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昭的软剑在晨光中划出半轮银月,剑锋停在我喉间三寸。
“影阁虽散,江湖未平。”
他指尖叩响黑莲玉佩,玉料撞出冷硬的声响。
“朝廷需要你这样的刀。”
寒髓刃垂在我的身侧,刃身映着影阁飞檐的残片,一日前我用这把刀劈开匾额时,碎木片里还夹着萧无赦的毒粉。
“我的刀,该停了。”
我推开他的剑。
地窖里堆积的账册在脑中翻涌,每一本都记着被影阁碾碎的人命,那些名字像毒刺扎在眼底。
“我双手染血,早没了替天的资格。”
他沉默着收起软剑,剑鞘上的断刃刺绣在风中晃出细响。
“归云镇的暖棠居,我让人修葺过了,你妹妹很安全。”
“我要走了。”
我攥紧寒髓刃,刀柄硌着掌心老茧。
他盯着我的眉眼没说话,收剑入鞘,玄衣扫过阶前青苔。
归云镇的老槐树在暮色里晃成墨团时,白莞正踮脚摘最后一串槐花。
"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她捧着槐花跑过来,花粉沾在鼻尖。
“莞莞,姐姐带你去一个更美丽的地方。”
乌篷船晃碎江心月影,我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
蒙脸黑布早已烧掉,眼尾旧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粉,像朵褪色的梅花。
"姐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忘川镇的河水应该能洗去愁绪。"
忘川镇的风果然带着沙砾。
我们重新开了一个暖棠居。
春水刚化开冰层时,白莞就蹲在暖棠居的院子里扒拉泥土。
她腕间彩绳沾着新泥,绳结里缠着去年晒干的蓝草,在春风里晃出细碎的光。
"姐姐,该种向日葵了!"
她扬起脸,鼻尖沾着草屑。
"向阳的花能招来蝴蝶。"
我扫着柜台的算盘,铜档在春阳里泛着暖光。
镇上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往。
入夏时,白莞在院子角落栽了槐树苗。
"等树长高了,"
她用碎布给树苗做护根套,
"秋天就能摘槐花做蜜。"
我看着她蹲在泥地里的背影,心里软软的。
她回头笑,鼻尖沾着泥点。
"姐姐快来看,树苗冒新芽了!"
秋夜算账时,白莞总把脚缩在板凳上。
我在账本扉页画下鲜花时,她总喜欢凑过来看。
"姐姐画的是忘川河的花吗?"
我说是,她便拿靛蓝墨水在旁边描上叶子,说这样花就不会孤单。
暖棠居的铜铃在风雪里轻响。
我看着白莞在绣绷上绣最后一朵梅,突然明白,那些血与刃的过往,早已随忘川河水淌远。
镇上的人叫我白姐姐,夸我算盘打得精,没人知道柜底那把寒髓刃,曾在无数个春夜里饮过血。
如今掌心的茧是算珠磨的,腕间的绳是妹妹编的,而窗外的槐树正裹着雪,悄悄孕着明年的花苞。这便是我用半生杀戮换来的,最简单的圆满。
忘川镇东头开了一家药铺。
白莞正咳嗽得厉害,我攥着碎银穿过晨雾,新铺的门板上还透着桐油味。
晨雾未散,穿药铺的老板背对着我整理药柜。
药碾子的沙沙声里,我停在门槛。
那背影有点熟悉,青衣长衫却带着一丝影阁杀手才有的凛冽。
"买些止咳的药。"
他动作未停,指尖拂过百部的药牌。
药香弥漫开来,晨光从窗棂斜斜切进,在他发间镀上银边。
直到我走近,他才缓缓转身,药杵在掌心顿住,四目相对时,我微微愣住。
竟然是墨文昭。
他比两年前清瘦,指节多了层碾药的薄茧,唯有眼神还藏着一丝冷锐。
意外像枚利针猝然扎进我的心口,喉间泛起当年血的腥甜。
而他只是看着我,嘴角甚至牵起半分淡笑,仿佛早就算准这场相遇。
"好久不见,白诀。"
他开口时,药香裹着忘川河的水汽,漫过我们之间三步的距离。
"好久不见,墨文昭。"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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