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地铁站灯火通明, 每个标注上下地铁的黄线外，都站满了等候的上班族。

刚刚下班的沈景时也在其中之列。

地铁进站，从窗口望进去, 每节车厢都挤得满满当当, 但当地铁门打开，外面的人潮仍旧挤了进去。早已习惯的沈景时跟着人潮进入地铁, 握住头顶的吊环等着地铁启动。

“嗡——”

手中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沈景时拿起来一看, 是谢闵给他发的消息——从老家回来之后，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络。

“在干嘛？”

看着谢闵发来的消息, 被拥挤的人潮夹在中间，想摔倒都没位置的沈景时放下了手中抓着的吊环，打字回，“在外面玩，你呢？”

“在回寝室的路上。”谢闵还拍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一条正在向下的被路灯点缀的楼梯, 有人拾级而上, 有人抱书往下, 橙色的灯光照着，显出无限的静谧。

早早就出社会为生活奔波的沈景时, 显然已经离这种安静单纯的校园生活很远了, 他顿了好一会才回，“回寝室了就早点休息吧。”

“好。你也别玩的太晚，早点回去。”

地铁门缓缓打开, 到站的人纷纷往下涌去, 还有两站的沈景时差点被人潮带倒，还好他及时伸手，拉住了吊环。等地铁门再闭合, 人已经少了很多了，可仍然没有座位，沈景时松开拉着吊环的手，用背抵住座位的扶手，回了谢闵一张他之前跟同事去酒吧玩拍的照片，“跟同事喝酒呢，没事。”倒不是沈景时在谢闵这里装腔作势，而是他怕谢闵因为没钱，放弃那个去国外做交换生的名额，为了让他安心接受自己给他的钱，顺利出国镀金，沈景时这段时间和他联系，都会似有若无的透出自己真赚了很多钱，天天吃喝玩乐的感觉——他之前的确是这样。只这几个月因为数据不好，又要留给谢闵出国的钱，过的就有那么些窘迫了。

“你什么时候出国说一声啊，钱我还给你留着呢。”

地铁马上到站，沈景时呼出口气，把手机按灭，塞回了口袋里。

……

在回公司连续坐了四个月冷板凳之后，因为手下有网红跳槽，而新人流量又跟不上来之后，张臣阳终于又把目光落到了沈景时这么个本身粉丝体量不错，只是缺少曝光的人身上。

他给沈景时安排了一个新剧，只和之前在学霸和校霸中给他讨喜男二一角，天降猫男甚至想让他演男一时的风光不同，这回沈景时就拿了个做配的角色。

还是给天降猫男里的男三做配。

天降猫男里的三个男主都火了，阿哲本身就有粉丝基础，佟佟又挂着‘体育生’‘一米九’等标签，相比之下，主打年下小奶狗的男三就没那么出彩。加上猫男后的接档剧是双男主，没那么出彩的男三就被挪出来，和沈景时搭档新剧。

新剧女主也是依依。

仍旧是俗套的剧本——沈景时演女主青梅竹马的男二，因为车祸，坐上了轮椅，女主为了完成他开画展的梦想，打工筹钱，最后和总裁男主因为一纸契约先婚后爱，喜结连理。

因为公司不看重，投入成本跟前期的学霸和校霸差不多，前几集甚至就是在公司的办公室里拍的。到拍到第三集，才因为剧本设定是在总裁男主的豪宅里，租了个花园别墅出了趟外景。

别墅租金两千八一天，算得上这部剧从开拍以来的最大投入了，只拍一集，显然太过奢侈，为了节约成本，导演就决定在这里把之后女主和总裁男主的对手戏都拍出来。

也因为‘物尽其用’，从上午十点多拍到了傍晚，在休息的空档，依依抓着沈景时哀嚎，“今天不会在这把十八集都拍完吧？”

“应该不会吧？”沈景时都有点不确定了。

“哇靠都愣是从女主跟总裁男主刚认识拍到两人婚后女主喝醉跟总裁男主吐露心声了——我真的怀疑，他是想把床戏都给拍完。”依依刚说完，化妆师就叫起了她。

依依起身，向沈景时露出个嘴唇向下撇的苦脸就走了过去。

化妆师按着给她打腮红，又让她去车上换了件稍显单薄的露背真丝睡衣。

沈景时翻了下剧本，真是要拍床戏了——女主和总裁男主因为契约结婚后，渐渐爱上了总裁男主，但因为心里还有青梅竹马的男二，对男主始终冷若冰霜。现在拍的戏，就是男主试探女主，说自己去和别的女人约会，独自在家的女主黯然神伤，借酒消愁，喝的酩酊大醉后向晚归的男主吐露心声，男主一时没有把持住，和女主水到渠成，一夜之后，两人互诉衷肠，终成眷属。

还没有拍过亲密戏的依依，即使知道等下很多镜头是错位来拍，仍旧有些拘谨，坐在沙发上，一直不自觉抬手摩挲自己光裸的手臂。

导演估计也是拍累了，想早点完事，就直接喊了开始。

依依只得将手臂放下来，端起面前桌子上加水稀释过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后，像是喝醉了那样脸颊酡红的趴在了沙发上。

男主出场，两人额头相抵说了会儿话，男主就一个公主抱，将依依抱了起来。

一帮人搬着摄像机上楼，跟去楼上拍。

沈景时不想动，就坐在专属偷懒道具的轮椅上，玩了会儿手机，没过多久，他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穿着真丝睡衣的依依从路上冲了下来。

沈景时看她这副样子愣了一下，起身站了起来，“怎么了？”

依依牙关紧咬，一副气愤的模样，“不拍了！”

“啊？”

沈景时还没反应过来，依依又往外面冲去，沈景时看她穿的那么少，追过去，脱了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不拍了就不拍了——拍了一天了，你也累了。”沈景时也不是傻子，看依依脸色不对，就知道刚刚楼上拍摄出了点问题。只依依没说，他也没问，没等公司的车，拦了辆出租车送依依回去，“你家住哪？”

依依报了个地址。

沈景时告诉司机。

等车启动，浑身紧绷的依依这才放松了一些。这回没等沈景时问，依依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亲密戏本来是要错位的，演男主的那个网红，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么样，压在她身上，还把她衣服撩了上来。

“真的好恶心——他还伸舌头。”

“我刚就不该直接走，我应该再给他两巴掌！”

沈景时轻轻拍她后背，给她顺气，“没事了没事了。”

出租车很快把依依送到了地方，这还是沈景时第一次来依依住的地方——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富人区，沈景时付了钱，跟依依一起下了车。

“早点回去吧。”

“你衣服怎么办？”依依捏着沈景时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

“明天给我就行了。我也回去了。”沈景时摆了摆手，看依依走远，这才转身离开。

……

依依第二天没来公司。

张臣阳把沈景时跟昨天那个男网红叫进了办公室，问了一下昨天的情况。

也是知道依依没来，男网红反咬一口，“就拍的好好的，谁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疯。”

张臣阳估计也是知道依依的不稳定性，抬手拍了拍那个男网红的肩膀，好声好气的安慰，“她脾气是有点大——这样吧，刚好剧还没发，我给你们换个女主重新拍。”

“依依也没乱发过脾气吧。”沈景时忍不住说了句。

听出他意有所指的男网红一下来了脾气，“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招她的呗？拍个戏而已，那么当真干什么？当自己女明星啊。”言语之中，已经将昨天咸猪手的事抖落了出来。

“好了好了。”张臣阳继续安抚，“没多大点事——先回去工作吧。”

男网红转身出去了，沈景时本来也打算走，却被张臣阳叫住了。

“张哥。”

“依依是本地人，家里有钱，上不上班，当不当网红都无所谓。但是公司其他人要吃饭，我得让跟着我的人，都赚得到钱——小景，你懂我的意思吧？”

“……”

“这几个月，你数据不行，工资也拿的少。我都知道——我现在也是在给你机会。”

沈景时又不是刚出社会的学生仔，张臣阳的话他怎么可能听不懂？显然就是他都知道了，但还是选择偏袒男网红。因为对方要赚钱，他也要赚钱，依依不可控性太强了，要是不行，就小庙容不下大佛，把人请走。

“出去工作吧。”说完这一句，张臣阳就坐回了身后的办公桌里。

……

因为那个男网红靠天降猫男里男三一角，积攒了不少粉丝，在公司开直播的时候，就把拍新剧，女主不配合，各种‘作’导致被换掉的事当趣事跟粉丝说了出来。

沈景时并不知道，等依依因为他直播里近乎指名道姓的污蔑杀到公司来，他才知道。

两个人在公司里吵的不可开交，一堆同事围着看热闹。

“本来就是拍戏。”男网红被依依一口一个‘性骚扰’弄的脸上挂不住，争辩道，“你是摸一下就怀孕怎么着？”

依依气的够呛，直接一巴掌过去了，男网红直接提了椅子要砸她，依依是女生，害怕的后退了一步，沈景时过来拉，其他几个男同事也反应过来，把椅子从他手上夺了下来。

又闹了好一会，张臣阳才出面，把两人叫去了办公室。

结果跟沈景时预料的差不多——因为依依不愿意和解，张臣阳就让她跟公司直接解约。解约条件之一就是她运营的账号归公司所有。这条件能吓到别人，吓不到依依，她直接签了摔门走人了。

沈景时怕她伤心，还在上班期间追下去送她，等她看到依依那几个小姐妹，开着跑车在下面等她时，又释然了——依依又不是只是在网络中过的好的光鲜网红，她现实里同样光鲜。

拉开车门坐上去的依依，伏在车窗上，看追下来送她的沈景时，刚才跟人吵架时高亢的整栋楼都听得到的声音，此刻温和了下来，“你的外套还在我这里——下次给你送过来。”

“嗯。”

开车的女生直笑。

几辆跑车疾驰而去，沈景时叹了口气。他也好想有足够多的钱，自由自在，不用看人脸色啊。

……

晚上回到家，沈景时打算洗澡睡觉的时候，收到了依依发来的短信。

“快开直播。”

沈景时回了个‘？’。

“快点快点。”依依又发来消息催促，“张臣阳要收我账号，但是我号上还有好多礼物，赶紧都刷了，不能便宜他。”

沈景时失笑。

“开了吗开了吗？”

“马上。”把脱了一半的衣服穿上的沈景时，本来还打算开个氛围灯的，被依依催的直接就把直播打开了。

依依跳进来的时候，他连镜头都没调整好，晃动的摄像头里，只能看到他的半张侧脸。

依依也不废话，账号里剩下的礼物，一股脑全刷给了他。

沈景时很少开直播，加上这时候又挺晚了，他都没想到直播间里能有多少人，看依依刷的礼物特效满屏乱炸，懒得找角度了，直接趴下来，跟朋友聊天似的自然，“你号上是有多少礼物啊？”

依依打字，“不知道，反正挺多的。”

沈景时看着自己直播的热度，随着礼物越来越多，排行从五位数开外，逼近了两位数，咋舌，“提现了我把钱给你。”

“不用，反正不刷给你，就好死公司了。”

“那你就白给我刷这么多啊？”上了一天班了，沈景时也挺累的，一边跟依依聊着天，一边从床头的柜子上拿了瓶水，拧开喝了两口。

依依也顺势道，“那你要是不好意思，给我跳个舞呗。”

“不会。”

“真好意思。”嘴上这么说着，依依刷礼物的速度却没有变缓，“不跳舞，唱首歌也行，我可是榜一诶。”

沈景时唱歌还是很行的，真给依依唱了一首。唱的很温柔的抒情歌。

“这就是富婆的快乐吗？哈哈。”

跟依依说说笑笑了一阵，眼看直播热度都要上个位数了，依依礼物终于告罄，她问沈景时，“你明天是不是还上班啊？”

“是啊，依依富婆。”

依依挺讨厌男生老找她要钱的，但沈景时一声‘依依富婆’，不知道为什么叫的她心花怒放，“那你赶紧下播睡觉吧，我也把账号退了。”

沈景时关了直播，要丢下手机去洗澡的时候，看到私信里亮起了一个红点。点进去，是倒悬发来的一个‘嗨’字。

点进去，确实是倒悬的账号。

这是，关注后的自动回复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沈景时：想看看我这件衣服下穿的是什么吗？

依依：【塞钱】

倒悬：【塞钱】

谢闵：【塞一张三年后才能兑现的巨额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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