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C018的身影已经来到了沈时洛的眼前，一双手直冲他的脖子袭来，而这时，他还维持着和前一秒相同的姿势。

已经有人预备好拍手姿势，却在下一秒僵硬在空中。

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了他。

那只手是那样的不堪一折，甚至连表面的皮肤都是娇柔细嫩，骨节看起来和玉一样，美丽而脆弱。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只手，使C018不得再前进一步。

他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手臂上青筋暴起，太阳穴微微鼓动，眼睛睁大地好像要裂开。

然而，还是一动不动。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也有些吃惊，他皱着眉，尝试用出更大的力气。

皮肉凹陷，手骨变形，手掌处的皮肤因缺少血液供氧呈现紫红。

C018再也忍不住痛叫出声，沈时洛这才回过神来把手放下。

又是这样，刚刚在C018要掐住他脖子的一瞬间，他对身体失去了掌控能力。或许不应该说失去，因为是身体的反应速度已经快过来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C018抓住了。

但是他的力气时怎么回事，他以前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但是为什么这个人却挪动不了。

明明刚才的力气还没有把C037揍晕的力气一半大。

C018退后一步，托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神情狼狈。

“行，有两把刷子，不愧是能把C037制服。但是，你为什么最后才动作，看不起我？”

沈时洛不知道怎么说。

C018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呵了一声。

“行，有能力，够自大，那你了不起。”

他又摸了一把自己被捏住的地方，那地方现在还有一个清晰的五指抓握的痕迹。

“力气挺大啊，是异能？”

沈时洛不知道答案，没说话。

C018见他一直不说话，骂了句装逼，带着他那一帮子人走了。

沈时洛坐回C063旁边。

“不回答为什么最后才动作，是因为你确实反应过来。不回答是不是异能，是因为你也不确定，对吗？”

沈时洛想了想，点头。

C063双手撑在下巴上，眼睛弯弯：“啊，我真是对你越来越干兴趣了。”

沈时洛：“嗯。”

C063一下子笑开。

.

上午跑步到时，沈时洛准时到了跑道处站好，有好几个见到他站的跑道一下子就跑走了。

C063在他旁边的跑道站好：“真是了不起，你才来第二天，已经享受到我来了一个月之后的待遇了。”

沈时洛静静地看着眼前自己所在的跑道，光秃秃的，只有两个界限分明的白线，一个人也没有。

他问：“他们为什么要跑？”

C063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脸上的笑意是前所未有的灿烂。

“C199，你真的、真的，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们为什么害怕你呢？C037在二层待了一年半，因为异食的缘故，他时常身体虚弱，用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所有和他同一个房间的人总会在几天后神秘消失，然后你可以在C037房间的墙角、杯子、枕头下面找到还剩下半截的骨头。C018在二层待了两年，他的能力是短时间内可以将速度提升到极快，几乎相当于瞬移，再加上他的身体素质本就其他人人要好很多。在这两年里，他杀了很多他看不顺眼的人。这样的两个人，一个在今天早上没能出的来房间，一个被你捏住手臂不得前进分毫。能把两个杀人犯制住的会是什么呢？只能是一个更大的杀人犯啊。毕竟，这种地方，可没有警察存在。”

机械女音在整个跑道内响起，沈时洛却只是很慢地跑着。

他的视线范围内看不到人，他也不想加速。

突然出现别人身后的跑步声，会把人吓到的吧。

但是很不巧，他在跑道三分之二时，遇到人了。

是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每次吃饭的积分都要去和医生交易，被C037称作怂蛋头子的人。

——C432。

他跑得实在是太慢了，即使沈时洛用了最慢的速度，也很快到了他的身后。

C432感觉到身后有人追上来，熟练地抬起手腕，结果，抬了半天，也没有听见“滴”地一声。

他这才扭过头望去，是一个眉眼冷峻，神色默然的青年。

C199。

他知道这个人，来到这里两天，从开始的人人可欺变成人人避之。

于是，C432问：“你要更多的吗？我现在没有了，等我过两天休息好了就有，到时候可以给你，你可以再等等吗？”

他的声音脆脆的，听起来单薄又清透，眼睛望过来的时候沈时洛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岁了。

见沈时洛不回答，他也回过头继续专注跑步，却也没有加快速度。

沈时洛跟在他后面，问:“你来到这里多久了。”

C432的步伐乱了一下:“五年。”

沈时洛有些震惊，这还是他来到这里后第一个遇见的待的时间这么长的人。

在曹一舟给他的讲述里，这个庞大的人体实验才存在了五年，那么C432，很有可能就是第一批实验体。

沈时洛:“你在一层待了多久？”

C432这回停顿的更久了，最后，他还是道:“七天。”

七天。

曹一舟提过的，第三任灯塔管理者所记录，现存通过一层时间最短的人。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十六岁，性格孤僻，不善交流，异能人，异能部位是眼睛，长时间注视会给人带来不适。

他在一层待了七天，却在二层整整待了五年。

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

沈时洛觉得自己这时候似乎不应该再聊下去了，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他换了一个他感兴趣的。

“我在一层的时候听说过你，你是有异能的。为什么别人打你的时候，你不反抗？”

C432眼睫垂下：“……因为，它一直在变强，而我没有。我……控制不住它。”

它，是指异能吗？

沈时洛:“你的异能是什么？”

C432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别问了。”

他的声音有些压抑，不复刚才的清脆，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他说完，提起一口气，拉开了和沈时洛的距离。

明明不是很快的速度，他却大喘气。

沈时洛没追，他想，这样的速度，是怎么从一层七天之内升上来的。

.

午饭的时候，迎来了一个意外。

C037所说的不定时，发积分的事件到了。

沈时洛正在食堂排队买饭，就看见一大堆推着小推车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监管者出来了。

这是他在二层第一次看见监管者。

他们在食堂的一侧墙边站成一排，食堂里的人不管是在吃饭还是在买饭都迅速找好一处小推车在后面站成一个长队。

小推车上有着很多不同的药剂，还有一块黑色的屏幕。沈时洛看那些注射药物的人在注射完之后就用手环一扫，发出滴地一声响。

应该是一百积分到了。

药物是淡蓝色的，有些粘稠，注入到血管后会有涨涨的感觉。

C063注射完之后找到他一起吃饭。

“这次的药比较舒缓，用起来没上次那么猛。上次的药用完之后，真的是整个人都要散架。但是猛点也好，可以看到一些人的糗像。你呢，你第一次，用的什么药？感觉怎么样？”

沈时洛细细感受药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感觉，描述道：“药液是蓝色的，有些粘稠的胶状物质。刚注射入血管后有些凉意，随着注射时间的流逝，身体感觉到燥意，药液更显得冰冷。”

C432：“那你这个是新药啊，我没用过，我也没听说有谁用过。那你现在有什么负面情绪没有。”

沈时洛:“没有。”

C432：“那你和我们都不一样。我来到这里的第一次药，注射了之后，全身酸痛。不过第二天我就发现，我的能力增强了。来到这里的人第一针注射的都是这种增强针，异能人增强能力，普通人增强素质，也有一些注射了增强针之后的普通人变成异能人。但是，都会感觉到疼痛或者其他负面情绪。你没感觉到负面情绪和疼痛，那你的异能增强了吗？”

沈时洛没说话。

C432:“啊！我想起来了，你不知道你的异能是什么。难道说，你没有异能？不对啊，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没有那么好的身体素质和那么大的力气，而且就算是普通人也会感觉到疼痛。你，到底是什么。”

沈时洛心里一震。

他已经很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

或许是觉得没意义，又或许是潜意识在阻止他去想。

他已经很长时间不会在心里告诉自己——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那么。

你，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他自己，难道是要让他承认自他从这个地方醒来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沈时洛这个人了吗？

又或许仅仅是在问，拥有着原本沈时洛的脑子和全部记忆，身体却依托着全新的材料，根据原来身体的数据一比一复刻，最后搭建出来的这一个它。

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