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燕过寒川

赵寻去灵厨堂了,宿舍里剩下戴川一个人。

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墙角一只只有米粒大小,却在兢兢业业吐丝织网的蜘蛛,戴川幽幽地叹了口气。

赵寻这个满腔热血的愣头青,明知道商师姐已有心仪之人,却撞了南墙不回头。

榆木脑袋一个,觉得只要把所有秘籍背得滚瓜烂熟,修炼就能有所成效。

他也不想想,修真者大多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修炼最出色的那批,还不是天赋绝佳的单灵根吗?

他一个五灵根,能修炼到筑基都谢天谢地了,还妄想追上金丹?说不定等到他结丹,他的心上人师姐早就飞升了。

戴川翻了个身,不再看那只勤勤恳恳的小蜘蛛。

虽然把赵寻贬抑得一无是处,戴川却羡慕对方有一颗赤子之心,能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付出长久的行动,不像他,遭受过一次打击,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明明有一个琴瑟和鸣的道侣,马上要举办道侣大典,却因意外触发宾客送的贺礼,被传送到弥天大陆的另一头。

莫名其妙夺舍了这具三灵根杂役弟子的身体,而自己的身体不知所踪,还在苦恼怎么回去,却听到道侣和别人生孩子的消息。

他才消失几年,道侣就和别人有了孩子。

说什么喜欢他,想和他长相厮守、永结同心,都是骗他的。

戴川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柔软的被褥里,心里像是吃了一整颗没熟的李子,又酸又苦又涩。

华寒枝,坏东西,真讨厌。

他才不要为他掉眼泪。

.

“饭给你带回来了,快趁热吃吧。”赵寻将打包好的饭菜放在桌上。

“好。”戴川应了句,神色恹恹地从床上爬起来。

坐到桌前,戴川提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往嘴里塞饭,把两腮撑得鼓鼓囊囊的。

东坡肉和糖醋排骨,是戴川最爱的两个菜,今日灵厨堂正好都有,赵寻都给他打了两份。

吃着心心念念的红烧肉,戴川却觉得肉的味道变了,没那么好吃了。

这很不对劲。赵寻想。

戴川能说会道,每次吃到好吃的都会狠狠称赞一番,能从食物本身夸到厨子,今日却有些过分安静了。

赵寻仔细一看,发现戴川眼眶红红的像只兔子,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再怎么愚钝的人也知道是有事发生。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赵寻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戴川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我只是……有点想我娘亲了……”

他想娘亲了,可娘亲被主母下毒,抛下他一个人走了。

娘亲临走前将他的面容遮住,叫他去拜师修真,不要浪费单灵根的天赋,去以情入道的风月陵,不要和她一样再受情伤。

她不是修真者,消息闭塞,不知道风月陵已经割离成风月门和不二陵。

他随母遗志,拜入风月门,修炼一段时间后感觉奇怪——

风月门鼓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和娘亲说的“一生一世,生死相随”完全不符。

他后知后觉,是自己找错了宗门。

不二陵也没什么好的,一群心口不一的伪君子,还不如风月门的大家率真坦直。

戴川暗暗生着闷气,用筷子将一块土豆戳得稀巴烂。

两人聊过故乡和身世,赵寻知道戴川的家在很遥远的地方,于是宽慰对方道:“等你攒够三千下品灵石,就能去灵兽园租一只代步仙鹤了。”

“呵呵,三千灵石,你说得倒轻巧。”

戴川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一个月才八十下品灵石,一年算一千还要交掉一半,整整六年不吃不喝才能攒到。”

赵寻鼓励他:“你已经是炼气八层,再努把力就是筑基!月例自然就涨上去了!”

戴川却摆摆手:“算了算了,修炼太累,不想修。”

以前他是单木灵根的时候,都靠华寒枝带着他修,现在变成木水土三灵根,灵根又差又细,修不动,根本修不动……

可恶!怎么又想起华寒枝那个大骗子了!

戴川面目狰狞,把嘴里的糖醋排骨咬得咯吱作响,好似那块骨头与他有血海深仇。

有被戴川的表情吓到,赵寻不敢触他霉头,犹犹豫豫地道:“还有一份呢……你慢慢吃,不着急……”

.

不二陵。

比武台上,五花八门的灵器与五颜六色的灵力齐飞。

观战台最高处站着两个人,注视着底下比武的弟子。

“哼,有了洛重霄和云行翊两个宝贝疙瘩,天照宗这些年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举行一次小小的弟子大比,都要给各大门派发放请帖,不张扬得人尽皆知不肯罢休。”

头发、眉毛、胡须全白的蓝衣老者负手而立,侧过头问身旁的人:“寒枝那小子还没回来么?”

“华师侄在回来的路上。”绿衣裳的中年男子捋着下巴上的短须,“听闻华师侄一个月前突破合体,引发了天地异象,三日飘雪。”

“不错。”蓝衣老者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没听到天照宗有人晋级合体的消息,正好让你师侄带队,去看看天照宗这回又要搞什么花样。”

两人谈话间,一个弟子驾着飞剑急急飞上来,向二人抱拳行礼:“启禀太上长老、宗主,华真人回来了!”

无视宗门弟子探究的眼神,华寒枝冷着脸,单手抱着熟睡的稚童,御剑飞回自己的府邸。

卧房还保持着道侣大典时的布置,红色的床幔、被褥、灯烛,整个房间都被红色包围,喜气洋洋。

只有墙上大红的囍字经历光阴,已经悄然褪色。

节同时异,物是人非。

感知到华寒枝起伏不定的心绪,怀里的稚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道:“华爹爹,我醒了,放我下来吧。”

“好。”华寒枝把他放到地上。

华寒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稍稍平复混乱的思绪,才敢放出空间戒指里的寒冰棺。

由千年寒冰制成的冰棺散发着刺骨的寒气,里面躺着一个身着红色喜服的年轻男子,容貌艳丽无双,比海棠醉日更胜一筹。

他闭着双眼,嘴角微翘,面容平和,手掌交叠放在身前,像是在做一场好梦。

华寒枝跪坐在棺旁,手指颤抖着轻抚上棺中人的脸庞,喃喃道:“阿燕……”

稚童扒着冰棺往里看,语气天真:“华爹爹,燕爹爹什么时候醒啊?”

华寒枝垂下眼睫,摸了摸稚童的脑袋,没有说话。

.

五枚铜钱在天上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将附近山脉的灵气席卷一空,引发巨大的灵气风暴。

骤然刮起大风,灵气变得稀薄,灵兽园内的弟子们还没来得及惊讶,就看到自己负责的灵兽的异常行为——

原本高傲的飞禽落到树枝上,闭上眼睛脖子一缩,作鹌鹑状;蛮横的走兽哆嗦着跪伏在地上,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看不出一丝平日里的霸道;就连花草树木也通通往同一个方向斜斜倾倒。

兰皋春雪等人发现异象后想要接近,却被泛着五色灵光的障壁阻止,只能面面相觑,等在院子外面干着急。

灵气风暴的中心,厉乘琉和云行翊安然无恙地站着,丝毫不受影响。

厉乘琉忽然发现,这些灵气在不断地往他的身体里涌,不仅稳固了他虚浮的修为,还让他的修为直接冲上筑基巅峰。

注意到厉乘琉身上的灵气在剧烈地翻腾着,云行翊惊疑道:“你现在就要渡劫金丹?”

厉乘琉眨了眨眼:“没有吧,我觉得还不到时候。”

厉乘琉憋住一口气,努力把身上外泄的灵气收起来。

发现雷云只聚集在越霄峰的顶上,声势浩大却什么也不劈,云行翊有些担忧地道:“这样下去肯定会吸引很多人过来,你能让它们下来吗?”

厉乘琉挠了挠头,问:“我要怎么做?”

云行翊道:“你在心里叫它们下来试试。”

“我试试。”

厉乘琉在心里默念:下来,快下来……

五枚铜钱仍然我行我素,在天上大放光彩,似乎要做天地间最靓的仔。

“它们好像不听我的。”厉乘琉有些苦恼地道。

云行翊沉吟道:“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以为是什么秘宝出世,大肆宣扬出去,可能会掀起修真界一场新的腥风血雨。”

厉乘琉有些郁闷,他只想游山玩水,吃喝玩乐,顺便做做系统的寻宝任务,并不想卷进旁人的打打杀杀。

若是真有人要来抢他的东西,想要杀他夺宝,他真的要……杀了对方么?

厉乘琉突然紧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虽说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无情,也知道修真界的规矩是弱肉强食。

但在法治社会生活过,养成了良好的法律意识,厉乘琉还是无法接受把“杀人”当作一件轻飘飘的小事。

像是知道厉乘琉内心的忧虑,害怕厉乘琉不要它们,五枚铜钱收敛了灵气,从天上落下来。

厉乘琉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五枚铜钱似冰化水,融入他的右手掌心,消失不见。

厉乘琉:???!!!

厉乘琉的双眼瞬间瞪圆了,将自己朴实无华的右手翻来翻去地看,想不通铜钱是怎么进到手心里去的。

分析无果,厉乘琉可怜巴巴地向云行翊求助:“它们是怎么进去的?我要怎么弄出来?”

“你的法器,自然随你的心意而动。”云行翊提示道,“你试试回想它们的样子。”

对威力极大的红色铜钱印象最为深刻,厉乘琉努力回忆起铜钱的外形。

颜色是深红色,玉石的质地,形状是外圆内方,上面有繁复的花纹,和他看不懂的文字……

红色的铜钱静静地躺在白嫩的掌心,仿佛自始至终都在厉乘琉的手里。

“成功了!”厉乘琉沾沾自喜道,他果然是个天才!

灵气风暴停止,五色障壁消散,众人轻而易举地打开云行翊设下的防护罩。

兰皋呼号着跑在第一个:“少主!少主你没事儿吧?!”

要是厉乘琉有个三长两短,他可就要被家主“一刀两断”了!

厉乘琉一个侧身,躲过兰皋的虎扑:“我没事,我命大着呢。”

“少主你不要躲我啊!”都没碰到厉乘琉的衣角,兰皋急得跺脚,“刚才的雷劫声势那么大,我看看少主有没有受伤?!”

“我好着呢,一根头发都没掉,不用看。”躲在云行翊身后的厉乘琉解释道,“刚才只是我带下来的神器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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