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墨文昭的软剑在晨光中划出半轮银月,剑锋停在我喉间三寸。

“影阁虽散,江湖未平。”

他指尖叩响黑莲玉佩,玉料撞出冷硬的声响。

“朝廷需要你这样的刀。”

寒髓刃垂在我的身侧,刃身映着影阁飞檐的残片,一日前我用这把刀劈开匾额时,碎木片里还夹着萧无赦的毒粉。

“我的刀,该停了。”

我推开他的剑。

地窖里堆积的账册在脑中翻涌,每一本都记着被影阁碾碎的人命,那些名字像毒刺扎在眼底。

“我双手染血,早没了替天的资格。”

他沉默着收起软剑,剑鞘上的断刃刺绣在风中晃出细响。

“归云镇的暖棠居,我让人修葺过了,你妹妹很安全。”

“我要走了。”

我攥紧寒髓刃,刀柄硌着掌心老茧。

他盯着我的眉眼没说话,收剑入鞘,玄衣扫过阶前青苔。

归云镇的老槐树在暮色里晃成墨团时,白莞正踮脚摘最后一串槐花。

"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她捧着槐花跑过来,花粉沾在鼻尖。

“莞莞,姐姐带你去一个更美丽的地方。”

乌篷船晃碎江心月影,我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

蒙脸黑布早已烧掉,眼尾旧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粉,像朵褪色的梅花。

"姐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忘川镇的河水应该能洗去愁绪。"

忘川镇的风果然带着沙砾。

我们重新开了一个暖棠居。

春水刚化开冰层时,白莞就蹲在暖棠居的院子里扒拉泥土。

她腕间彩绳沾着新泥,绳结里缠着去年晒干的蓝草,在春风里晃出细碎的光。

"姐姐,该种向日葵了!"

她扬起脸,鼻尖沾着草屑。

"向阳的花能招来蝴蝶。"

我扫着柜台的算盘,铜档在春阳里泛着暖光。

镇上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往。

入夏时,白莞在院子角落栽了槐树苗。

"等树长高了,"

她用碎布给树苗做护根套,

"秋天就能摘槐花做蜜。"

我看着她蹲在泥地里的背影,心里软软的。

她回头笑,鼻尖沾着泥点。

"姐姐快来看,树苗冒新芽了!"

秋夜算账时,白莞总把脚缩在板凳上。

我在账本扉页画下鲜花时,她总喜欢凑过来看。

"姐姐画的是忘川河的花吗?"

我说是,她便拿靛蓝墨水在旁边描上叶子,说这样花就不会孤单。

暖棠居的铜铃在风雪里轻响。

我看着白莞在绣绷上绣最后一朵梅,突然明白,那些血与刃的过往,早已随忘川河水淌远。

镇上的人叫我白姐姐,夸我算盘打得精,没人知道柜底那把寒髓刃,曾在无数个春夜里饮过血。

如今掌心的茧是算珠磨的,腕间的绳是妹妹编的,而窗外的槐树正裹着雪,悄悄孕着明年的花苞。这便是我用半生杀戮换来的,最简单的圆满。

忘川镇东头开了一家药铺。

白莞正咳嗽得厉害,我攥着碎银穿过晨雾,新铺的门板上还透着桐油味。

晨雾未散,穿药铺的老板背对着我整理药柜。

药碾子的沙沙声里,我停在门槛。

那背影有点熟悉,青衣长衫却带着一丝影阁杀手才有的凛冽。

"买些止咳的药。"

他动作未停,指尖拂过百部的药牌。

药香弥漫开来,晨光从窗棂斜斜切进,在他发间镀上银边。

直到我走近,他才缓缓转身,药杵在掌心顿住,四目相对时,我微微愣住。

竟然是墨文昭。

他比两年前清瘦,指节多了层碾药的薄茧,唯有眼神还藏着一丝冷锐。

意外像枚利针猝然扎进我的心口,喉间泛起当年血的腥甜。

而他只是看着我,嘴角甚至牵起半分淡笑,仿佛早就算准这场相遇。

"好久不见,白诀。"

他开口时,药香裹着忘川河的水汽,漫过我们之间三步的距离。

"好久不见,墨文昭。"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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