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中炭火已经烧尽了, 即便门窗严掩,凛冽寒意仍然顺着缝隙侵入屋中。楼西胧体质羸弱, 盖了两层厚被仍是手脚冰凉,正是瑟瑟发抖辗转难眠之时,一声推门声响起。楼西胧按着被子回首,看到的就是推门而入的林明霁。
“明霁?”
“雪夜深寒,我实在辗转难眠,只能来叨扰四皇子。”
楼西胧起身将被子掀开一角,林明霁扶着床榻坐下。二人都穿着寝衣, 共卧一榻也算守着君子之仪。
林明霁虽是文人,却也少习武艺,躺下之后不久, 楼西胧久卧不温的被褥渐渐生出一种融融的暖意,在这暖意中,楼西胧终于有了困意,“外面的雪还在下吗?”
“嗯。”
只问了这一句,楼西胧便已经睡着了,仰面躺着的林明霁此时翻过身来,静静端详着床帐中不甚清楚的少年面容。
两人相隔咫尺,他却不敢依从内心亲近半分。
外面大雪纷纷,一连下了十数日, 隔着门听到的沙沙声, 一时竟分不出是风声还是雪落的声音。
就在这分神的片刻, 终于热起来的少年躯体循着热源偎进了他的怀中, 林明霁心中一震,因为已经睡在了床沿上,猛的一退险些狼狈的滚下床榻去, 幸而他反应够快,抬手抵住了床柱。只此刻他后背悬空,房中冷意贴着寝衣钻进他的脊背,他该觉得冷的,然而胸腔震颤,滚烫热意一直烧到他的面颊。
……
巍巍城墙之上,擎枪驻守的将士肩头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刚巡逻到此的宋案抬头看了一眼,正见到一人仰倒了下来,他连忙登上城墙,排开一众围过来的人走了进去。
倒下的士兵嘴唇已经冻的泛紫,牙关站站,人已经有些木了。
宋案将他搀扶起来,吩咐其他人,“送他回去。”
“宋副将——”
宋案今日差事已经完成,本该回去歇息的,可城墙上的守军,有人倒下就要有人顶替,他捡了□□迎着寒风站在城墙上,看着倒下的士兵被搀扶着下去。
今日恰巧得空来还他衣服的楼西胧听说了这个消息,走来城墙远远的看了他一眼。
身披玄色铠甲的青年站在城墙之上,漫漫风雪,却有种顶天立地的巍峨感。不知过了多久,楼西胧转身要离开时,见到路过自城墙上下来的士兵,冻的溃烂的手与枪杆连在一处,旁人一根一根掰开他冻僵的手指,才终于将其拿了出来。
……
在城墙上一站就是四个时辰的宋案,与前来接替的人换岗之后踱步下了城墙。他的确体魄强健,非常人能及,只世人都是□□凡胎,他身为副将,身上肩负的担子比常人更多,如今又在寒风凛冽的城墙上站了这么久,额头上的碎发都结了一层冰。等他踽踽回到住处,在避风的房中站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终于慢慢缓了过来。
他坐在在自己的床榻上,正要将湿透的靴子脱下来时,冷不丁一个掣肘,碰到了放在床上的一个东西。
是一个玉制的盒子,盒子下压着整整齐齐叠放好的衣裳。他看着衣裳,一下明白东西是何人送来的了。
伸手将盒子拿起,像是女儿家胭脂盒一样的东西,将上面的盖子旋开,里面是微微泛红的药膏。他怔了一下,用指腹摩了一些擦在手指冻烂的关节处,刺刺的疼痛感一下减轻了不少,从皲裂皮肤上渗出的血水也渐渐止住。
“热水——热水送来了!”
听到这一声,宋案才回过神,要了热水,将冻木的双脚慢慢浸进热水中。在缓缓升腾而起的水雾中,他反复把玩那精巧的玉盒,而后又拿起那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鬼使神差的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衣裳被洗的干净泛白,一缕幽香更是缓缓沁透而出。
宋案将两样东西抓紧,总是抿的紧紧的嘴唇不自觉弯了一下。
……
咚咚咚——咚咚———
随着重重的撞击声,紧闭的城门破开了一条缝隙。
城中守军看到抵着城门的圆木后移,一个个上前抱住圆木,或以躯体或施力向前人,将城门又关了回去。匆匆登上城墙的士兵张弓搭箭,只箭落如雨,却依然阻挡不了来势汹汹的敌军。
闻讯而来的翟将军亲自登上城墙,号召众军抵挡。只已被困城中多月,人饿马乏,敌军身披御寒的兽皮,搭着云梯往上爬,一个被箭射下去,一个马上又爬上来,加上他们带了攻城车,城门此番已经是一副要破的模样。
城中战鼓擂响,冬日之景更催生出几分悲壮来。
爬上箭塔远眺城门的楼西胧,看到城门几次被撞开,外面的人蜂拥而入,与守城将士奋战。里面的人一面奋勇杀敌,一面又以躯体将大开的城门重新关上。
“杀——”
“杀——”
因为是□□,刀光剑影比那次夜袭看的更要清楚许多,楼西胧见着鲜血喷溅,将城墙上的白雪都染红。
今日若城破该如何?楼西胧不敢细想。
两兵相交打到日暮,被几次突破的城墙终于又重新闭合,城中尸体横陈,有自城门冲进来的敌军的,还有在城中与敌军奋战至最后一刻的。晚霞如血,挂在房檐下的冰锥融化,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水。
“将军——”
“将军——”
已然是力竭的翟将军被副将拥簇走下了城墙。城中死伤让他不忍再看,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为众人定心,“他们今日强攻,是已经乱了阵脚——城中再撑几日,再撑几日就够了。”有翟将军鼓舞,士气才至今凝聚不散。
……
茫茫雪地上,遥遥有一串脚印,脚印尽头是一个少年牵着一匹骏马。只积雪太厚,马尚且支撑的住,牵着缰绳的少年率先体力不支栽倒下来。幸而他倒下的地方离城镇不远,没过多久便被一对路过的夫妻捡了回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京城而来的翟临,他得知守城危亡,援军却又百般耽搁,与他交好的三皇子也莫可奈何。心急如焚下这意气少年便一路驱驰骏马,只身一人赶来了边陲。只大雪将路都封死了,哪怕他在这里长大在茫茫白雪中也仍然辨不清方向。
火炉里的炭火毕毕剥剥烧着,回暖了一些的翟临在梦中见到了父亲的声音,他叫了一声,对方回过身来时,胸膛上却中了几箭。
“爹!不要!”
被这噩梦惊醒的翟临霍地坐起身来,在火光映照下,他那张英气勃发的少年面容,也因为风尘仆仆多了几许张皇失措。
听到声音的老妇人走进来,“你醒了。”
还没有明白自己身处何地的翟临看了对方一眼。
老妇人走到他身旁,递给了他一碗煮沸的雪水,“我们看你倒在雪地里,就把你带了回来。”
明白自己是被人所救的翟临道,“多谢夫人相救,只我还有事在身。”看着他起身要走,老妇人连忙阻拦,“现在寒冬腊月又有战乱,你一个年轻后生,还是惜些性命。”
翟临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他脚下顿了一顿,而后喃喃道,“战乱。”
“是呀,边陲又打起仗来了,听说要打到初春嘞。”老妇人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城里那么多人,哪里能捱到初春,就是不打仗,饿也要饿死不少。”
翟临垂在腿边的手猝然收紧,指甲一下深陷进了肉里。而后他不敢再耽误,推门闯进了茫茫的风雪中。
……
城中粮食断绝,连薄粥都吃不上了,楼西胧连煮了三天雪水充饥已是头晕目眩,更遑论那些还要守城的将士。每天都有人倒下,医馆里那些本来用来止血的草药,都做了菜叫饿的受不了的人连根嚼了。
这样看不到头的日子,最是叫人绝望。
为了节省体力,楼西胧连门也不出了,将床榻拖到窗边,裹着被子看外面的雪景。
这几日没有再下雪,挂在房檐上的冰锥也化成了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
楼西胧伸手接了一滴,喃喃,“快了。”
按照前世来看,料峭春寒一过困住守城的敌军就会撤去。现在只要再捱上一段时日——
尚有几分体力的林明霁此时从外面回来,他为楼西胧带回了一个绝好的消息,“他们已经开始撤兵了!”看到楼西胧眼睛慢慢亮起来,林明霁又急急道,“至多还有三天——等他们撤了兵,守城就安全了。”
“真的?”这比前世要快的消息让楼西胧大喜过望。
林明霁笃定点头。
坐在床榻上披着被子的楼西胧也不知道是太过惊喜还是如何,跪起双膝支起身体,牢牢的抱住了林明霁的脖颈,“太好了——太好了!”他这‘好’自然不只是解除了危机,还有他的确是改变了前世的发展。翟将军无恙,守城无恙。
被他抱住的林明霁一时被他抱的弯下腰来,他听到伏在他怀里的楼西胧连连说了几个‘太好了’,神采飞扬一扫之前的郁郁之气,他一下雀跃了许多,任由楼西胧抱着,双臂情难自己的扶住楼西胧的双肩。
“是啊,太好了。”
同样得知这个消息想要告知给楼西胧的宋案,走到门口时正见到这一幕,他见二人紧紧相拥,神情间实在不像一般的主仆,再想到之前的猜测,他的脸色一时难看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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