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听见吵架和哭泣的声音时醒来的。
睁开眼时，窗户是夜晚，高耸洁白的城墙，窗内四五平米大的客厅有老式酒壶，碎成碎片的啤酒瓶子。
赵元青坐起身，身下是沙发，很破也很旧，老旧电视机里黑白的碎点不断闪烁，空气中有发酵的呕吐物味。手边有一些维修书籍，写满了玛丽机，普鲁斯机等等机械的维修要点。一切都是陈旧的，无望的。
那声音还在持续。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悲伤着与人激烈地争吵。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控诉与哀鸣。
“对不起……母亲，我不知道，求您了，请再资助给我一些，孩子……孩子马上就出生了，他很快会有用的……”
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泣还在持续：“求……求您了，我知道她没用，我……可我还能怎么办呢？我现在才明白……可我明白还有什么用呢？母亲……我回不了头了……母亲，请您救救我……求您了……”
哭泣声断断续续。
赵元青头皮发麻，她本来里面的是她那个娃，但没想到她……她怎么还能有另一半啊……
她目光扫过客厅。地板是开裂的水泥地，沾着不明污渍和啤酒瓶的碎片。一个老式锡酒壶歪倒在墙角，旁边就是那滩已经半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呕吐物。
她自己穿着一件沾着许多污黑机油，袖口磨损严重的工服，上面写着已经看不清的什么机械厂，墙壁上贴着几张早已褪色卷边的海报，上面印着一些很好看的孩童，还有日历，老旧的奖状和徽章，毛巾，水壶，一切脏旧的让人绝望。
她起身，扶着头晃了晃，努力驱散那股宿醉般的昏沉。哭声是从里面房间传来的。她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门内空间更小，只放得下一张窄床和一个摇摇欲坠的老式柜子。那男人因为她的到来明显瑟缩，迅速挂断通讯腕表后，把自己埋到被子中。
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
一头灿金色的短发此刻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和脖颈间，像一丛失去光泽的金色稻草。露在被角外的脸苍白得吓人，脸颊有不自然的淤青，沾着泪痕，眼窝深陷，显得那双蓝得近乎发紫的眼睛异常的大，里面盛满了惊惶、痛苦和无助。他的四肢纤细得有些不正常，手腕和脚踝的骨头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整个人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脆弱感。
然而，最刺眼、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他被薄被也无法完全遮掩的腹部——那里诡异地、高高地隆起，形成一个与瘦削身躯极不协调的、沉重的弧度。被子被顶起一个浑圆的轮廓，随着他压抑的抽泣而微微起伏。
“……”赵元青感觉自己的头皮不是发麻，而是快要炸开了。
眼前这个缩在床上、明显怀着孕、还在向母亲苦苦哀求资助的年轻男人……她上前一步尽量平静地开口：“呃……你还好吗？”
回应她的，只有被子下压抑得更深、更急促的抽泣，以及那具瘦弱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
她往前又挪了一步，尽量放低声音：“是说我没用吗？脸上的伤……是我打的吗？如果是的话，我很抱歉，不管怎么样，你应该先保重自己的身体。”
被子里的人猛地一僵，哭声骤然停止。
过了几秒，一个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微弱得像蚊蚋：“……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吵醒你……我……”
啊……她在这个副本里是一个人渣，这倒稀奇。
“没事，你比较重要，你说说，怎么回事？”她退远了些，开始在屋子里四处寻找清洁工具，但屋里很空旷，似乎是刚搬过来的，什么都没有，赵元青只得撕了块布去只容纳的下两个成年人站立的洗手间洗净后开始洒扫，她一边收拾还一边试图安抚他：“你别怕啊，我收拾收拾，我这头疼得厉害，可能是喝多了。不好意思。”
“你……你不记得了？”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充满了试探和难以置信的脆弱。
她“嗯”了一声，拧干布，开始擦拭。先是清理那摊散发着恶臭的呕吐物，动作麻利，带着一种在恶劣环境中练就的、近乎本能的利落，在她开始撕海报时，床上的男人才再次开口：“阿尔文，我是你的另一半，阿尔文。”
“你忘了……我吗？”他又开始低声啜泣。
有点想说本来她就不认识他，不过她抿了抿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过去找水壶晃了晃，里面没有热水，空的，似乎很久没使用过了。
赵元青头还是疼，她转头开始试图耐心和他沟通：“你说说，我好多事记不得了。”
“我……我们自小青梅竹马，科瓦奇镇是我们的故乡，我们才……搬到这个靠近内环墙的贫民区的……预产期……是下个月初……你……你是第三机械厂的工人，失业……”
“我们……我们是为了给孩子争取索伦撒的居住权才……才来……”
“我还家暴你吗？”
他听到这两个字尤其伤心，赵元青也不好再问，只能先劝他：“你先别哭了，身体要紧，饿吗？你看起来太瘦了。先吃点饭吧。”她转移了话题，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空空如也的水壶，又扫视着这个家徒四壁的房间。食物在哪里？她刚才打扫时根本没看到任何像能吃的东西。
阿尔文摇了摇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疲惫：“没……没有吃的了……最后一点信用点昨天……昨天用来付了房租。我才向母亲……”
她自己只带了些水，好在水还能用，她取出瓶水慢慢推给他：“你先喝些。我去想想办法，总要吃些东西，你……你要保持好心情，这样会好些。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份工作，你……你不用管我，早点休息。屋子我收拾好了。回来时我会带着食物的。”
她说完拿过门口挂着的旧外套出门，狭窄、昏暗、堆满杂物的走廊里，气味复杂，没有电梯，老式的居民楼，外面是一条狭窄、污水横流的小街，歪歪扭扭地钉着“瓦伦街”的牌子。街对面是一家同样破败的商店，橱窗肮脏模糊，里面堆满了廉价的塑料管、劣质酒瓶、成堆的烟草和槟榔。几个油乎乎、颜色可疑的塑料桶就堂而皇之地摆在门口，里面塞满了不知放了多久的膨化零食和肉干，苍蝇嗡嗡地盘旋其上。
粉红色灯管挝成的“计生用品”和“成人保健”闪烁着急促的光芒，她仰头看了看那座高大洁白的城墙，在窗边看起来很近，似乎隔了几米就能碰到，但实际上很远，远的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摸了摸兜，没有任何东西，一两片不知名的铁片，其中有一片磨得很利。
手上有两块手表，一块她的儿童表，另一块则是用粗糙铁片铆接的简陋腕带，里面有她的信息，户籍是科瓦奇镇，信用点10点。
翻开过往记录可以看见，有一笔明显大额的数字是房租。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这片油腻、肮脏、散发着廉价**和生存挣扎的贫民区，远处霓虹更加闪烁。一些巨大铁板的广告，用紫红色的巨型灯管乱七八糟地写着：
“天才，从胚胎开始！”、“基因优化，赢在射X前！”、“一胎十八宝，择优挑选，育优培优！”诸如此类的话。
大胆，直白，目的明确。
那些紫红色的光晕嚣张地冲上云霄。
她收回眼神朝商店走去，狭窄的过道，两侧摆满了那种管子，劣质塑料做的，颜色像一些乡下随处可见的奶茶粉冲的糊状物，也有一些像麦片冲成的。
反倒是麦片冲成的贵一些，奶茶粉写的五信用点，麦片十信用点。
里面坐着个眼镜片堪比啤酒瓶底的老人，秃顶，穿着污黄的背心，像一些动画片里的奇怪博士，口中嚼着黑色的渣滓，昏昏欲睡。
她走过去笑了笑：“天真热，嘿，最近生意怎么样？”
厚镜片后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嘴巴咀嚼的动作没停。
……有些过于松懈，如果是贫民窟，按理说应该很警惕才对。
“——老板，来两罐黑渣！”身后有人喊着，粗鲁地走进来拿了两罐……很小的罐子，只有拇指指甲那样大，里面黑色的，油亮的固状物，有些像某种烟膏。
那男人大概二十多岁，把口香糖随意吐在地上后，用同样的铁片扣在一个荧光圆圈上，传来“滴——”的一声。
随后他打开罐子把那团黑色固状物倒入口中，咀嚼起来，有同样黑色的渣滓混合着唾液溢出他的嘴边，眼神逐渐变得迷幻。
他看到了赵元青，迷幻逐渐变为一种松懈的，惬意的放纵和挑逗，上前朝她走来，伸手时被她避开。
“不要钱，来吗？我今天心情好。”
“……谢谢，我结婚了。”
老一套的说辞，让这年轻人捧腹大笑，“结婚？你说结婚？什么年代的词？哪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竟然还说结婚这样的古老字眼。”
不光他笑，那老人也笑了两声，只是更加迟缓，闷热的，各种臭味混杂，那年轻人这回没有支付信用，在店里很高的一个盒子里，径自拿了一盒东西朝她晃了晃。
“嘿，别害羞嘛！玩玩而已，又不要你信用点，这可是最容易获得的快乐！比……”他晃了晃手中还没吃的那一罐黑渣，“比这玩意可廉价多了！”
这个副本有娃，但娃没那么重要=。=略微赛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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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鸡娃大作战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