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守宫门的禁军见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赶车的人目光闪烁,身上所着的粗布衣裳也不甚合身,心中生疑, 举起手中兵器交叉一挡, “什么人?”
车帘掀开,示出一块金令。
禁军一看这金令上的‘御赐通行’四字,也不敢核验马车里坐的人的身份,收起武器放行。
马车出到宫外,停在一个巷口,从中走出一个穿着云纹银锦斗篷的人。看身量是一个女子。
赶车的人见她出来, 忍不住叫了一声,“娘娘——”竟也是女子的声音。
“卯时在宣武门外等我。”交代完这一句,她便走进了巷子中。
此人自然就是季莞。楼西胧知道她要出宫, 几日前就赏赐了她一块宫中的金令,今日凭着这块金令,她才能畅通无阻。
……
“咚——”
柴刀狠狠一剁, 放了血的猪就头身分离。
这里血腥味很重。
季莞踩着地上横流的污水走了进去,向那杀猪的屠夫说了句南蛮的俚语, 那屠夫便丢下刀,掀开满是油污的帘子走了进去。半晌之后走出, 对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这里是京城里最破败的地方, 三教九流皆聚于此, 体格高大的南蛮人在京城之中为不引人注目,会扮作屠夫猎户一类的人。季莞走进去之后,一个跟随她至此的人收回目光,侧首对身后的人道,“去禀报林大人。”
“是。”
一人回去复命, 一人留在这里继续盯着季莞。
进到了帘子中的季莞,见到了南蛮在京城的接应。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右眼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即便做屠夫打扮,也有一股让人胆寒的戾气。他见到季莞,先仔细看了看,而后起身行礼,“皇妃。”
季莞看出了他态度的轻蔑——她名义上的确是南蛮皇子的皇妃,实际上却只是个人人皆知的玩物罢了。
“我如今已经得到了新皇的信任,可以留在宫中继续为皇子办事。”为显示自己说的是真话,季莞将那块楼西胧御赐的金令示了出来。
男子伸手将那金令拿走,仔细辨认。
“还请皇子赏赐解药。”
男子听着她的话,咧嘴一笑,将金令递还给了她,“皇子早知道皇妃的忠心,解药都已经准备好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季莞去拿时他却躲开了,“皇妃稍安勿躁。”
季莞早知道那南蛮皇子多疑狡诈的本性,等着他接下来抛出的条件。
“这解药只有一半,还有一半,皇子要看皇妃的本事。”
“我知道了。”说完这一句,季莞便取了解药离开了。她以为今日出宫,便能诱那南蛮皇子来京,不想他在此时都还在试探自己。
……
“大人,季婕妤今日私自出宫,去了杨楼街。”
“杨楼街里,有南蛮人出入。”报信的男子,站在林明霁身旁回禀。
林明霁自对季莞起了疑心之后,便一直派人盯着她的踪迹,平日她在后宫之中,不好探查,没想到今日竟自己露出了马脚。
不过——
“南蛮。”他本以为季莞是藩王的人,没想到又来了一个南蛮。
“是否要将那些人抓来审问?”
林明霁手握镇纸,将面前微微蜷曲的一张宣纸压平,“不必了。”他不想打草惊蛇。林明霁知道,赵息玄此时此刻肯定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只他那圆滑的性子,必不会冒着触忤楼西胧的风险去揭发此事。他在等自己动手。
可此时动手,只能铲除季莞一个。他要耐着性子再等上一等,直至将楼西胧所有暗处的隐患捉出来,尽数荡平。
……
就如林明霁想的一样,季莞出宫私会了南蛮人之后,赵息玄立时便得到了消息。他的眼目上至宫中禁卫婢女,下至贩夫走卒,凡是能用钱买通的,都被他尽数收买了。
“那两个南蛮人,身份应该不低。”
“那一带的乞丐从他们身上看到过一块令牌。应当是南蛮哪个大人物的亲信。”
也是赵息玄消息灵敏,连许多林明霁探听不到的细节,他的眼目们也帮他打听的清清楚楚。
“我们前去调查时,除了发现有林大人的人,还有贤王的暗卫。”
一听‘贤王’二字,赵息玄一下坐正。这贤王竟也盯上了季莞。
小小一个宫妃,竟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来只要东窗事发,连个好死都讨不到了。
“继续盯着。”
“是。”
又有一人进来,递上了一封信,“大人,这是宜阳县令与藩王互通的书信。”
赵息玄不用看就知道上面的内容——两方勾结,费尽心力送季莞入宫。
“哎。”
一声叹息,令得站在面前禀报的几人同时抬起头来,“大人?”
赵息玄又叹一声,“可怜皇上对她一片真心,她怎么就这么不识抬举。”叹息罢了,眼中却露出几分藏也藏不住的笑来——倘若她真的清清白白,楼西胧宠她爱她,他无可奈何,可她不清白,配不上楼西胧的喜欢。那就让她死吧。
不需他动手,林明霁楼曳影,哪个不是屠刀高举?
……
季莞卯时来到宣武门外时,没有见到那个乔装打扮随她出宫的宫女,她等了片刻,见宫女还不出现,就明白是出事了。
可她如今已无畏无惧,凭金令径直入了皇宫。
翠微宫外,已经是重兵把守,站在宫门外的楼曳影远远见她走来,冷笑一声,“将她拿下!”
随季莞出宫的宫女,此刻被两个侍卫押着,瑟缩着站在楼曳影身后。
侍卫一拥而上,抓住了季莞的双臂。
季莞也不问捉拿自己的缘由,面色沉静道,“我要见皇上。”
楼曳影本就对她厌恶至极,现在得知她与藩王勾结,心怀鬼胎后就更不能容她了,“我自然会让你见皇上——见到了皇上,你可要好好解释自己为何与藩王有勾结,又为何私自出宫,密会他人!”
季莞面对他咄咄的气势,不再言语。
“皇兄——”楼西胧此时正好赶来。他刚处理完政务,便听到了贤王率宫中禁卫,前往翠微宫的消息。他看到季莞已经被捉拿,马上眉头一皱,“谁敢碰季婕妤?”
护卫连忙收手,跪在地上请罪。
得到自由的季莞静静站着。
楼西胧扶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先进去休息罢,朕与皇兄说。”
“皇上!”楼曳影哪里能容心怀鬼胎之人呆在楼西胧的身旁,“季婕妤来历不正,与藩王有所勾结。”他已经查到了与藩王有所勾结的宜阳县令身上,只来不及找到罪证,那宜阳县令便已经自尽了,家中信件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也都随着一场大火付之一炬。
楼西胧知道季莞的苦衷,自然维护她,“皇兄可有证据?”
楼曳影若有证据,就已经是先斩后奏了。
“此事还在详查。但她绝不是宜阳县令的养女。”楼曳影语气更利几分,“今日她又私自出宫,密会他人,皇上何不问问她今天见了谁?”
季莞知道此事绝不能认,所以在楼西胧看她时,她也只是静静摇头,“臣妾今日没有出宫。”
面对她的嘴硬,楼曳影直接将抓住的宫女推搡出来,“说,今日季婕妤是否出了宫?”
“是,是,娘娘出了宫。”
“只奴婢根本不知道娘娘去了哪儿。”小宫女胆量极小,被楼曳影一吓便什么都说了。
“她去了杨楼街,见了——”楼曳影话至这里,忽然被楼西胧打断。
“皇兄,今日季婕妤一直在御书房里陪着我,怎么可能出宫?”楼西胧不能告诉楼曳影真相,便只能袒护季莞。
他的袒护令楼曳影怔了半晌,而后再开口时,方才的气势都已尽数消退,“皇上当真要袒护她至此吗?”
“哪怕她来历不正,哪怕她心怀鬼胎。”
楼西胧知道这一切都非季莞自愿,她本就受藩王裹挟,被南蛮皇子利用,如今又甘愿背叛他们帮助自己,他怎能放任楼曳影指摘她,“是皇兄太咄咄逼人,季莞是朕的妃嫔,朕……不容旁人欺辱她。”
“欺辱她?”楼曳影此时此刻,感到了一种近乎荒谬的痛楚。
荒谬在他与楼西胧少时相伴的情感,就这么轻易的被一个才出现不久的女人替代。
他从前在楼凤城与他相争时,也这么维护过自己。
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身后挡着另一个女人。
“回去休息罢。”楼西胧对季莞道。
季莞点了点头,抬脚进了翠微宫中。
楼曳影眼睁睁看着她进了翠微宫,进了他与楼西胧整个少年时相聚的宫殿。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楼西胧立她为妃时,他虽然心痛,却到底没有干涉,可如今他已经查出这个女人来历不明,楼西胧为何还要这般袒护她。
楼西胧心中也后怕,倘若他今天来晚了一些,楼曳影调集了这么多禁卫在此,想先斩后奏,也只是一瞬。
他知道楼曳影对他的真心,他也知楼曳影误会了季莞,觉得她要谋害自己。就因为他太知道楼曳影对自己的好了,才会怕楼曳影就这么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杀了季莞。他看向楼曳影,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他伤心,遂没有对他说什么,只看向跪在面前的一众禁卫,“你们是朕的禁卫,只能听朕的命令。今日之事,如若再犯,立斩不赦。”楼西胧是想保季莞平安,然而他的话听在如今失了势,只余贤王这一个虚衔的楼曳影的耳朵里,却是□□裸的提醒。
他没了皇位。
连皇后生前为他组建的朝中势力,他也自己亲手放弃了。
他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了‘贤王’这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衔。
与他相反,楼西胧是皇上,他想宠幸哪个女人就宠幸哪个女人,他觉得哪个女人无罪,那就谁都不能动她。
他终于明白自己容貌损毁时的患得患失了是从何而来了。
倘若他如从前一样权柄在握,他怎么可能会患得患失呢。
楼西胧看出了楼曳影的失魂落魄,他心中愧怍,此时不能对楼曳影言明真相,伤了他全心全意为自己的真心。所以他走过去,握住楼曳影的手,“皇兄,你我好久没有坐下好好聊一聊了,今日就留下来陪我用个晚膳吧。”
楼曳影何尝不明白这是楼西胧在哄自己。
因为他方才因为另一个女人,伤了自己的心,所以就来哄一哄自己,像应付一个吃醋的女人。
可即使他如此自嘲跟自贬,仍旧拒绝不了楼西胧哄他时给予的一点点甜头。
“好。”
见他松口,楼西胧也是松一口气。他实在不愿意与楼曳影之间生出什么嫌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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