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再次变换,这次他们站在密林边,看见皋阜变成廪君的模样,拿着九难弓走进林子。
小渊正在河边给白鹿洗澡,正巧看见这一幕,骑白鹿跑回女神的院子。
进了昆仑镜第二天开始就没说过话的陈渊忽然开口:“我不是偶然看见的,我每天早上都在这里跟白鹿玩儿,部落里所有人都知道。”
不久后,盐水女神也跟着进了林子。
而在她进去之后,“廪君”从另一侧离开密林。
皋阜变回自己的样子,去找廪君:“我刚刚遇见小渊,他正要过来找您,我问他什么事,他说女神有话传给您:她进林子里了,您若是能在半个时辰内找到她,她愿意跟您走。”
廪君当即眼神一变:“真的?”
皋阜点头:“她已入林子半刻。”
廪君顺手拿起不离身的九难弓,出门直奔密林。
皋阜就跟在他身边。
苏衍四人也跟着他进了林子。
林子里迷雾重重,跟初入昆仑镜时差不多,廪君只能靠九难弓探路,以免撞树。
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才能找到女神?
不需要找到,因为皋阜把他们俩诓进林子里本来也不是真的要玩什么捉迷藏。
他在林子里走了不远,忽然问:“族长,我们出来多久了?”
廪君闻言就是一愣,接着,他低声回答:“三个月零十一天。”
他握紧九难弓,箭已上弦。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廪君也感觉到另一股熟悉的气息——属于他自己的气息——正在朝他逼近。
皋阜的那句试探就是怀疑这里有两个廪君,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假的,那么假扮他的必是邪魔。
还是利用了盐水女神的邪魔。
皋阜立刻一指东北角:“在那!”
廪君的箭瞬间射出去。
林子里的雾登时散了。
苏衍几人也看清了。
那不是什么邪魔,只是感觉到了廪君气息来找他的盐水女神,黑箭贯穿她胸口的那截头发,刺入她的心。
血在白色纱裙上蔓延开来,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女神惊诧地看着他。
小渊看见林子里乍然散开的迷雾,追了过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女神仰面倒下,落在蜿蜒流过的盐水河里,溅起的水花崩了廪君一脸。
他瞪大眼睛,想冲过去,被陈渊一掌挥开:“你干什么!”
廪君扭头看向皋阜,听见他一句毫无起伏的冰冷传音:“族长,耽于儿女情长,您置数百族人于何顾?”
那句传音外人本该听不见,但这里是昆仑镜,于是四名外来客清晰地听见那句传音,一字不差。
陈渊捏紧了手指。
原来如此。
苏衍才看明白:“所以,盐水女神虽死于廪君之手,但其实并不完全算是他杀的,他跟盐水女神是有真情在的。难怪他对陈渊的态度那么奇怪。”
明知道他一心要翻案,但在人间数千年居然都没弄死他,还一心想重新沟通天地,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恐怕他早想给盐水女神翻案了,他巴不得有那一天。
至于他追杀自己……恐怕是另有隐情,并不完全因为盐水女神的事。
陈渊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怎么会这样……那为什么他在天宫对峙时没有说出真相?”
“是啊,”苏衍问浓雾初散的澄澈碧空:“那是什么原因,让他默认了后来广为流传的那一套‘女神纠缠不得,因爱生恨,遂杀廪君’的说法呢?”
盐水女神之死的真相到这就算看完了,四周浓雾已起,苏衍抬头问天,问的是昆仑镜。
于是还没有完全笼罩的浓雾再次散开,场景依旧是盐水部落。
昆仑镜作答此问:为何隐瞒神女死因?
再次出现在眼前的盐水部落不再宁静。
陈渊成为新任族长,带领盐水七百族人将廪君扣押,正式开战。
廪君说不清女神的死,又不能不认,盐水族人将他们视为来抢地盘的外来凶族,所以那一战打得格外激烈。
他们震惊地发现,陈渊这小子不显山不漏水,战力也一般,但居然还挺有军事才能,部落里人尽其用,还真跟骁勇善战的廪君打了个有来有回。
但他们盐水部落毕竟太平多年,实在没什么出奇厉害的大将,跟一路打杀过来的廪君族人差了一截,前期靠着地理优势和战略布局占上风,等廪君摸清他的路子之后,经验和硬实力的优势就显出来了。
一力破万法——廪君九支九难箭,炸翻了盐水河,无人能敌。
那时候正是神族将息未息、人族刚刚发展壮大起来的时候,天下并不安定,神魔战乱部族之争与人族群雄四起建立王朝政权同时进行着,这样的乱斗四处都在发生,所以那身穿彩衣的女神路过盐水捡走玄珠时,并没有管盐水部落的争斗。
他们的视角跟着那彩衣女神而动,掠过华夏九州,见黑龙所过之处遍地焦土,民不聊生。
三天后,凤瑶在苍山间追上了那条堪比昆仑秘境巨龙的黑龙,一脚将它踩进山涧,玄珠发出烈日一样的光芒,笼罩在黑龙四周。
碎石尘土朝烈日结界涌来,拔地而起一座高山。
最早的苍生山因凤瑶女神封印黑龙而生。
凤瑶女神因此得民爱戴,天赐一道金光落在她身上,在她的裙角绣了一个金字:帝。
她在金光中看见南方有一颗参天巨木缓缓显出身形。
它像一根木桩一样立在南方,巨大粗壮的木身上盘桓横生许多枝杈,像一个旋转的梯子,一路通到云巅。
那是传说中的建木天梯。
她眨眼落在天梯上,踏上第一阶。
凤瑶女神得天赐字,登帝位,是为第四位天帝,也是唯一一位女帝。
就在她踏上天梯时,有人叫住了她:“凤瑶!”
苏衍几人跟着凤瑶一起回头,看见远处追来一个裹着兽皮的莽汉。
莽汉手里拿着一柄巨大的斧子,几乎比他还高:“玄珠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能以此登上天帝位?我将它藏在盐水百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我不服!黑龙我也能封,你不打败我,我不认你这个天帝。”
凤瑶闻言发出一声冷笑:“我需要你承认?”
说完,她就要登梯上天。
莽汉手中的巨斧劈天似的朝她袭来,凤瑶从袖中抽出一根红色木棍,回身挡开这一击。
巨大的轰鸣声中,凤瑶的声音冷而清晰:“天梯在此,不容有损。你如此不顾大局,也妄想登帝?”
莽汉不管不顾,又是一斧:“能人居之!鸿德登帝不就是靠杀了乌竺吗?”
沈舒白问:“所以这个穿着兽皮的是壬回?”
苏衍点头:“看来应该是了。他是少数几个没跟我打过架的,认不太出,宣潇?”
宣潇:“是他。”
壬回不管不顾,凤瑶不能跟他一起发疯,万一把天梯打出什么问题就不好了,于是战场一路辗转向东。
壬回到底不是凤瑶的对手,一路打到东山,终于不敌,被凤瑶一棍子从山顶扫开,开天斧脱了手。
他人倒是没什么事,从万丈高崖摔下去也没摔死,但脱手的斧子出事了。
那斧子被凤瑶的神力荡开,斧刃劈开东海岸边的巨石,直直插进地面,漾开的神力所过之处,地面浮起成片的符文。
一根擎天柱的虚影从下往上缓缓升起。
巨斧落下的部分符文被切断,天柱“咯嘣”一声轻响,裂了个缝。
接着,符文从断口处向外蔓延大半,天柱上的裂纹也铺满了半截柱身,东海上十只金乌惊弓之鸟似的冲天而起,灿烂光辉把海面照的犹如烈火。
遮天蔽日的扶桑木掉下了一片落叶。
“轰隆”一声巨响,东天柱塌了。
整个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
天上流云违逆风向,向西的风吹来向东流的云。
盐水河奔腾向北的水流一滞,朝南倒流入南海。
大地好像塌了个角,东边陷下去一个大坑。
连山都跟着倾倒。
天柱之下,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丝丝缕缕的黑气冒了出来。
凤瑶顾不上什么壬回了。
她将开天斧拔出来,红棍戳在纹印裂口处,抽出大半真元,将断开的纹印一一续上。
崩断的天柱尚未消散,就被她的真元牵引着,引针缝线似的缓缓愈合。
天柱碎片被拼凑起来,倾倒的山缓缓扶正,流云打着旋掉头……
扶桑掉落的叶还没落地,就重新飘回枝头。
金乌们好像只是起来互道一声“早安”,伸个懒腰,转一圈又落回去了。
没人注意到过扶桑的动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凤瑶身上,她已近强弩之末。
但他们四人的视角却跟着壬回走了。
这一段的重点,居然是在壬回身上。
壬回见自己闯了大祸,一路南逃,经过毒瘴遍地的南城地界,迷雾中看不大清路,但他看见一团红幽幽的光。
那光映出来一个人。
他靠近几步,看清了。
那人一身青绿衣衫,袍角绣着一个金字:帝。
南方天帝,齐宁。
彼时他正手里拿着一颗红珠,地上铺着南天柱的纹印,红珠对着纹印上的一处断口,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齐宁还蹲在地上,跟狼狈跑来的壬回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同声道:“是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