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艺水平是会极大程度地影响人们对饭菜的期待感的。

该怎么形容李岩兰的厨艺呢？

总体来讲就是：上限比较低，下限特别低。

李攸攸忽视掉自己不安分的胃，蹲在厨房门口，对早餐表示礼节性的期待。

李岩兰从锅里盛出来两块儿面条坨坨。

李攸攸的胃酸暂停分泌。

李岩兰从厨房里端出来两个煎老了的鸡蛋。

李攸攸的食道开始拧巴。

李岩兰把火腿片随意切了一下。

李攸攸的唾液腺表示自己一滴都没有了。

虽然说李岩兰的厨艺是惯例的发挥失常，但今天是格外的发挥失常呢。

不过鉴于今天早上的突发情况，主厨的发挥失常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多亏了主厨李岩兰的快速破案，不然今天早上吃到的大概是面条糊糊和煎成碳的鸡蛋了。

不，万一李岩兰没破案，她就得顶着白猫的痛揍去翻楼下的垃圾桶了。

连面条糊糊和煎鸡碳都没得吃。

李攸攸努力卖弄自己的演技，力图不让她妈发现她对于这顿早饭的嫌弃。

但是李岩兰就直率多了。她给李攸攸盛面条的时候顿了一下，放下了她精心采购的漂亮花碗，转而从橱柜里找了个一次性的碟子。

就是买生日蛋糕时附带的那种塑料小碟子。

她妈对猫的嫌弃，真是毫不掩饰呢。

在这一瞬间，李攸攸在李岩兰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妙玉的影子。只是李岩兰到底舍不得把她精心采购的漂亮花碗“搁到外头去”，所以只是换一个一次性的碟子了事。

李攸攸试图让李岩兰在面条坨坨上加一点香菇酱，实在不行，酱油也可以啊。

总归这顿早餐能救一点是一点吧。

李攸攸颠着猫步进了厨房，跳上了台面，用爪子指指调料架。

“去去去！下去！”李岩兰当场表演了一个瞬移，“不许跑台面上来！”

李攸攸努力用肢体语言表达她的愿望。但是对于李岩兰来说，一只猫在她面前张牙舞爪无异于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下去！”

“味极鲜是吧？妈知道。”李岩兰意会，但意会得不多。

她明明指的是香菇酱啊。

李攸攸跳下台面，竖着尾巴跑到餐桌前，跳上了椅子，只有一个奶牛色的猫头探出桌面。

奶牛小花猫用头试探了一下高度。不行，这够不着啊。

李岩兰端着属于她的那一碟早餐走过来，面条坨坨颤巍巍的，还顶着个老煎蛋。一点酱油重在参与似的点在上面，恰似早八有课还起晚了的女大学生意思意思抹的那点口红。

“这样你够不着啊，”她思索了一下，“先在地上吃吧。”

李岩兰在地上铺了好几张房地产宣传页，这才把李攸攸的早饭放在上面。

李攸攸看着地上的那碟早餐发愣。虽然她确实不太想在地上吃饭，但毕竟桌子她又够不到，正常人也没谁会坐餐桌上吃饭的。

李岩兰催促道：“快吃，吃完了去洗个澡，去去跳蚤。”

她不是，她没有！李攸攸小声喵喵。

她不是那种身上长跳蚤的小猫咪。

为什么变成了猫后，她的味觉依旧存在呢？她幽怨地想。

李攸攸礼节性地吃完这顿饭，逃也似地窜进了卫生间。

“浴巾就用你自己的！”李岩兰的嘱咐在后面追，“算了，你用洗脸巾吧！”

“打沐浴露啊！”

“喵——”好的。

但是很快李攸攸又出来了——她现在不太方便扳动热水器开关。

“喵——”妈——

“怎么了？”李岩兰立马冲进来解决困难。

一般来讲，猫不太喜欢水，所以给猫洗澡是不太容易的一件事。作为云猫奴，李攸攸提前学习了不少给猫洗澡的小窍门。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第一次洗猫洗的是她自己。

这就成了简单模式了，就很妙。

更妙的是，她不用洗头了！

也不需要用浴球来搓泡泡——她自己有毛！

她还能抖动身体把多余的水分甩出去！这事儿裸猿可干不成！

李攸攸快乐的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洗猫体验活动，满意的用洗脸巾擦擦身体，跑出了卫生间。

“站那别动——你没穿拖鞋！”李岩兰埋伏在卫生间旁边，用李攸攸的旧卫衣把湿漉漉的猫兜头包住，连猫带衣服扔到床上。

猫能穿拖鞋吗？李攸攸发散思维，开始想象一只穿拖鞋的猫。

李岩兰拎着酒精消毒喷雾进了卫生间，而抱怨声从卫生间里冲出来。

“你看看你掉的——毛！”李岩兰把“头发”这两个字紧急替换成了“毛”，“满地都是！”

啊，她连提都不愿意提那个“猫”字。李攸攸觉得她可以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You Know Who。

变成猫的李攸攸给李女士增加了不少工作量，本来作为一个成年人，洗完澡后清理卫生间是该她自己干的。

但幸好猫是李攸攸变的，会自己洗澡。否则李女士不仅要清理卫生间，她得从放洗澡水开始：把猫捉住——给猫淋水——把猫捉住——打上沐浴露——把猫捉住——冲洗干净——把猫捉住——擦干猫毛——把猫捉住——吹干猫毛……然后筋疲力尽地清理卫生间。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变成猫的李攸攸给李女士减少了不少工作量。

不过如果猫不是李岩兰亲闺女变的，那它根本进不了家门，李岩兰则根本不需要给猫洗澡。

所以这个工作量确实是增加了，李女士有些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奶牛小花猫乖觉地在旧衣服里扭动，好尽量吸干毛发上的水分。

“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李岩兰转身换鞋，留给李攸攸一个圆润的背影。

好说。奶牛小花猫乖巧地点头。

但李岩兰关门的声音响起时，李攸攸决定再下楼转转。

乖巧是不可能真的乖巧的，这辈子是不可能乖巧的。

变成猫会影响人的行为和喜好吗？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在家躺尸，只觉得窗外的世界如此美好。

外边多好玩啊，怎么可能待在家里不动呢。

连手机都不好玩了。

她现在只想去草丛里蹦蹦跳跳地发癫。

李攸攸打开吹风机，快速地吹干了毛。

钥匙被她藏在门口的地垫下，奶牛小花猫后腿一蹬，关上了大门。

今天是周五。

社畜在工作，学生在上学。

这个离市中心很远很远的小区有一大半的人不在家。

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的生活。

变成了猫的李攸攸觉得，现在她是整个小区最清闲、最快活的人。

奶牛小花猫在人行道上溜达了一小会儿，跳过低矮的小叶黄杨，扑进了毛茸茸的草丛中。

她开始用一种全新的视角观察世界。

月季花十分高大，被阳光点亮了橙粉色的花瓣。

她在月季花下被太阳照得打了个喷嚏。

一只斑鸠被她惊得飞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去追。斑鸠这种鸟其实挺笨拙的，但李攸攸更笨拙，她自然是捉不到斑鸠的。

但她的眼睛捉到了一片花海。

有一片高坡，长满了金鸡菊。所有的金鸡菊都在风中摇来摆去，反射着金色的阳光。

她飞奔过去，忍不住在花丛里打起滚来，这是她没变成猫之前绝对不敢做的事。

做猫可真有意思！

奶牛小花猫正翻滚着，斜后方冲出来一只白猫，吓得她一个哆嗦，一蹦三尺高。李攸攸四只脚在空中乱扑腾，好巧不巧，一脚踢在了什么东西上。

白猫自然还是那只白猫，因为护食，早晨刚给了她一爪子。白猫吃饱喝足后，才选了这片僻静的花丛睡下，就听到花丛剧烈摇动的声音，显然是有什么动物经过。

这正是在花丛里撒欢打滚的奶牛小花猫。

白猫第一次见这只花猫就没什么好印象，第二次见面又被她搅了清梦，冲过去便想把她赶走。不想李攸攸做猫实在没什么警惕心，玩得太过投入，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白猫的到来，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而李攸攸惊吓中踢出的那一脚，正好也踢在了白猫的脑门上。

缘，妙不可言。

梁子这不就结下了吗？

白猫发出低吼，再一次挥舞喵喵拳，给她来了一下子。

又来？这次招你惹你了？李攸攸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得罪人家的。

李攸攸愤愤，立刻就打算还手。但可惜做人时就毫无打架斗殴的经验，做了猫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只能说是精神可嘉，技术差距客观存在。

尽管白猫在和别的猫打架时屡战屡败，但打个李攸攸这样的菜鸡还是不成问题的。

黑色的猫毛飞扬起来，白色的猫毛也飞扬起来。场面很大，但杀伤力微乎其微。

两只猫都只是掉了几撮毛罢了。

但黑毛多，白毛少。战局明显已经分出胜负。

李攸攸灰头土脸，正打算跑路。

斜刺里又窜出来一只猫，圆头圆脑白肚皮，一片棕色虎斑从后背延伸到左前臂，迎头也给白猫来了一顿喵喵拳！

怎么来了个花臂大哥？

李攸攸不明所以地愣在一边。

金黄色的花丛里又飞舞起好些猫毛，深色的有，浅色的也有，但总归还是浅色的多一些。

花臂大哥前爪抱住白猫的脖颈，趁其不备，向斜下方就是一个抱摔。白猫重心不稳，在地上滚作一团。战况很不激烈，因为这实际是一种花臂大哥对白猫的单方面压制。

很快白猫败下阵来，蜷着身体，藏着尾巴，蔫头耷脑地表示投降。

这么一看，白猫打架可真菜啊。

李攸攸只恨猫嘴里不能发出嘘声，不然必定要给白猫喝个倒彩。

她现在看这花臂大哥可太亲切了。李攸攸长这么大，头一回亲身感受什么叫英雄救美！虽然这种剧情在电视上看即老土又狗血，但是，经典就是经典啊！

花臂大哥此时早已停止攻击，现在正低头清理着自己的毛发。白猫还蜷着身体，但也开始舔爪子洗脸。只有李攸攸猫在花丛里，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打完了？刚才它们为什么打架啊？

李攸攸后知后觉地想，猫打架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原因：领地冲突，食物争夺，配偶争夺，防御性攻击，表明地位，玩耍，撒气，或者单纯是看不顺眼。

上次她被白猫揍大概是是因为领地冲突和食物争夺，这一次大概是……看她不顺眼？

可白猫被花臂大哥揍又是为什么啊？

难道也是看它不顺眼？

花臂大哥舔完了毛，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花臂大哥会不会连她也打一顿？

她不会又要挨揍吧？

害怕，不敢动。

李攸攸连忙摆出一个白猫同款姿势认怂，以示自己没有想打架的意思。

但花臂大哥还是向她的方向走过来了。