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死的树干下, 一只进食完毕的鹰振翅飞回了苍穹之中,一群秃鹫蜂拥而至,撕咬啃噬这只猛禽所留下的残羹冷炙。zhongqiuzuowen
在目之所及的地方, 有一座屹立在风沙中的古国,它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壮阔, 也如海市蜃楼一般的飘渺。
飞起的雄鹰穿过高高的城墙,俯瞰这座古老的王国。它伸展开的双翼所制造的阴影,落在一个站在街边的女人的脸上,那个女人抬起头来,仰望了它一眼——
“塞弥拉夫人。”
站在一旁的男人因为她片刻的走神,轻轻的呼唤了她一声。
这个额头戴着宝石, 身披紫色布匹的女人收回了目光,她的身材仍旧婀娜, 然而脸上却已经显出了岁月的痕迹, 爬满细纹的眼角,即使颜色再深的绿松石粉末也难以遮去, 她继续与面前的男人对视,继续和他刚才的话题, “你回去告诉我的丈夫吧,我很快就能掌握锡金,只希望他能做到他对我的承诺——在我将锡金交给他之后, 他能将我的儿子钦定为继承人。”
“这是一定的。”在回答了这一声之后,他离开了这里。
塞弥拉目送着送自己回到锡金的人离开了——她离开锡金太久了,如今回到这里也只剩下了陌生。她对自己的弟弟, 也是如今病重到无力管理锡金的国王早已没有了任何感情,她会回来,也只是为了完成丈夫的任务而已。
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青壮年了, 随处可见的只有那些佝偻着身体,被女人搀扶着的老人。他们就仿佛是在预示着锡金已经逐渐走向了衰亡的如今。
塞弥拉讨厌从那些老人和穷人身上闻到的气味,她让自己的护卫跟在自己的四周,以防止这些人的靠近。
锡金的人民却十分的爱戴每一位王族,在有人认出了塞弥拉的身份之后,马上就有人向她行礼,只塞弥拉高傲的昂着下颌,一言不发的在护卫的簇拥下匆匆返回了王宫。
王宫里,那位被锡金国王指定为代政官的年轻人正愁眉紧锁,锡金所面临的外患从来都不少,如今归来的王族塞弥拉,更是在从内部切割现在已经是衰弱不堪的锡金。
塞弥拉找到了他,趾高气昂的问他,“考虑好了吗?”
“……”年轻的代政官沉默着。接受塞弥拉的提议,让锡金被另一个国家所兼并,这与灭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塞弥拉却说的冠冕堂皇,“现在锡金唯一的出路就是寻求别的国家的保护,不然在罗马和埃及的夹缝中,锡金的消亡近在眼前——我只是想要保全下锡金,你知道的,只有这样锡金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被其他国家兼并,连锡金两个字都失去,这样就是您说的存在吗。”代政官反驳着。
塞弥拉终于忍无可忍,“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国王收养的一个野孩子——而我是真正的锡金王族,没有人比我更有权力决定锡金的未来!”
代政官垂下了头,他知道塞弥拉说的没错——民众拥簇王族,他们相信了塞弥拉说的,只要舍弃掉锡金两个字,他们就不用再害怕被人掳走,沦为奴隶,不用再在罗马与埃及日渐扩大的版图夹缝中战战兢兢。
此时一个奴隶匆匆的赶了过来,他跪在代政官面前,额头抵地,“代政官大人,国王他……国王他……”
代政官一下明白了什么,脸色一变,匆匆赶了过去。站在原地的塞弥拉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唇角上翘——这位代政官一直以国王的名义,阻止她兼并锡金的计划,如今国王死了,身为王族的她将名正言顺的得到锡金。
想到自己现在正在锡金的宫殿中,而死去的也是自己的哥哥,塞弥拉马上又按住了上翘的唇角,跟在代政官的身后赶去了国王的宫殿。
塞弥拉赶到的时候,正看到跪在床边的奴隶,为国王的脸上盖上了一块白布,年轻的代政官同样跪在床边,握着国王的手。
塞弥拉假惺惺的挤出两滴眼泪,而后迫不及待的道,“这对我的哥哥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吧,这些年他为锡金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了——现在我回来了,我将会继承他的遗愿,让锡金一直存在下去。”
代政官知道塞弥拉在意的根本不是锡金,她在节骨眼上回来,也不过是想通过自己王族的身份,榨取锡金的最后一滴价值罢了。然而,身为平民的他根本没有权力去反对塞弥拉。
“代政官,把王杖交给我吧。”塞弥拉向代政官索要着象征锡金王权的王杖。
“……”
塞弥拉在沉默的对峙中,沉下脸色来,“交出来。”
代政官知道,一旦将王杖交给塞弥拉,锡金就完了,但塞弥拉带回来的军队以及她以王族身份获取的平民的支持,让他的反抗都是无力的。
尘封已久的王杖从匣子中取了出来,年轻的代政官双手的颤抖的将其捧出,神色沉痛的递给了塞弥拉。塞弥拉一把抓了过来,而后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看自己死去的哥哥一眼。
离开王宫的塞弥拉难掩喜色的对身旁的护卫说,“去告诉我的丈夫,我已经得到锡金了。只要他将我的儿子定为继承人,我就将锡金送给他。”
已经走到城门口的塞弥拉,因为前方拥堵的人群而被迫停下脚步,她皱着眉头,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面前的平民们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
塞弥拉回来时虽然也受到了锡金平民的欢迎,但却没有这样的盛况。几乎目之所及的所有平民,都跪拜了下去。
塞弥拉左右环顾了一圈,目光终于望向了那从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
他穿着埃及的服饰,黑发披散,连面容都被黑金色的面巾所遮挡,但他露出的那双犹如烈日一样灼灼璀璨的金瞳,就足以让人为他拜倒了。
一个名字出现在了塞弥拉的脑海中,然而没等她脱口而出,面前的男人,就已经伸手揭下了覆在脸上的黑金色面巾。
英俊的让人目眩的容颜。
“赛特……”塞弥拉后退了一步,她当然认识这个自己哥哥的儿子。他在一出生,就被认定为了锡金的继承人,没有人比他更名正言顺的能得到这一切,然而他离开了太久了,塞弥拉都以为他死了。
赛特也叫她,“姑母。”他的目光只在塞弥拉脸上停留了一瞬,而后下滑,落到了她手上握着的王杖中,“我回来了。”他将手伸了出来,仿佛在要回自己应得的东西一样的开口,“把它还给我吧。”
塞弥拉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一切,面对着赛特,她却连犹豫也不敢——这位离开锡金多年的王子,已经长成了真正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回来了。
赛特接过塞弥拉递过来的纯金色王杖,手掌收紧。
塞弥拉看着周围跪拜的平民,知道自己面对赛特毫无胜算可言,但她又不甘心,然而赛特却比她更先发难,“面对新的国王,你应该跪下。”
塞弥拉起初以为赛特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她看向了自己的身后,然而赛特直直望向她的目光,又让她明白,赛特这命令一样的口吻,正是对着她。
“塞弥拉。”赛特没有再叫她姑母,而是直呼她的名字。
塞弥拉跪了下去,垂下的视线只能看到赛特从她身旁走过的双脚。
……
比起塞弥拉这个只有虚名的王族,赛特显然要更受平民的爱戴。那些被他从罗马救回来的奴隶们,含着眼泪跪拜他。
跟随赛特来到锡金的埃及战车队长,本以为自己面临的会是一场苦战,但他没想到的是,赛特只是一出现,所谓的内乱瞬间就结束了。他知道赛特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但当他跟在赛特身后,看着街道两旁不似迎接国王而是跪拜神祇的民众时,还是觉得深深的惊叹。
他竟然是锡金的王子。
也就是说,他是法老的弟弟。
那些荒唐可笑的流言瞬间不攻自破,战车队长对赛特的崇拜似乎更上了一个台阶。虽然赛特并不是埃及人。
年轻的代政官听说了赛特回来的消息,他从王宫里赶了出来。与在塞弥拉面前时的反应截然相反,在看到赛特的第一眼,他就心悦诚服的跪了下来,“您还记得我吗?”
赛特看着面前的代政官,似乎略略思索了一下。
“当初在罗马,是您从角斗场里将我救了出来!”他被赛特救下后,就将赛特还活着这个消息带回了锡金。他一直都十分的想要报答赛特,成为代政官,也是想等到赛特回来的那一天,将锡金完完整整的交给他。
不过这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赛特救下他的时候,也不过是个青年。念念不忘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不记得也没关系,您能回来,真的太好了!”刚才还在为塞弥拉将要带着锡金走向灭亡而痛苦的代政官,此刻因为赛特回来,又觉得锡金的未来是一片光明,“欢迎回家——”
赛特虽然没有记起他,但从他诚挚的目光中,也看得出他对自己,对锡金的真心,他将手递给了年轻的代政官。
后者颤抖着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中,借由他的力气站了起来。
在他站起来之后,赛特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的从他身旁走过,进入了他已经阔别多年,一直在等待他回来的锡金王宫。
头顶是盘旋在锡金上空百年的雄鹰,它恰如赛特背上纹着的那只金翅雄鹰一样的自由和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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