眩,银骑再用铁尺招架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见小江好整以暇的站在对面,他轻轻甩了甩长剑,一串血珠从剑尖滴落。

银骑的大笑变成了干笑,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少年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这么稳的力道、这么厚的内劲、这么准的势头……他中计了,太轻看对手的结果,就只有——败!

“原来你第一次和我交锋是故意装作不敌。”

银骑捂住被削断手筋的右手,有些无法接受自己已成了废人的事实,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你杀了黑骑还有故意示弱都是让我放松警惕,可是你为了这个竟然可以把黑骑青骑牺牲掉!你本可以和他们任何一个联手制服我!”

小江勾起了嘴角:“只能说天门十二骑真的老了。”他还剑入鞘,“怎么样,你是站着和我走,还是……躺着跟我走?”

“不!你杀了我吧!”银骑疯狂的吼道,“岳龙轩的手段我知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小江勾起了嘴角:“那么,你是选择躺着回去了。”

昏黑的刑室,总有惨叫从这里传出来。小江实在不想来这儿,因为这里充满比血腥更加令人作呕的气味。银骑全身上下早已没有一片好肉,就连惨叫也已经变得嘶哑了。

“门主。”小江忽略眼前的情景,径直走到岳龙轩身边,递给他一封信笺,“这是之前在他身上搜到的。”

岳龙轩打开来,只见上面书道:“百花三生红莲下,无相有象现真颜。”他微微沉吟,然后把信在鼻端嗅了嗅,像是发现了什么,笑意莫测。慢慢收起了信:“小江,这次任务你完成得很好,可是,”他望向小江,眼神渐渐锐利,“却折损了天门三骑。”

“黑骑是他杀的!是他杀的!”银骑嘶喊着,眼睛却放着光,仿佛看见别人受到惩罚就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是么?”岳龙轩盯着小江。

“是。”小江答道。

“原因。”

“黑骑的计划漏洞百出,并且排斥我的提议,所以才造成赭骑的死亡和他自己的重伤,我认为这种属下对门主没有半点用处,而天门也并不需要这种废物。”

小江对视着岳龙轩的眼睛,目光和话语一样,没有半点犹疑,“并且当时银骑已经冲破包围,若我不故意示弱,他便会趁机逃走,而不会转回来自投罗网。”

岳龙轩忽然笑起来:“想以新代旧可是急不得的,否则你将会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是,”小江低头答道,“属下办事不周。”

“好了。”岳龙轩转头望向银骑,“你是不是也该把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了?”

银骑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那是我的!那就是我的!岳龙轩,你别想得到它,一辈子也别想!哈哈哈……”

岳龙轩冷笑着转回视线:“小江,你应该让他明白,有时候死了比活着要舒服得多。”

小江抬眼望向银骑,满脸的青紫血污让他的表情更加狰狞,小江收回了目光,“属下只会杀人,不会刑讯。”

岳龙轩盯着小江,许久,冷笑了几声:“看来,我还并不能什么都指望你。灭菅!”

“是。”一个年轻人应声从外面走入,半边的银制面具遮住他的右脸。他从小江身边走过时,发出一声冷笑。

“直到他说出我要听的为止。”岳龙轩漫不经心道。

“是。”灭菅答道,从火盆里取出红得发亮的烙铁。岳龙轩微微一笑,转身离开刑室。

“喂,” 小江也正要跟着离开,却被灭菅叫住,“听说你很有手段?”

小江瞥眼望向他,只见他端详着手中的烙铁,仿佛在欣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小江没有回答,只勾起嘴角微微冷笑,径直离开了刑室。

不理会身后忽然响起的惨嘶,小江一路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把房门重重合上,他才仿佛觉得安心一般,闭上双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样地狱般的日子,还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忽然肩上被人一拍,小江猛然转身,只见绣砚笑盈盈的站在他的身后。

“哎哟哟,”绣砚故作吃惊,“这么可怕的眼神,莫不是要杀了我?婢子可是怕得很。”

小江平复自己的心跳,微微皱眉:“你怎么在我房里?”

绣砚笑道:“小姐走后,我就专门服侍你,你说我不在你房里,还能去谁房里?”

小江这五六年里已经完全领教了绣砚的伶牙俐齿,他摇头笑笑:“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了?”

绣砚抿嘴一笑:“我来自然是等你回来,你呢?又是怎么了,心神乱得连我在屋里都不知道,如果我是你的对头,只怕早已取了你的性命。”

小江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径直走到铜盆旁边,把双手浸在清凉的水中,来回的清洗。

“看来这次你又杀了人,”绣砚盯着小江的动作,“几年里你杀完人后,总会不断的洗手,好像非要把什么本就看不见的东西洗掉似的。”

小江没有说话,绣砚继续说道:“既然到现在都不习惯手上的血腥,那又何必非要留在这里呢?”

小江擦干了手上的水珠,表情依然古井不波:“你等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绣砚望着小江的面容,笑靥如花:“门主说让我明天跟你一起去百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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