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没人接近那个刚被带进来的男孩。不远处,灰扑扑的孩子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在确定新人的性格前,孩子们不会贸然接纳他。在确认他对自身地位毫无威胁后,各类心思的孩子才会前来接近。

孤儿院的孩子生活的环境比家庭的孩子更**,像是某种兽类,连社交都小心谨慎。

依穆莱法冷漠地站在原地,没有像其他新来者那样的惶恐不安,也丝毫没有接近孩子的意思。

周围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有人认为他被吓傻了,打算出场得个人情,刚向他走出一步,却见那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孩子僵住了。冷汗从毛孔里渗出来,浑身发冷。被视线扫过的一片地方渐渐熄声。

很快这份沉默席卷了周围,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外圈的孩子神色各异,静静等待着;内圈的孩子摸不着头脑,不明觉厉地等待着“领头羊”的命令。

很快,有一个穿着背带短裤的男孩步履轻快走近他。

那一头棕色的卷发在阳光下褶褶生辉,嘴边挂着的笑能让码头的姑娘们倍感怜爱,他的衣服有些旧,但比起其他大多数孩子破着洞的衣物好了太多。

“嘿,伙计,不要这么凶嘛~”

男孩学着餐馆里高谈阔论的男人们油腔滑调:“交个朋友怎么样,我叫艾伦。”

艾伦好心说:“既然已经被送到这里了,还是接受现实比较好哦——刚刚送你来的那个女士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不知什么戳动了依穆莱法,他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想到了什么,走向他。

艾伦嘴边的笑容扩大,刚伸出手,人和他擦肩而过。

耳边飘来的是小到只有他能听见的嘲讽的声音:“以为……穿得像个人样就不是……”

“流、浪、狗了吗?”

艾伦的表情像蜡像一样凝固了,抬到半空的手也顾不上往常那样掩饰,那些油滑的辞令完全想不起来,只有一个念头占据了他的大脑——

“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里席卷着猛烈的火焰,只有想象中,挑衅者之后的惨状才能扑灭它。

有一群孩子从人群中扑出来,一拥而上。

有另一半的孩子在原地冷眼旁观,这个新人的惨状已成定局,当大人前来查看时也只会得出统一口径的“自己摔伤”。即使端倪如此明显,大人们也只会揣着明白。

那群牧羊犬管理“羊群”可比他们亲自来要轻松多了在职责范围内,他们不介意给一些小小的特权。

然而,那即将被围攻的男孩却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恐惧。

有人注意到,他的视线笔直地看向一个方向。

不经意的,暗中观察的几个孩子和一个女人对视了。

夕阳的暖光下,漆黑的发、小麦肤色、似笑非笑的脸庞像发光的古老女神像,圣洁、怜悯、又无情。

那孩子像被烫到般移开眼,暗暗给人打了几个手势,于是另外的半数孩子里又有一大半围上去,装模作样地劝阻着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人群。

孩子们还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见到来人,很多人已经意识到不对,悄悄停了手。有一就有二,划水的人越来越对。

外围的艾伦眯起眼睛,视线在周围梭巡着,但人太多,拦住了他的答案。

但无需他担心,因为答案自己走了过来。

夏荷走到看似包围的严严实实的小孩中时,出乎意料,没遭到什么阻碍。人群自发地为她开辟一条通道,露出尽头跪坐在地的依穆莱法。

他的裤子已经被地上的沙土划破,没长好的脸上又增新伤,嘴角冷冷的下撇,没有看她。

其他孩子无声看向这一幕,有口齿伶俐的已经麻溜的上前解释他们只是在“玩乐”,那些声音毫不留情被夏荷的右耳朵筛出去了。

她没有计较的意思,蹲下身,从下往上观察他的表情:“怎么了,真哭了?”

依穆莱法的头撇向一边,还是没有说话。

“我只是和院长聊了聊天……不是吧,真的不理我了?”

“真的一辈子都不理我了?”

夏荷顿了顿,向他伸出手,“那要不要回家?”

下一瞬,手指就被抓住了。

夏荷露出了然的笑,牵着他走出了孤儿院。

院长是一个和玛丽差不多大的胖女人。她站在门口夹着燃起的香烟,淡淡的目送她们离开。

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转身,面对老老实实站得泾渭分明的孩子们,并没有像平时闯祸那样的愤怒。

“自由活动。”

说完,她叼上香烟,碎花的宽松长裙边利落划过,径直离开了。

她身后的老师这才上前,走向他们。

……

赶回餐馆时已经临近傍晚,餐厅早早关了门。

挂在门把手上的“歇业”牌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夏荷自然的掏出钥匙开门,把人带来上去。

走到二楼门口,带着一丝汗意的手被松开了。

到了地方的夏荷一副很纠结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倒是刚被群殴的男孩更淡定自若,换鞋时还顺手把她摆歪了的鞋子调正。

夏荷的脸皱成一团,温馨气氛不再。

“我们谈谈吧。”

说着,夏荷从角落里拖出医药箱,拍了拍被摆在面前的小板凳。

依穆莱法毫无异议地坐过去。

夏荷一边拧着瓶塞,一边单手拧手帕有条不紊地:“你是故意的吧,惹他们做什么呢?”

依穆莱法承认,开头就直奔主题确实让他惊了一下,他意识到这个人看完了全程,也许那句话被她听见了。

他暗惊于她的敏锐,但他很快找到了合适的解法,他揪着衣服裤子的布料,眼眶潮湿:“我当时太难过了……”

话还没说完,脸上擦拭的手帕被移开了。

冰凉的药粉均匀的撒上去,火辣辣的皮肤变被清凉覆盖。

头顶传来的声音不带情绪:“你意识到了吧,我还会去接你的。”

被水雾弥漫的黑色眼珠眨了眨,谨慎的没有吭声。

她终于轻叹一声,话里是依穆莱法清晰感知到的忧愁,“这算什么呢,我真是干了一件蠢事……”

一片无形的静默蔓延。

脸上的伤被上了药,绷带留在箱子里一点没动。

离开前,高挑而锐利的女人最后说的话让依穆莱法的血液凝固了。

“养一个小坏种对我而言真是一个大挑战啊。”

……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即使厚脸皮如依穆莱法,也识趣地不打算再进卧室了。

接下来的态度完全可以预见,无非就是他熟悉的厌恶、恐惧、无视。好不容易从那个黑街合理逃出来,依穆莱法完全不想离开。一想到同街边的流浪儿待在一起,他就全身难受。

他在不打算睡在沙发上,和那群孤儿打了一架,现在衣服上都是灰扑扑的。

连带着刚刚坐着的沙发上都沾染了沙土,他小心地打算将沙发弄干净再去墙角睡。

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穿着浅蓝色睡衣的女人打着哈欠倚在门上,“你怎么还不洗澡睡觉。”

在发现弯腰拍打沙发的的依穆莱法时,她恍然大悟,孩子还小,确实气性大,容易闹脾气:“噘着屁股干嘛呢,还生气啊。”

她无奈的勾起嘴角,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天然样子:“哈哈哈真生气啊?”

依穆莱法睁眼不语。

“不就是说了你一下嘛,我错了,怎么记到现在?”

依穆莱法观察着她。这个监护人的脾性难得让他有些无从下手。从进门以来的热情和偶尔的若即若离使她想天边的雾气一样不可捉摸。

愣神间,手腕被一只火热的大手抓住了。

“来吧来吧先洗个澡,你身上这么脏多难受啊。”

“洗完澡再继续发脾气,好吧好吧。”

或许是清淡的栀子香干扰了他的感知,这次没有触发他下意识的挣扎。

被推到浴室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新衣服,依穆莱法还是放弃了追根究底的打算。

这边在浴室门口的夏荷松了口气。

她在房间里纠结了好一会,终于把自己哄好了。考察的这两个,她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内在非常非常黑泥的聪明小孩!

总觉得就这么丢掉他,他日后会惹出什么事情的样子啊!

从孤儿院院长的办公室出去的时候,她还是抱着“啊这聪明小孩懂我的意思吧要混个脸熟日后好伪造档案的。”

没想到一句嘲讽传进耳边。她还以为依穆莱法单纯想打架,没想到后面是单纯被打。

跟在后面的孤儿院院长看过来的视线火辣辣的,夏荷就像任何一个养了熊孩子的良心家长一样,很心虚孩子挑事,所以也不敢追究被群殴这件事,拽着孩子就假装岁月静好的跑了。

明明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夏荷回忆起他刚来的那副拘谨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一个小屁孩,还以为自己伪装得有多好呢哈哈。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养出来的孩子绝对不能反社会啊。

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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